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482 瑞雪

北地的雪花洋洋灑灑從天而降，一視同仁地覆蓋著廣闊的地域。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間，它們會將這片大地變成完全的白色，隔斷城市與城市、部落與部落之間的交通。它和嚴寒一起向所有北地居民提出一個公平的考題：生存或者死亡。

想要在這次考試中獲得好成績相當不易，只有提前做好應試的準備才能夠獲得一點從容。蛋島的居民就獲得了從容，他們如今在溫泉洞穴中“貓冬”，并不擔心食物和安全，也不怕沒有取暖和做飯的柴火，甚至還有多余的心思惦記一下圈里的牛羊鹿，想著弄點奶酪或者下個節日的時候能夠搞點肉吃。

“重點把幾個儲藏庫的安全搞好，絕不能出任何問題。”達貢叫上先鋒軍的將領和神殿的主要牧師一起開了個會，政府的人員旁聽并記錄。“物資儲備、物資分發是這個冬天最重要的工作，直接決定了蛋島居民的生死，同樣也是咱們的生死存亡。我建議，要對出現問題的部分執行軍法，要對表現好的部分大加鼓勵。只有這樣，才能提升責任心和主動性。”

經過一個秋天的努力，單看數量，糧食儲備足夠蛋島的人口安穩過冬，還能剩下一部分應對初春時的窘迫。菇薯的育苗工作也在溫泉洞穴中順利展開，潮濕而溫暖的環境非常適合菇薯的生長，雪只要開始融化，第一批菇薯就能開始移栽。

而青貯飼料得到了牲畜的歡迎，大家甚至都想盡可能把牛羊鹿等牲畜留下來，待到明年就可以嘗試圈禁飼養。只是能夠做這項工作的人很少，蛋島居民更精通捕獵而不是養殖。所以達貢想著在冬季開展學習活動，培養一些專業人才。只是誰更優先，這成了問題。

眾人商量來商量去，覺得還是得以軍事發展優先，也就是“先軍”的路子。這條道路在赤嶺城被證明是可行的、適合的，而蛋島的情況和赤嶺城有很多類似。比如這里原本是北地部落的傳統領地，現在由一個南方來的堅古族人控制，軍事實力是確保控制權不會易主的唯一保障。若是在其他地方，血統、傳承或者神旨也能夠為統治提供正統或者合法性，但達貢只能依靠軍事實力，這是赤裸裸的現實。

先鋒軍要擴大，不能只有“矮人火槍”戰士。北地的居民驍勇但不善戰，他們的確不怕死，但是也因為不怕死而在戰場上死得太快。達貢接受了先鋒軍的建議，要為火槍增加合適的輔助兵種，比如持盾的長槍兵。

“就是你在精英學院弄出來的那個槍盾組合，我在赤嶺城見過，托班訓練了一隊近衛，相當好用。”托亨斯說道：“我以為那是托班的主意，后來還是你爸點破關節，我去問了問，才知道最初那種戰法是你琢磨出來的。讓北地人做槍盾，作為火槍的后備，我覺得很合適。”

“完全用長矛的訓練其實更容易。”托蒙德說道：“我建議分成兩步，先長矛，然后再加盾牌。而且合格盾牌的制作也需要時間，比長矛麻煩多了。”

“先長矛，再矛盾一體，不過最終還是要向全熱兵器過度的。”達貢說道：“從先鋒軍里挑選一些比較不錯的戰士，讓他們先學會訓練方式，然后帶著新兵訓練。能夠訓練出合格新兵的，那就是軍官。你們覺得怎么樣？”

原本先鋒軍一直就在為以后的擴編培訓軍官，這一次總算是有機會了。達貢覺得，這一次擴軍的規模控制在原先鋒軍八成數量為宜，而且不再以種族來劃分隊伍，不管是堅古族、人類、半獸人還是前獸化人，哪怕是高大的半食人魔，也一概混編。

眾人對此有些疑問，覺得這樣效率很低。達貢則認為必須讓效率低下去，才能看出問題，然后解決問題。“按照種族混編，最終的結果就是種族之間的隔閡。我要一支蛋島的軍隊，不是堅古族、北地人類、半人類三支或更多的軍隊。現在開始從新軍進行大混編，那些問題是影響戰斗力的，那些問題只是傳統習慣上的，這些一定要區分開。不能為了省事而不混編，也不能為了混編而省事，忘了戰斗力的問題。”

“外面大雪封山，”達貢說道：“除非精靈派遣飛空城，否則咱們不會有大的危險，正是練兵的好時候。在沒有外面因素的情況下，努力發現自身的問題，這很有可能是咱們最后的機會。明年，不管哪個正義聯盟會有怎樣的發展，精靈王絕不會再對咱們熟視無睹。就算精靈不來找事，他們讓其他北地部落來找事的可能性很高。”

自從鮑諾之后，精靈通過對北地多批次空襲、掃蕩，已經在這里建立起強大的影響力。許多部落為了生存下去，早就成了精靈的擁躉，甚至可以說是附庸。就算是赤嶺城，就算托班絕對不會成為精靈的附庸，他也不得不為精英學院服務，成為學生、教授以及探險者在北地活動的重要平臺，從而從精靈的打擊目標中把自己排除掉。

空中大陸墜毀后，精靈在北地的影響力是下降了一些，但距離消失還差得遠。就拿巨木堡來說，它就是精靈在北地的一個穩定附庸，沒少幫精靈做事，尤其是禍害周圍的部落。赤嶺領主托班將自己的首要攻擊目標定位巨木堡，除了看中它良好的地理位置，能夠與達貢的蛋島通過水路連接并遙相呼應，另一個原因就是要剪除自己側后方精靈勢力的威脅。

蛋島周圍也有精靈的勢力，比如西面的熊堡，他們和精靈的關系就相當不錯。熊堡南面的群山之中有一處比較寬闊的山谷，正對著墜鳴塔。穿過這個山谷——當然要首先突破墜鳴塔的防御——就可以直接進入精靈王國內部。這個距離和難度遠比打穿犬齒要塞再進入精靈王國簡單多了，只是這里從來就不是北地蠻族的主攻方向。

一方面，打犬齒要塞，就算打輸了也能從堅古族那里獲得一些收益，而墜鳴塔這邊的防守力量主要是活樹、法師以及德魯伊，打半天最終的收獲可能只是一些樹皮蔓藤，非常不劃算。另一方面，熊堡和精靈的關系不清不楚，從來都不支持北地蠻族在他周圍集結，絕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那種家伙。就算有蠻族想往這里走，還要防著熊堡在他們背后使壞。

蠻族想通過熊堡南下那是難上加難，但是精靈的勢力從熊堡北上則道路暢通。還記得托班帶人支援犬齒要塞來對抗人類領主聯軍的威脅，那一次就有一支人類和半精靈的聯軍從墜鳴塔以及熊堡北上，自西向東穿過北地草原，直撲赤嶺城，想要端了托班的根基。

那一次赤嶺山差點都塌了，托班也因此落下了殘疾。他同樣也對北地的部落產生了非常重的戒心。西面的熊堡，東面的巨木堡，他肯定先要解決距離更近的巨木堡。而熊堡……他建議達貢奪下蛋島，也未嘗沒有希望達貢拿下熊堡，進而威脅墜鳴塔的想法。

達貢目前并不想直面精靈，讓熊堡活著，或者說讓熊堡勉強活著，比把它直接拿下來更好。只有積攢起足夠完全控制熊堡的力量，拿得下就要守得住，或者至少能用熊堡和精靈進行拉扯，那達貢才會對熊堡產生興趣。

不去打它，但要準備打它，而且至少不能讓它威脅到蛋島與赤嶺。“先軍”策略正是要應對敵人就在身邊的情況，為軍事建設投入的每一滴心血，都是為了能夠少死人、多發展。

“重點還是多發展。”達貢說道：“軍事方面，大家沒什么意見，那接下來就是民生。蛋島這邊，農林牧副漁都只有一點點基礎，手工業近乎于零。咱們最多能夠保證冷兵器自給自足，但先鋒軍的主要戰斗力是火槍，咱們必須把它發展起來。”

追風騎士團的親屬以及從赤嶺城追隨達貢而來的堅古族人中有不少都具備礦工、鐵匠和符文師的經驗，這是相當寶貴的技術財富，只是原材料的來源很是問題。盡管吃飯依舊是重中之重，但達貢和眾人商量之后發現，蛋島首先要解決的其實是煉金行業的問題，必須找到火藥等材料的穩定來源。

“有溫泉就有地熱，地熱可能是巖漿形成的，而咱們北方的丘陵地帶以及更遠處的山脈附近會不會有礦藏，這相當重要。大地下面有寶藏，那些高山就是奧力大神為咱們提升起來的地底寶藏。”奧力神殿的牧師們說道：“道尊，開春之后，神殿可以組織一次對蛋島北方的勘探工作，把地下的情況大致摸一遍。現在我們就可以開始準備持續祈禱儀式，比如大地之眼符文陣。”

沒礦就沒火藥，沒火藥就沒子彈，連帶著法器、符文的制作都會受影響。找礦挖礦被提到了經濟發展的第一位，那么第二位就必須照顧肚子了。

達貢希望大力推廣菇薯，就像赤嶺城那樣，但是翡琉有不同的意見。她很看好菇薯的前景，卻不看好蛋島居民的種植能力。在蛋島推廣菇薯，遠不如在蛋島推廣畜牧，搞好養殖業。

“牛羊馬鹿有多少肉，一眼就能看到。而菇薯長在地下，直接看不著，心里就發慌。”翡琉從這個角度來說養殖種植的區別，倒是讓大家耳目一新。“我帶著大家準備青貯飼料以及為牲畜做圈的時候，那積極性可高呢！等我想找人一起做菇薯育苗，那就差遠了。菇薯是好東西，可必須得考慮人的因素，能不能把菇薯的好處給發揮出來。”

眾人一合計，覺得翡琉的意見很有道理。蛋島不是赤嶺，并不以堅古族人為主，養殖的習慣要遠大于種植。這不光影響了技術和經驗的積累，更影響了積極性，進而就有個效率的問題。達貢覺得，就算是好的經驗也不能直接照搬，必須考慮到自身的情況。那么在蛋島，養殖要優先于種植。

“駝鹿、牦牛的野性太大，尤其是牦牛，到了發情的時候，力氣、脾氣都大得很，一般人根本控制不住，圍欄就等著破吧。”翡琉說道：“要么咱們得把山嶺巨人培養成牧民，要么就得找一些溫馴的動物。雞和豬還是首選。”

“安朵斯的神術不能控制那些動物嗎？”達貢問道：“你覺得德魯伊行不行？”

“我會寫信找人幫忙，增加這邊安朵斯神殿的人數，但……”翡琉面露難色，說道：“牧師不是牧民，我喜歡做這些事情，但其他牧師不一定這么想。唉，我們安朵斯神殿也沒有出個你這樣的先知，一時半會兒不會有重大改變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大家都覺得翡琉這個半身人牧師不錯、能處，是個做事情的樣子。但也因此非常認同她的說法，不看好安朵斯神殿的支援。其實作為牧師“同行”，奧力神殿的神術使用者們對這件事更敏感，更清楚里面的區別。他們是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和改造后，在達貢的帶領以及派蒙的督促下，才越來越喜歡投身于日常生活和領地建設中。

他們越是能夠理解安朵斯的牧師為何更熱衷祈禱和修行而不是實務，就越感謝達貢給奧力神殿帶來的改變。自從與蛋島居民更多接觸、融合之后，他們明顯都發現自己的施法能力得到了提升，一切原來覺得困難的法術，或者效果很不穩定的神術咒語，如今都變得簡單起來。他們認為，正是自己解開了心靈上的問題，用實際行動服務人民，從而增長了信心，也增強了真正的信仰，這才迎來了神術上的進步。

等開春之后，他們會將這個變化與奧力神殿的親朋舊友進行分享，希望能夠讓更多人重視達貢的理論，一起改變、一起進步，從而成為“同道”。看看翡琉吧，她也說自己的施法能力提高了，可她很難在安朵斯神殿系統內推廣，因此這是給奧力神殿極大的機會，絕不能錯過的機會。嘿嘿，還是奧力神殿更重視達貢，而且規章也更好，給他配備了足夠的仆從牧師，這才打開了局面。安朵斯就不行，開一座新神殿才派一個人，這也太小氣了。

心里能這么想，口頭上卻絕對不能這么表達。派蒙主教帶頭說兩個神殿要深度合作，歡迎翡琉對大地之眼神術陣進行參觀指導。如果在青貯飼料或者牲畜養殖方面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拽著奧力牧師使喚……

這分明是盯上了安朵斯牧師擅長的領域，準備插一腳進去。翡琉或許不如派蒙年長“狡猾”，暫時還沒想明白這點，不過達貢倒是看明白了，只是他也不準備說。奧力神殿不該做這樣的事情，但是“人民神殿”正需要這樣的精神。看來，派蒙主教已經逐漸從奧力信仰轉變為人民信仰，有著隱隱成為第一代人民神殿牧師的潛力。

達貢并不是第一代，他為人民神殿提供了差不多一半的神力，就沒法再成為這個神殿的牧師了——就像奧力也不會成為人民神殿牧師一樣。如果派蒙表現很好，達貢完全可以繼續培養和引導他，讓他在沈殿忠發揮更重要的作用。以前菲尼克斯的作用很大，但是他的年齡太大，這始終是個障礙。嗯……可以先讓他們兩個合作，商量一下神殿該怎么發展，應該能起到不錯的作用。

在熱烈而富有成效的討論中，蛋島的基本規劃就出爐了。其實比規劃更重要的是這種探討的氣氛，大家能夠拿出有用的建議，建議也會被采納，然后交給正確的人去實行。每個人都有參與感，每個人都有成就感，每個人也都有責任感。

外面大雪紛飛，里面熱氣騰騰。蛋島暫時被無邊的雪花封凍，但雪一退去，迎來的將是無限廣闊的發展空間。

瑞雪兆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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