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仙冢 第七十六回(末)夜雨寒流風雪出走 風雷驟
第七十六回(末)夜雨寒流風雪出走風雷驟巾幗丞煮酒
“你長得好像一個人……”流風雪杏眼眼瞼半垂,失聲笑道:“這搭訕是挺土的……跟阿凡提這名字一樣土……”
“是啊……”薇安同樣失笑感慨道。
兩道笑容極像,卻完全不同。
床塌上,薇安挪移身子,靠得離流風雪更近了些,再一次牽起流風雪的手,柔聲喚道:“流風姐姐……”
流風雪想要像先前那樣將手抽出,再坐得遠些。不過,已經被薇安從尾床一寸再一寸的擠到了床頭,退無可退。
薇安歉然道:“我知道,我突然的出現,并不討喜。”頓了頓,薇安手上用力一握,在流風雪下意識扭過頭來時,勇敢的直視向那雙水靈杏眼,堅定續道:“可是,我跟你一樣深愛著阿凡提大哥,我不想,也不會放手。”
流風雪秀眉一蹙,將手從薇安手中一下用力抽離,更從床塌上起身站起,回身過來居高臨下的看向薇安:“你在說什么呢?”
流風雪干笑兩聲道:“你這些話,該去跟慕容姍說,她才是念……石念遠明正言順的未婚妻,我算什么?呵……”
流風雪面露凄然:“我不是他的誰,她也不是我的誰。我從來就沒有擁有過他,他也從來沒有擁有過我,不像你,白頭偕老,百年不離。”
薇安眼見弄巧成拙,焦急的站起身來,想再次牽起流風雪的手。
“你別碰我。”流風雪壓低聲音清冷嬌喝了一聲。
薇安伸到一半的手愣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的順勢耷拉到身側再長嘆一聲后,薇安輕聲道。“流風姐姐,我想說的是,人非草木,心非鐵石……”
再次正視向流風雪的眼睛,薇安提高音調詰問道:“若是阿凡提大哥在跟我相伴百年,終于從心魔幻境中醒來以后,仍拒我于千里之外,這樣的男人,就真的是你看中的嗎?”
流風雪渾身一顫,杏眼有一瞬迷茫,不過,很快就再次掛上一副冰冷面孔:“護你一生安穩,守你百歲無憂……噗……多深情的誓言呀……”流風雪自嘲笑道:“他對你倒是信守承諾。”
“流風姐姐……”薇安復雜的再喚一聲,生怕流風雪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連忙續道:“你放心,我從來都不打算獨占阿凡提大哥,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他單獨拴在我身邊,你永遠都是姐姐。”
流風雪冷笑一聲,不想去看薇安,順手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想到烈陽山麓劍峰山底的刻字;想到在玄蘇大運河水路樓船上石念遠說等從玄陽回去,就去向父親提親承諾;想到在怡春院異空間洞天里,石念遠答應等到薇安醒來,就會跟自己一起去殺宇文洛報仇……如今,石念遠卻像根本就把這些事情忘了一般。
他怎么忍心?
他怎么舍得?
從在蒼云留鄴鷓鴣金樓初遇開始,與石念遠相處的一幕幕場景紛至沓來,在腦海中快速閃過,而后,時間越推越近,畫面越來越清晰,最終定格在京都玄陽西郊,詭異森林的深坑里,石念遠將父親流風梁一劍刺死。
哐啷……
似乎有什么東西,與手中的茶杯同時碎掉了。
見流風雪情緒激動,捏碎了手中茶杯,薇安焦急道:“流風姐姐,你沒事吧……”
話未說完,流風雪已經憤怒的打斷吼道:“滾啊——我不想看見你!也不想看見石念遠那個騙子!”
薇安委屈的垂低了眼瞼,耷拉起腦袋,一小步一小步的向門邊挪動。
“快滾!”流風雪看到薇安窸窣拖沓的模樣,再次出聲嬌斥。
薇安邁出門檻,忍住心頭的委屈,回過頭有些怯怯的提醒道:“流風姐姐……念遠剛才說過,等他忙完,就會來找你,他肯定有很多話要跟你說,還有……”
呯——
洶涌靈壓溢散,刮起獵獵罡風,將房門猛一下關上,差點兒夾到薇安的手,瓊鼻也差點被撞扁。
透過門上的糊紙網格門柵,薇安知道,流風雪正靠在房門上,身體正無力的軟坐下去。
“流風姐姐,我知道你聽得到……”薇安擔憂道:“念遠現在的狀況很不好,特別不好……他不跟你講,肯定是怕你擔心……所以……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砰——
房門被屋內的流風雪用力砸了一下。
薇安知道,流風雪根本聽不進什么,自己說得越多,就會越討人厭,以后更加不好相處,但還是鼓起勇氣,叮囑道:“流風姐姐好好休息等阿凡提大哥,我就先回房去了……”
房間內,流風雪沒有半分力氣的背靠房門,坐在地上,抱起膝蓋,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爹爹……娘親……”
“霜兒……我好想你……”
為了少年甘愿拋棄烈陽山麓的一切,賭上未來的仙途與命運,告別從出生開始就形影不離的胞妹,誓死與少年相伴相隨的少女,忽然像是丟掉了全世界,絕望無助的抱緊了自己一些,依然很冷,就抱得再緊了一些……
一道蜿蜒閃電劃過窗外,屋內一時忽明忽暗,將客房里的床塌桌椅映照出凌亂婆娑的光影,窗邊一盆荔枝盆栽正好將陰影投影向流風雪,再看不清隱藏進陰影里的臉龐。
轟隆隆……
在沉悶連綿雷聲里,流風雪的身影從客房中消失不見。
鳴雷帝國皇權總體分為內廷、外廷,兩廷設立的機構近乎完全對稱——外有內閣,內則有司禮監;外有典獄司,內則有錦衣衛;外廷有外派諸侯封地的總督、巡撫,內廷同樣有派往諸侯封地的鎮守太監、守備太監。
在李煜唐登基以前的鳴雷一、二世時期,時任天子刻意讓外、內兩廷相互制約,用以確保自身的決策地位,這無疑造成內、外兩廷針鋒相對的爭權奪利。
追本溯源,其根本在于——內閣大臣的建議是附于奏折之上,稱為“票擬”,而天子在御書房批閱奏折時,會以紅墨寫就,稱為“批紅”。然而,畢竟天子的時間與精力都有限,偌大鳴雷帝國,除去駐居京都玄陽的朝廷文武百官,更有九州三十六郡諸侯封地,每日送達御書房的奏折不計其數,天子以一人之力實在無法獨自完成批閱,于是乎,絕大多數“批紅”由司禮監的太監按照天子的意思代筆。
內、外廷就是借此得以互相制衡,而這一平衡,在李煜唐登基為帝以后,出現變動。
鳴雷帝國大內太監總管陳貂寺由于表面上隨和有禮,與文武百官說話盡皆和言悅色,可內心卻褊狹嫉妒、陰狠殘忍,凡遇觸怒者,皆會以陰沉心術陷害排異,文武百官盡知韓貂寺笑里藏刀,故稱其為“人貓”。
不過,相較于“人貓”,陳貂寺更負盛名的稱號其實是“天子第一忠犬”,沒有人知道原由在何,總之,鳴雷三世、當今天子李煜唐對陳貂寺的信任可以說到達了極致。陳貂寺幾乎以一己之力,將鳴雷皇權的重心偏轉向內廷。
至于外廷內閣的兩大首腦——宰執天下的宇文洛尚且不談,巾幗右丞上官婉兒可是在陳貂寺的一手扶持之下,從科第壯元開始,一路青云直上,直至位極人臣。
就這樣,來自朝廷大臣或封地諸侯的奏章、內閣學士的票擬、天子的批紅,可以說皆由大內太監總管陳貂寺一手操控,且不去探究真相到底如何,至少在表面上,鳴雷皇權內、外兩廷達到了空前一致,并且陳貂寺以一介太監身份,卻屬實擁有放眼一國的絕佳眼界,能從無數奏章中尋找出合理諫言,加以優化并推而行之。
只要是陳貂寺認準并決定推行的新政,就會毫無障礙的順利推進,這也是鳴雷帝國在李煜唐登基為帝以后,即使奉行閉關鎖國、不興捭闔,依然能百廢俱興、欣欣向榮的關鍵所在。
論及對鳴雷皇權內、外兩廷如今這番局勢,最不樂見其成的,自然就是擁有“宰執天下”之稱,在表面上被冠以推行無數成功新政之功勞,實際上卻已經基本被架空,權勢極致邊緣化的宇文洛了。
紫禁皇城,文淵閣。
文淵閣,皇權外廷的政治中心“內閣”的辦公所在。由帝國左相宇文洛與右丞上官婉兒共同執掌,以十位文淵閣大學士為中堅主力。
庭院石亭中,冷雨夜狂風怒號,將亭下火爐里的炭火吹得格外通紅,加速燃燒成燼,火爐上架有一只紫砂壺。
也不知是不是生怕太過罡烈的狂風將紫砂壺都吹倒了,女子伸出一手握住壺把,雖然那只名貴紫砂壺作工精良,隔熱保溫都挺不錯,壺把卻依然很燙,想來在火爐上已經架了許久了。
手被湯得生疼,女子卻沒有將手縮回。
一道閃電從黑沉沉的烏云中劈下,照亮了女子那張丑陋的容顏。
風愈狂,雷愈驟。
女子一介肉眼凡俗,卻從嘩啦聒噪的暴雨聲與震耳欲聾的雷鳴聲中分辨出了那熟悉的腳步聲。
女子沒有抬頭,只是輕聲道:“火未盡,酒尚溫。請君飲,莫杯停。”
第七十六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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