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續)哀莫心死孤蓮悲泣 一語

繡針刮過咽喉，軀體本能的排異反應，令食道不住蠕動，卻并不能將繡針送往胃腔，更別提經腸道一路排出。

尖銳繡針輕易的將頸部食道穿孔并卡死，石念遠由于重傷而蒼白的臉色漲紅，繡針所卡之處疼痛之中難耐瘙癢，引發劇烈咳嗽。

流風霜怔怔看著再伸手拈起另外一根繡針的石念遠，下意識呢喃道：“疼嗎……”

想來是因為繡針傷及聲帶，石念遠聲質略變：“疼……”

流風雪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愈發清晰，那些曾經被自詡心思細膩的自己忽略的細節，那些曾經被刻意隱藏在快意灑脫背后的委屈，那些曾經用任性胡鬧來掩蓋的期許，隨一根再一根繡針紛至沓來。

可真疼啊……

在李書圖去世時，明明就已經深切疼過，那一次疼，心底明明就做下要一定要更加珍惜身邊人、一定要努力保護好身邊人的決定，可是，自己身邊重要的人……

我可真他娘的是一坨好了傷疤就忘了疼，說話跟放屁一樣的賤東西啊……

難以下咽作為品鑒食物的形容詞，可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含在嘴里的繡針，狠心吞下去可真不容易……

雪兒曾提出，想到旭闌尋一地隱居，因為在意我的感受，退而求其次的說蒼云也可以，再因為在意我的感受，委曲求全的再補充說，帶上若湖也可以……多么乖巧且卑微的好姑娘呀……在我最終依然拒絕她時，她得有多疼呢……

我當時是怎么說的來著……

對了……是滿不在乎的告訴雪兒，不必擔心，以我們的仙道境界，真遇到什么危險，脫身也并非難事……是信誓旦旦的承諾雪兒，相信自己，自己一定會幫她找到殺害母親的真兇，幫她報仇……

那時自己心里，還在因為自己那么為雪兒著想而自我感覺良好來著吧……

把自己擺到道德的制高點，原來是一副那么具有攻擊性的姿態……

噗……我拒絕雪兒時，到底從哪里來的莫名自信，到底從哪里來的大義凜然……

明明都幼稚天真爆了的說……

流風霜看著石念遠一根接一根的吞掉繡針，分辨不清自己心里洶涌不休的，到底是折磨仇人的快感，還是憐惜故人的心痛。

大概……或許……只是生而為人的底線之善作祟？

“夠了！”一直沒有停止過流淚的流風霜嬌斥出聲，本來強憋的一口氣因朱唇翕合再崩不住，兩個字帶走了流風霜所有偽裝冷漠的力氣，失去父親與姐姐的少女趴伏在地，嗚嗚咽咽的啜泣不休。

被不絕淚水模糊的視線看到那個人還在不停拈起繡針往口里送，流風霜憤聲罵道：“我說夠了！你聾了嗎？嗚嗚……”

石念遠并沒有應聲而停，仍然在機械麻木的重復著吞食繡針。

“夠了……”

“夠了……”少女語調從陰冷淡漠逐漸變作虛弱呢喃，在石念遠一直未聽之后，更逐漸變作凄楚哀求。

地上繡針已經被吞過半，石念遠再次發出一陣急促的咳嗽，身體的劇烈震顫起伏致使卡在食道各處的繡針再次對身體造成繼續傷害，咳嗽變作咳血，甚至有稀碎內臟噴出。

仰躺的姿勢，讓被戳瞎雙目的少年將穢（和諧）物盡吐于臉，再緩緩蠕淌而下。

流風霜手足并用的朝石念遠爬進，講之前灑在石念遠腦袋旁邊殘余近半的銀針扒開。

少女萬念俱灰，幾近呻吟的抽泣道：“有什么用……就算你受再多的折磨……又能有什么用……爹爹……姐姐……再也不會回來了……”

禁錮住石念遠的翎羽，其實早在不知何時就由于流風霜的情緒失控，不去維持而消散。

石念遠再次伸來拈針的顫抖的手，觸碰到另一只同樣顫抖的手。

兩只手同時一顫，觸電一般各自回縮。

石念遠想出聲說話，然而，已經吞掉的數百繡針在食道到胃腔間密集扣卡，稍微一點動作就會帶來難言陣痛，別說清楚發音，就連支吾出聲都做不到了。

石念遠凝聚起天心，朝流風霜蔓延。

流風霜下意識就要再次阻止雙方天心接觸，不過，看著那張面如土色的臉，看著那雙原本漂亮好看的丹鳳眸子緊閉，血痕觸目驚心，終是卸下了防備。

“你想說什么……”流風霜干澀道。

天心意識的交流效率極高，石念遠自忖，只要寥寥數十息時間，就能夠將流風梁與流風雪之事巨細靡遺的向流風霜解釋清楚。

然而，就在石念遠稍一思慮應該從何講起時，異變突生！

大地不住震顫，地底傳來連綿不絕的轟隆悶響。

在石念遠的天心感知之中，一股遠超自己的通黎境天心從地底洶涌蔓延出來，再一瞬間將自己鎖定。

滔天殺意凝如實質，一道石念遠不能理解，卻不難感受到其中無盡憤怒的古神語響徹夕憐山。

無數躍動火種從地底冒出，再極速凝聚成一道高逾三十丈的火焰巨魔身影，溢散開澎湃磅礴的靈壓，生存在夕憐山的少數低階靈獸遭受無妄之災，在這一刻，踏足仙道反而成為了致命的原因，體內靈力回路在火焰巨魔籠罩整座夕憐山的靈力產生的靈壓壓迫崩碎，當場橫死。未開靈的妖獸或原地瑟瑟發抖，動彈不得，或屁滾尿流的逃離夕憐山。

在伏羲琴的翻譯之下，流風霜明白了火焰巨魔的怒吼。

流風霜收回瞥向火焰巨魔的視線，重新落回石念遠身上，以天心意識向石念遠凝重問道：“你為什么要破壞創世圣器與離焰靈族的契約？”

石念遠聞言不由一愣。

異變突生，情況危急，天心已然感知到那道磅礴恐怖的靈體，更感受到其特別針對自己的嗜血殺意，來不及再解釋流風梁與流風雪之事，石念遠一邊茫然向流風霜反問道：“什么？”一邊連忙施展起直指生命法則本質的神通命炁之炎，欲求在第一時間恢復行動能力。

“幽藍鳳凰！再不逃！杵在那里等死嗎？”坑洞旁邊，南宮風月已然將佩劍月染霜出鞘擲出，月染霜劃過一道優美弧度，飛至南宮風月身前膝蓋高度穩穩懸浮，南宮風月輕盈一躍，踏上月染霜。身旁的逢山靈語自然而然的同樣踏上月染霜，伸手扶搭在南宮風月的腰際。

南宮風月回頭狠瞪了逢山靈語一眼，卻也沒多說什么。

燦金火焰在石念遠身上燃起，直指生命法則本質的神通命炁之炎，雖然石念遠在臻身通黎時，對生命法則領悟更深，已經可以令命炁之炎不再以自身氣運作為燃料，但是，光禿禿的夕憐山，并不具備足夠條件。

情況緊急，石念遠已經來不及過多思慮，只能再次消耗得自若湖之處的氣運，以命炁之炎催愈身體。故而，對那個長相絕美的黑衣劍客口吐溫潤男聲，也只能以重新開始復見光明，尚且蒙著一層猩紅的視線怔然瞥了一眼。

流風霜見石念遠重新睜開丹鳳眸子，由于血污蔽目，生理本能流出眼淚進行清洗，新生的眼瞳再次煥發光澤，感知著命炁之炎濃郁的生命氣息，嬌顏錯愕，嘴唇翕合，說不出話，心里說不出到底是因為原來可以加速催愈身體的石念遠先前在那大施苦肉計的不屑鄙夷，是因為自己先前竟然中了這殺父弒姐的仇人的奸計，更準備聽其花言巧語的憤怒羞愧，還是異變突生，那個人可以快速恢復行動能力的慶幸輕松……

火焰巨魔手中凝聚出一桿漆黑如墨的標槍，其上與身體一般燃燒著熊熊烈焰，火焰標槍一眼看去，比高逾三十丈的火焰巨魔還要長。

天地靈力震顫共鳴，火焰標槍周遭，肉眼可見的空間裂縫頻繁出現再愈合。

南宮風月凝眉沉目，將視線從石念遠身上燃起的燦金火焰處游移至流風霜處，逢山靈語則焦急呼喚道：“霜兒！快走！你還在那想什么！他是你殺父弒姐的仇人！你要跟他一起死嗎！”

重見光明的丹鳳眸子與那雙跟摯愛在模樣上幾乎一致的杏眼直直對視。

“我不殺你，已盡曾經之誼。生死有命，若你能逃出生天，下次再見，我必將你斬于劍下，報仇雪恨。”流風霜清冷出聲，繼而展開遁光，追隨先一步御劍飛起的南宮風月離去。

“小人！死——”

火焰巨魔仰天怒嚎，將手中標槍朝石念遠猛然擲去，過于凝聚的靈力將空氣擠壓，音爆聲如同悶雷。

生死危機令石念遠渾身汗毛倒豎，然而，體內數百繡針依然卡在食道、腸道及胃腔，命炁之炎催愈身體，不僅沒能講繡針排出，反而因為身體愈合而令繡針深埋肉中。

與流風霜的斗戰一直陷身被動，而流風霜雖然在仙道境界上謙遜半籌，可作為覆雨大陸仙道圣地之一中原烈陽山麓的烈陽院甲子魁首、創世圣器伏羲琴宿主，其超凡境合品大圓滿的斗戰能力絕非留守仙道圣地的普通超凡境可比。

石念遠的重傷并非佯裝，看著火焰長槍極速射來，而自身狀況極差，甚至連靈力回路都顫顫巍巍，石念遠不禁目露絕望。

星海仙冢 第八十八章(續)哀莫心死孤蓮悲泣 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