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明 第二百八十二章吳三桂與張誠
神機營副將符應崇表現得十分賣力,他在河岸邊大呼小叫著指揮炮營中的各人,將那些輕便小火炮固定在木排炮座上。
火藥因怕被河水打濕而無法使用,全都擺在河岸之上,即使那些作為炮座的木排,已經高于河面一尺有余,符應崇應是不敢完全相信。
同時為了減輕作為炮座所使用木排的負重,上面布置的各火炮所需炮子,也大多擺在河岸上的平整處,隨用隨取。
此次,神機營炮軍可是戰斗的關鍵,他們需要利用己方的優勢,完全壓制對岸清軍。
使吳三桂的寧遠軍可以順利登岸作戰,奪取河岸,建立前沿陣地,以便使得更多的明軍將士能夠渡過河去。
女兒河南岸隨處可見一些伸入河里的碼頭,這些都是臨時搭建,以方便軍士們快速登船,畢竟天已入冬,若是涉水泅渡,人也受不了。
沿著這些臨時碼頭停靠著許多大小船只和木筏、木排,尤其是前面那些船只和木排上,更都是固定了一門小佛郎機或是百子銃在船頭處。
這都是明軍水戰常用的戰法,只是駐扎北方的明軍已常年不習水戰,這也是臨時才想起此法,準備渡河作戰的三鎮兵馬才行動起來,為合適的船只加裝小火炮。
雖然除了那些合用的小佛郎機炮外,其他各炮因在小船上騰挪不便,難以繼裝之遙,所以只能打射一輪,但有也總比沒有強。
就算這些臨時加裝的小火炮,只是拿來壯壯膽子也是好的!
隨在吳三桂身畔的中軍參將吳國貴,向他請示是否可以讓軍士們先用早飯,吳三桂看了看時間才是卯時,便讓吳國貴傳令各營,遞次用飯。
這吳國貴可不簡單,他此時也才二十出頭,雖然作戰勇猛,又治軍極嚴,更頗有韜略,然也就是在吳三桂麾下,才能如此年輕便被提攜起來。
其實,吳三桂與張誠一般,都極為喜歡提拔麾下的年輕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認識,就是年輕人好用,他們既忠誠、又十分聽話。
而反觀上了些年紀的那幫子老將,一個個的脾氣都十分的大,還有一些則很固執,對于軍令很多時候,都會質疑一番,完全沒有年輕人那般服從。
吳國貴便是被吳三桂提拔起來的第一批年輕將領,所以他對吳三桂也是感恩戴德,十分的忠誠,執行起吳三桂的軍令,也是不折不扣。
在那個未曾錯亂的歷史中,吳國貴追隨吳三桂一路征戰,一直打到緬甸,活捉大明最后一個皇帝永歷帝,而他更是作為行刑人之一,用弓弦將永歷帝父子統統勒死的人。
后來在三藩之變的時候,他更被吳三桂任命為金吾前將軍,與另一猛將夏國相率領吳軍步兵、騎兵作為先鋒攻占貴州。
不過,這一世的大明有了張誠,吳三桂也好,吳國貴也罷,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機會再一次打到云南,打進緬甸!
女兒河匯入小凌河處南岸邊,有一處搭建得十分堅固的木頭營帳,其下半截還是夯土的墻基,中間每隔一段距離就立起一本圓木。
就連頂棚也是一根根大木搭起,外面更是罩著兩層厚厚的氈布,如果不打開東西兩面的通氣窗口,竟連一絲威風都吹不到這營帳內。
這里正是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的前沿指揮所,作為臨時帥帳,此間的物品也是一應俱全,所需所用皆無須再回大帳中取。
而今,這座寬大的營帳內還燃著兩個炭火盆,上面溫熱著一些酒菜,吳三桂與陳九皋二人,還有副將祖大樂與符應崇,正在這里用早飯。
陳九皋與符應崇沒有那么大的壓力,這一戰他們只是在后面負責打炮,無論勝敗如何,他們都不是很放在心上,此時吃得也很是安穩。
可吳三桂與祖大樂二人,雖然不怕與奴賊作戰,但今日之戰對于他們而言,可是意義重大,此次離開寧遠前來松山所為不就是今日——援解錦州,救祖大壽出圍的嘛?
就在他們邊吃邊聊之際,忽聞軍帳外「嗵」的一聲號炮傳來,接著就是一陣稀稀拉拉的鑼聲,符應崇先是一驚。
然他隨即便聽祖大樂說道:「頭一發號炮,當是白廣恩那邊開動啦。」
吳三桂不以為意,他舉起手中的小酒杯,對陳九皋與符應崇道:「今日還有戰事,不能陪二位將軍盡興,待戰事稍歇,三桂在錦州城下,再與二位將軍痛飲。」
陳九皋這時也稍微收斂了些,他并未一飲而盡,卻是與吳三桂一般,都是淺嘗即止。
這時,就聽軍帳外一陣急促的蹄聲傳來,接著便是吳國貴的聲音響起:「稟報大帥,總督行轅發了號炮,薊鎮白總兵所部已開始猛攻對岸。」
吳三桂神情不變,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一句,他只是對祖大樂使了一個眼神,便聽祖大樂對帳外喝道:「知道啦。」
接著,軍帳外便沒了一絲動靜。
距離辰時還差一刻鐘的時候,寧遠軍右營游擊夏龍山就接到吳三桂的軍令,命他率軍出營,到河岸前集結,準備登船作戰。
「嗚嗚嗚……」的號角中,寧遠軍右營的人馬猶如潮水一般,成群結隊的從營地內涌出,他們各隊總之間皆有滑涇分明的隊列,整齊而有序。
陳九皋站在寧遠軍前沿指揮所旁的一處高臺上,看著遠處右營與左營的軍陣,不由在心中感慨:「果然天下強軍大多一樣,單只在這軍陣之上便可看出,寧遠軍馬當是遼東最強之軍,就是比起號稱「猛將一流」的曹變蛟,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臉上滿是欽服之色,再看吳三桂更覺得他似乎比前時更為帥氣英武起來。
陳九皋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拿吳三桂與張誠做起比較,在他看來此二人都是十分杰出的年輕將帥,而且陳九皋更看出,他們兩人都不會止步于總兵這個位置。
可大明朝百多年來,就沒有武將出身的人物,可以登堂入室,進入大明京師踏足朝堂的先例!
不論張誠,還是吳三桂,但只表現出想要踏足朝堂的舉動,也必將成為大明整個文官系統的敵人,舉國上下成千上萬的文官士人都會將他視為敵人,不死不休。
吳三桂如何?
陳九皋還不太好說,畢竟也只是援遼這段時間里,才同他有了接觸,此前也只是在京中聽過這個名字而已,甚至連印象都沒有留下什么。
不過,他感覺在與吳三桂的交往中,總有一種不是十分真誠,吳三桂雖然也很熱情,且更為能言會道,又與張誠一般很舍得黃白之物。
但他卻沒有張誠待人那般真誠,陳九皋總感覺吳三桂凡事都在算計,你似乎永遠也琢磨不透他骨子里是啥意思?
而張誠卻有所不同!
陳九皋與張誠相識、相交與河南剿賊之際,他對于張誠的印象可是頗佳,而張誠也是他陳九皋第一個發自內心,愿意折節下交的邊鎮軍將。
幾乎可以用一見如故來形容他與張誠的相識。
在陳九皋眼中看來,張誠人如其名,他能待人以誠,如答應幫助你的事,就絕不會再摻沙子在里面攪合,如不答應你,也不會含糊其辭,而是直言相告。
最讓陳九皋喜歡的就是,張誠從來不做「既當,又立牌坊」,他如果想要算計你,也會明刀明槍的與你談條件。
按照張誠的話說,這叫「雙贏」!
「買賣不成仁義在」,這就是張誠信奉的道理,無論如何都不該當面就拉下臉來,凡事
都可以過后再做,何必又急于一時?
欲成大事者,必須要沉得住氣才行。
雖然陳九皋對于張誠也并不十分了解,但以他所知來看,張誠似乎明顯強于吳三桂。
他們一個背后薊遼總督洪承疇、是錦州祖大帥,是整個遼東將門;另一個背后是當今皇上、是本兵陳新甲、是半個宣府鎮的強大軍力。
單看這些,雖然有皇上的信任和支持,但張誠似乎并沒有吳三桂的后臺強大,因為陳九皋可是京中勛貴子弟,他太知道皇上的信任是個什么玩意了。
今天對你的信任,說不準明天就成了你的罪過,所以這么一比較,似乎也不分高下。
但若是比較寧遠軍與宣府軍的戰力,陳九皋的嘴角抹起一絲笑意,他心道:「寧遠軍雖強,也就是遼東的強軍,卻如何與號稱大明第一強軍的宣府軍相比?」
這「大明第一強軍」的名頭,怕都是陳九皋自己給加上去的。
但事也湊巧,在遼東戰事結束之后,大明京師官員與士紳百姓間便傳出了「大明第一強軍」與「大明第一猛將」這些個稱謂。
也不曉得是不是陳九皋的杰作!
站在河岸邊,望眼左右,皆是如自己一樣的精悍戰士,列陣靜候著登船的軍令,觸目所見,盡是一水的帽兒盔,還有招展的大明日月浪濤戰旗。
寧遠軍左營游擊胡心水頓感自己的渺小,同時又感受到聚眾的力量,看著眼前的左營戰士,他對今日之戰也是充滿信心。
這位寧遠軍左營游擊可不是一般人,他與右營游擊夏龍山一樣,都是吳三桂一手提拔的年輕將領,也是遼東軍戶的出身。
而他們二人對于吳三桂最大的貢獻,卻是都為吳三桂生了一個好兒子!
胡心水與夏龍山二人,皆是遼東軍戶世家子弟,又都是一般的少年梟勇,膽力過人,深受吳三桂的喜愛,將他們引為心腹,授以要職。
他們也確實不負吳三桂的期望,皆用心盡力,無論是練軍治軍,還是陣前沖鋒,都讓吳三桂深感滿意,對于他們也越來越著意拉攏。
而胡心水生了一個兒子,名叫胡國柱;夏龍山也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夏國相。
胡國柱與夏國相也真是人如其名,他們日后成年,一個做了大周皇帝吳三桂的柱國大將軍,一個做了大周朝的相國。
同時,胡國柱與夏國相也是生得姿貌豐腴,更兼此時他們的父輩又都在吳三桂麾下,身居要職,為了拉攏,吳三桂更將兩個女兒分別許配給了他們二人。
辰時才到,便聽「嗵嗵」的兩聲號炮傳來,緊接著就是一陣緊湊的鑼鼓聲響起。
陳九皋渾身為之一震,他神情略顯緊張地問站在身邊的符應崇:「馬科也出動了,快了,快了,就快到這邊啦。」
他抬手指著不遠處的神機營炮陣,對符應崇說道:「去,逐炮查驗,清膛、裝藥、裝彈……」
符應崇才走出五六步,又被他喊住,再次吩咐他:「今日這一戰,非比尋常,可不敢疏忽大意,你可要給哥哥盯緊了些。」
「是嘞,陳老大盡管放寬心,有咱符大牙在這,保管炮炮轟得響,射得準,管叫找不到娘嘞!」符應崇仍然是那一副自吹自擂的樣子。
吳三桂在旁邊面帶微笑的說道:「陳帥不必心急,此刻山海鎮馬總兵的兵馬,才開始渡河,你聽這炮聲,并不激烈,可見雙方尚未接戰。」
陳九皋這時才靜心去聽,果然,將士喊殺之聲若有若無的自西方傳來,偶爾一兩聲火炮的轟鳴,也并不響亮,雙方還真的尚未接戰。
但馬科那邊已然開始渡河,想來無需
多時,吳三桂的寧遠軍也將要投入戰斗,陳九皋不由好心提醒:「吳帥,寧遠軍是否也該準備出擊。」
吳三桂看著河岸上已然集結起來的左右二營將士,嘴角一裂,道:「不急,還未到時候!」
隨著明軍攻勢的展開,整個乳峰山與石門山的北邊河岸,盡是鐵盔與衣甲匯成的紅色海洋,而河面上也是陣陣硝煙升騰。
顯然,渡河的明軍已然在船上開炮,轟擊著對岸的韃賊守軍,同時更發出聲嘶力竭般的怒吼,以為自己壯膽。
不止明軍的炮火,女兒河北岸也有一些清軍的火炮布置,只是他們卻顯得并不密集,而是疏散于各處,只有稀稀落落的炮聲自北岸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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