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隨便的人

提前有分工，各有各的忙。

里外一歸置，長輩們剛好抵達。

一行四人，有明字輩的李青，還有文字輩的張紋順、王紋林、李紋山。

再加上未到的班主郭德剛，攏共五位考官。

邢先生留守天橋園子盯場。

沒有他這位定海神針坐鎮，郭德剛走到哪兒心里都不踏實。

慊大爺更沒招，如今被定在家里，哪兒都不敢去。

白惠明即將臨盆，倘若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整個班子，從郭德剛打頭，無一人敢勞他的駕。

小輩們連串門子，都得先經過師父師娘的批準。

大娘現在整個就是郭、于兩門的重點保護對象，超一級的。

張紋順率先露頭，后面跟著其他三位。

唐云風趕緊迎上去，鞠躬見禮：“師爺、師叔辛苦，恭請入座！”

這次雖說是給班子里招徒弟，但其實是郭氏門墻選徒，還得按師門之事來算。

長輩們來當考官，除了工作職責所在，更多的是情分，屬于貴客。

師父不在，唐云風便得招待好，甚至在行禮、用詞上，也得更加講究幾分。

“都準備好啦？”張紋順直接問道。

唐云風點頭道：“都準備好了，師爺！”

“嗯，好，沒往我椅子上放釘子吧？”張紋順突然問道。

相聲藝人說話，總是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的，誰也不知道誰說完上一句，下句會嘣出什么神仙對話來。

唐云風直接笑道：“放釘子干嘛，您老屁股比釘子還硬，膈得它們難受。”

打趣聊天間，請長輩們入座，只留下中間的主位給郭德剛。

唐云風朝后臺喊道：“燒餅，沏好茶來！”

他話音剛落，王先生當即臉色微變。

這句話別人不熟悉，他還能不熟悉？

茶無好茶，苦的要命！

旋即王先生試探著問道：“那個，小唐呀，茶葉換了吧？”

唐云風差點就笑出來了，壞老頭張紋順則順勢把頭低下去，很自然的抹了一把臉。

憋得很辛苦，好在憋住了。

唐云風微笑道：“王先生，那十斤的沒換，另添了幾兩好茶葉以備這幾天用。”

“那就好，那就好。”王先生放心了，連連道好，旋即話風一轉，“哦，對了，好茶葉記得多擱點，我好喝濃茶。”

“好的，王先生！”唐云風拱手應道。

片刻不到，茶水奉上，唐云風并沒有離開，只留在旁邊照應。

突然，正美滋滋喝著茶水的王先生，左右一瞧，直接開口了。

“哎呀，三天要面試五百多人，這活既累人，也耗神吶，德剛得給我們每人每天加個百八十塊才合適吧？”

此言一出，眾人表情不一。

李先生抬頭看頂棚，好似沒有聽見一般。

張紋順臉色微怒，狠狠地喝了一口茶水。

李青則笑道：“還成吧，我們考試沒人家復雜，一個一個順下去，速度也快，不算累。”

得，本來是為眾人謀福利，應該一呼三應才對，結果一個同盟都沒拉到。

這讓王先生心情很不好，心里暗罵，一幫蠢貨，有賺錢的機會不懂得抓住，活該窮死。

王先生不說話了，其他三位倒是聊了起來。

這回是李青扯得話頭。

應時應景，聊的是相聲班子怎么培養學徒，更容易出有用之才。

肚里有貨，才能張嘴便來。

李青確實有過思考，并不是空談閑扯，連李先生和張老爺子聽著，都不時點頭贊同。

一言之教也是教，旁邊的唐云風自然支棱著耳朵在聽。

這些長輩們混跡相聲門的時間那么長，可不全是無能之輩。

這話題正，長輩們聊得很興起。

時間緩緩而過，臨近九點，郭德剛到了。

班主一到，意識著招考可以開始了。

前后一招呼，所有人就位。

小岳在門外維持秩序，三哥照應舞臺的上下，燒餅負責燒水供應茶水，蕓平負責分發簡歷資料，唐云風負責收集過關考生的簡歷，不過關的……垃圾筒。

所有人，就跟流水線似的開始運轉。

唐云風第一次經歷班子里的招考，起頭倒是很有興致。

不過，很快，他便明白了，為什么李青說“我們的考試沒人家復雜”。

這何止是沒人家復雜，簡直是簡單的相當不正經。

人家藝考，得先分什么表演、美術、歌唱、舞蹈等等的大類，再按什么形體、聲線、表情、才藝等各方面來評分。

這一項九分，那一項八分，最后合計多少分，評判及格不及格。

德蕓社沒有。

什么評分項，壓根沒有，連打勾打叉都不用。

考官自己認為滿意的，將簡歷留在手中，不滿的直接扔垃圾筒。

考生表演完，唐云風只需要掃一下五人手中留下了幾份簡歷。

至少三份，留下。

低于三份，扔掉。

當然，主要還得注意師父手里的簡歷扔沒扔，這頂重要。

倘若他留著，別人都扔了，那唐云風得提醒一嘴。

幾位長輩相互一討論，結果五五開。

郭德剛有堅持觀點的，也有不堅持的。

或者有某位考官，特別看好某位考生的，說得唾沫星子亂飛，其他人也會馬上反水，迅速改變自己的態度。

總之。

好隨便！

這些人真的好隨便。

難道后面的那些小角兒，都是這么隨便出來的？

好吧，調侃而已。

長輩們看似行事隨意，其實是道行很深的。

考生上臺，他們三言兩語一搭，掃上幾眼，基本便能將人家看透個大概。

這可是很見能耐的。

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哪能達到這份“舉重苦輕”的境界？

另外，相聲對學員的要求確實不高。

嗓子不差，性格別太跳脫，吐字正常清晰，還有，還有……好像沒了吧？

長相基本不管，別丑到嚇人，也別帥到讓班主嫉妒，正常就好。

總得來說，只要你是一張稍白一點的白紙，那都有可能被招進來。

相聲入門簡單，關鍵是立在門背后，那座連峰頂都看不到的高山，才是最難爬的。

比如唐云風自己，他自認手藝不差，但依然不知道峰頂在哪里。

甚至師父郭德剛和慊大爺，估計也是這樣的心態。

傳統手藝嘛，學吧您就，學一輩子都學不完。

人死鳥朝上，不死鳥朝前，閉眼了都還在半山腰。

所以進門不算本事，入門之后能爬高幾分才是真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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