蟬動 第六百七十七節老板
古琦、宋明浩以及鄔春陽等人聽左重說要去見老板,當即就愣住了,老板不是楊昌慶嗎,電臺呼叫代號也證明了這點。
唯有歸有光聯系到剛剛副處長與日諜的交談,猜到這里面可能有情況,可他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性子直,不代表傻。
一旁的邢漢良和寧警官倒是很輕松,跟左重告辭便離開了,下面的事情跟他們兩個無關,有時候知道的太多沒有好處。
古琦安排了一隊人員負責清理、看守現場,然后帶領眾人上車跟著左重繼續出發,不過走著走著,所有人都面露疑惑。
這是回處里的路,
老板在洪公祠?
果然沒多久汽車就開進了特務處大門,此時這里已經亂做了一團,在押犯人逃跑,局座辦公室保險柜又被人一掃而空。
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能要了很多人的腦袋,負責警衛的行動人員已經被控制,蹲在一塊空地上準備接受內部甄別。
其余的大大小小的特務猶如沒頭蒼蠅一般,在院子和大樓里跑過來跑過去,也不知道在做樣子給誰看,早干什么去了。
左重推開車門沒有說話,大步流星往看守所走去,得讓這幫人好好長一長記性,真以為特務處是老虎屁股沒人敢摸嗎。
這次是他預判到了敵人的動作,要是沒預判到呢,要是敵人安裝危險品或投毒呢,那就不是丟幾分假文件這么簡單了。
各個科室負責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副處長回了處里,連忙跑下樓悄悄跟上了隊伍,一群人來到看守所的大門口。
“嘩啦”
沉重的大鐵門隨即被特務拉開,左重背著手率先邁步進去,院子里站滿了面色慘白的看守,領頭的一人更是兩腿發軟。
一眨眼的功夫兩個日諜不翼而飛,還偷走了文件,一個日諜莫名死亡,這是一起嚴重的看守事故,是嚴重的瀆職行為。
左重在他們面前來回轉了一圈,停下腳步冷聲下令:“歸有光,將當班的負責人抓起來嚴加審訊,你的人暫時接管此地。”
“是。”
歸有光一揮手,幾個特務跑過去下了當班負責人的槍,架著對方就往監區走,此人嚇得大聲求饒,可沒人敢為其說話。
依照軍法,擅離職守或玩忽職守罪最低十年起步,最高直至槍決,沒人愿意出來當這個出頭鳥,反正死得又不是自己。
處理完主要責任人,左重轉頭看向一群垂頭喪氣的上尉、少校,抬手點了點他們,憤怒得訓斥起來:“丟人啊,真丟人!
不僅讓人越獄,還弄走了秘密文件,事情傳出去整個特務處都要成為笑柄,連特工總部那個大篩子都沒有出過這種事。
今天這件事不算完,都等著吧,局座很快就會知道,你們好好的想一想怎么解釋,解釋不好,咱們都要接受軍法處置。”
這么說不是他故意針對誰,楊昌慶逃跑就是一次演習,原本他想著對方行動時怎么都會遇到點麻煩,沒想到這么容易。
特務處的值守人員就是一群瞎子、聾子,竟然都沒發現日諜的動向,但凡有一個人稍微盡責點,至少也該放上一兩槍。
結果呢,一槍沒放就把人放跑了,楊昌慶是沒有時間細想,要不然今晚的行動不會這么順利,這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廢物,
一幫廢物。
左重撂下一句狠話叫上手下進入了監區,走在安靜的走廊里,他輕聲詢問了一句:“魯詠庵府上的保鏢林云生怎么樣了?”
“每天坐在那發呆,沒見有什么異常的舉動。”熟悉情況的古琦回道,講完又試探著詢問:“副處長,難道他就是老板?”
“不,跟我走吧。”
左重搖了搖頭帶著眾人來到一間牢房外,讓人打開鐵門后,他一個人進入屋里,走到床邊對躺在上面的某人淡然說道。
“余先生,不,應該叫你老板,楊昌慶、龐崇都被我消滅了,你作為上司不說兩句嗎,再不說,以后你就沒機會開口了。”
在場的人聞言大驚,余三水,這個中央醫院檔案室負責人是日諜頭目,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副處長為什么會這么說。
余三水本人也是目瞪口呆,咕嚕一下子爬了起來,口中解釋道:“長官,什么老板,我是國府公務人員,不是生意人啊。
我說了,只要您愿意將我放出去,我保證將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都叫出來,我就是個小人物,殺了我那是臟了您的手。”
“呵呵,你可不是小人物。”
左重抱著胳膊冷笑著說道:“我既然能找到這里來,肯定是有了根據的,不得不說,你的演技很好,差一點就騙過了我。
你也不用著急否認,先回答一個簡單問題,龐崇在北伐時真的受過傷嗎,或者說他右上臂的傷口真的是被彈片所傷嗎?”
聽到這個問題,古琦陷入了思索,龐崇的醫療資料自己看過,上面記錄對方當時右上臂重傷,彈片嵌入血肉一寸有余。
這會有什么問題,戰場上自殘的情況有,基本是為了逃避作戰,可龐崇沒有逃避作戰,反而十分勇猛率部攻入了城池。
那么問題來了,此人這么做的目的呢,總不能是想要編造傷情,獲得上峰的獎賞吧,得有多天真才能想到這種蠢主意。
軍中的軍法處,政治處不是吃干飯的,基層的軍功審核又非常嚴格,這么做很容易偷雞不成蝕把米,甚至被軍法從事。
想不明白的古琦盯著余三水,想聽聽這個家伙怎么解釋,副處長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定然是掌握了相關的線索。
“龐崇,龐崇是誰。”
余三水的反應很真實,眼睛里盡是迷茫:“我就認識沙先生,哦,你們說他叫蘇子福是吧,龐崇這個名字我從沒有聽過。
他干了什么事,是不是也是壞人,您等等,我再仔細想想,若是想到了絕不隱瞞,要是抓到了對方,我這算是立功吧?”
“啪..啪...啪...”
左重不緊不慢的鼓起了掌,而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文件扔出了過去:“余先生真該去滬上演電影去,你先看看這個東西。
從干這行起我就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把別人當傻子,因為往往你這么想的時候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傻子,我說的對嗎?”
面對他的問題和手中文件,余三水還是一副無辜的模樣,苦笑著回答:“長官,這上面都是洋文,我是真的看不明白吶。”
“看不懂,不至于吧?”
左重挑了挑眉,從對方手里拿回文件甩了甩:“好吧,那我就給你念念,聽清楚了,一個字都不要漏,這關系你的生命。
這是湘省一家教會醫院幾十年前的出生證明,由于時間久遠加上醫院停辦了多年,我們的人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收獲。
還好,洋人對文字檔案比較重視,一直保存著這些東西,通過湘省方面與國外的電報聯絡,這份原始資料到了我手中。
你聽聽,龐氏產婦于凌晨兩點十三分誕下足月男嬰一名、體重3300克,發育良好,右上臂有三角胎記一處,顏色鮮紅。”
他抑揚頓挫的讀起了出生證明,說到胎記兩個字時瞄了一眼余三水,接著放下文件抬起頭,伸出手示意對方繼續狡辯。
胎記,
右上臂。
古琦右手握拳砸了一下左手手心,原來如此,龐崇右上臂的傷口絕不是在戰場上造成的,天底下就沒有這么巧合的事。
一個鳩占鵲巢的日諜,恰好被人打中了原主的胎記位置,話本故事都不敢這么寫,很可能是此人對自己手臂做了手腳。
對方這是想用傷痕去除胎記,所謂的重傷不下火線、沖鋒在前,只是在解釋傷痕產生的原因,那么矛盾的地方出現了。
龐崇的醫療資料又說此人戰后經戰地醫院的治療恢復了健康,但是自殘和彈片破口的區別很大,軍醫為什么沒有發現。
答案只有一個,
資料有問題。
對方根本沒去過醫院,資料被人篡改過,要是沒有出生證明,誰也不會懷疑此事,沒人會關注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軍官。
所以什么人可以做到修改文件不被別人發現,又是什么人將特務處的視線引到窯灣街倉庫以及布置細菌武器的紅酒行。
那就是余三水!
他是中央醫院的檔案室負責人,能輕易的做到這一點,最重要的是由一個專業人士編造的假資料,外行人看不出問題。
此人非常謹慎,設陷阱的時候還將漕幫的馬天水拉了進來,這樣不管左重有沒有染上鼠疫,事后都牽扯不到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會覺得是日本人發現了漕幫人員監視窯灣街倉庫,于是將計就計讓特務處發現紅酒行,借機布置了鼠疫細菌。
楊昌慶被捕后也是這么表述的,至此余三水徹底擺脫了嫌疑,舒舒服服待在牢房里,默默等待著手下越獄和竊取情報。
而且在魯詠庵死亡所引發的一系列案件中,涉案人死的死,抓的抓,目前罪責最輕的人是誰,除了林云生就是余三水。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對方在繳納一筆“罰金”或者坐上幾個月牢后,就可以瀟灑離開,隨后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不見。
或許回日本本土,
或許開始下一段潛伏。
聽完左重念完真龐崇的出生證明,不光是古琦明白了,其他人也恍然大悟,繞了大半天,真正的老板早就被他們抓了。
對方還藏身在看守所注視著一切,想想讓人后怕,讓這樣一個狡猾的日諜溜走,未來不知道會給特務處帶來多少麻煩。
別忘了此人在審訊時見過許多人,別的不說就說左重,萬一讓日方掌握了他的樣貌特征,再去執行敵后任務就危險了。
或許是感到了氣氛不對,余三水苦著臉開口道:“這是誤會啊,我是真不知道什么龐崇,還請長官您明說,我一定配合。”
眾人看了看依然在那裝傻充愣的余三水,大光頭摩拳擦掌想要動手,對方這是把他們都當傻子耍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余先生,你真的很高明。”
左重抬手攔住了歸有光,語氣感嘆道:“我也是收到出生證明,才將這些線索聯系在一起,認定你就是那個神秘的老板。
我想要不是為了警告被蘇子福敲詐的關系人,動物園小組需要用醫療檔案尋找合適的下手目標,你也許永遠不會暴露。
在那樣危險的情況下,你故意暴露,試圖用輕微的販賣文件罪名來掩蓋涉諜行為,用我們的手將你從漩渦之中摘出來。
這一招真是高,可以說令人嘆為觀止,說句實話,楊昌慶、龐崇、任光林這么一死,我們確實沒有直接的證據指證你。
可惜啊,你既不是交友廣闊的楊昌慶,也不是位高權重的魯詠庵,處置你不需要證據,歸有光,余先生我就交給你了。”
左重講完轉身走出牢房,在門口他停了一下,扭頭認真補充了一句:“千萬不要打死,一定要保證此人活著,知道了嗎。
我不給你時限,不給你具體任務,目的只有一個,讓對方開口承認自己的日諜身份,順便讓新來的跟著你練一練膽子。”
“是。”
歸有光大聲回道,表情猙獰的朝著余三水靠近,副處長的命令很明確,就是要讓余三水生不如死,他會不折不扣完成。
古琦眾人見狀趕緊抬腳往外走,歸有光這個王巴蛋手上沒輕沒重,他們可不想等會動起手來濺一身血,這個日諜完了。
當審訊人員沒有時間限制,也沒有情報需求,等待被審訊人員的將是比死還要凄慘的結局,尤其是落到刑訊高手手里。
“啊,我冤枉啊,饒命”
身后傳來了余三水的呼救聲,左重沒有理會大步離開,來到院子里后他發現晨曦將至,便點燃一根煙站在微風中思考。
挖出了老板,案子看起來結束了,至少是告一段落,可中日兩國間情報戰遠遠沒有結束,只靠被動防御解決不了問題。
尤其是那支關東軍給水防疫部隊,他們這次運氣好沒中招,那要是運氣不好呢,他必須找老戴談談,逃避是沒有用的。
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仿佛想通了什么,左重不再猶豫,踩滅煙頭仰視天空,一縷陽光躍過地平線照射在他的臉上。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只有在經歷黑暗時始終保持對光明的渴望和向往,才不會迷失方向,哪怕是以燃燒自我作為代價。
人生僅有一生一死,
要生的有意義,
如果要死,那也要死的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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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五千多字刪除了,精簡成一章,不想把情節分成兩段,今明兩天應該都是一章,調整下,思考一下接下來的整體布局,開始新一段的情節。
1做了修改,有老讀者覺得這部分太強調運氣因素,我修改了語氣,并增加了彩蛋證據,教會醫院確實很重視這些文字資料,如果彩蛋看不見就是在審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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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動 第六百七十七節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