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仙冢 第九回(中)重陽日烈陽啟試煉 九黎陣幻境
第九回(中)重陽日烈陽啟試煉九黎陣幻境明道心
流風雪走得不快,不過兩旁景物卻如同水波漣漪一般在不斷扭曲中極速倒退,不多時,已經站在雪峰山腳。
流風雪看向前方一塊破碎石碑,石碑后方,一道險峻小徑,一條攀援鏈索,盤山而上。石碑上是四個流風雪根本不認識的斑駁古字,不過在看到石碑的一瞬間,流風雪口中已經莫名呢喃念出:
流風霜小心翼翼走在殘垣斷壁中,置身地似乎是一處剛經歷大戰的殘酷戰場,地表到處裂開幽深縫隙,不管是遠方城墻還是近處房屋,都燃燒著奇異黑色火焰,在黑色火焰灼燒下,色呈天青的不明材質地表不斷溶解成漿液,而后流入地表裂隙中,一副末世景象。
流風霜行走半晌,一直未見人跡,此時忽然感受到裙擺被拉扯,回身望向地面,憑空出現的類人形生物蜷曲在地,六條手臂斷去五條,殘余一條手臂前端不是手指,而是如同彎刀一般的骨刺,正是這骨刺勾住了流風霜的裙擺。
不著片縷的類人形生物渾身墨綠皮膚,周身覆著與蟾蜍體表類似的疙瘩水泡,并且大部分疙瘩水泡已經破裂,滴淌著惡心膿血,此外,幾處將這怪物前后貫穿通透的傷口觸目驚心,不停流出靛藍血液。
怪物腦袋呈倒錐形,圓形獨眼嵌在倒錐形腦袋中央,眼眶中紅、黃、藍三枚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的瞳孔緊緊瞪視著流風霜。
流風霜沒有來得及思考為什么自己沒有驚悚于這怪物的詭異模樣,這怪物三枚瞳孔中傳達出的無盡悲痛怨恨已經恍如實質一般影響著流風霜。
穹頂天色呈現出詭異緋紅,掛在紫竹頂梢的玄燭玄度輝光黯淡,八卦靈臺將石念遠載到紫竹中段半空,而后在虛空中扭曲消散,石念遠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環繞紫竹飄浮。
視線中,無數流熒從四面八方如同江河奔騰、百川歸海一般洶涌而來,在紫竹附近匯聚成一股股光潮,如同流星曳尾一般。每一只熒蟲都倔強的綻放著卑微生命里最璀璨的微弱熒光,義無返顧朝紫竹飛去。
恍惚間,石念遠化身成為其中一只熒蟲,匯入其中一股光潮。隨著光潮越來越接近紫竹,那股洪荒靈壓愈發濃郁,越來越多的熒蟲脫離光潮朝外逃逸。
石念遠感覺每一次振翅,都在經受著撕裂肉身破碎靈魂的無盡痛苦,絕大部分熒蟲在半途中就已經放棄回頭或力竭墜落,光明終歸黑暗。
更有一聲一聲悠長沉重的大道天音在石念遠靈魂深處炸響,心跳不由自主律動共振,無數熒蟲的悲涼心意沖擊著石念遠的意識,那是無數求道者在大道面前感受到自身卑微若塵的凄楚喟嘆。
烈陽山麓天山七十二懸峰,潛龍峰。
烈陽觀四長老云青子已經由坐改站,面容慘白,身上黃紫道袍無風自動,上下翻飛,手上印訣變化莫測,勾勒出一道道符箓,不斷從指尖激射到靈禁上,籠罩潛龍峰的靈禁變得更加復雜難明。
另一道同樣身著黃紫道袍的身影掠至云青子身旁,烈陽觀五長老谷泉子手中憑空出現一架古琴,盤膝坐而撫琴,鏗鏘琴音響起,柔和綠色靈光從谷泉子古琴上彌漫而出,與云青子靈光符箓相輔相成,云青子臉色稍緩。
潛龍峰山崖上,原本近千堵散發著璀璨光華的白玉石門正在不斷熄滅。
“四師兄,九黎幻陣怎么如此不穩定?”谷泉子手撫琴弦,出聲詢問。
“九黎壺異常活躍,不知是否貧道錯覺,似乎沉睡器靈都有覺醒跡象。”云青子手中不停,沉聲開口。
小道童模樣的天山烈陽觀掌教玄涯負手靜立摘星樓頂,凝眉掐指。而后劍隨意動,御劍而飛,直奔潛龍峰而去。
漫天飛雪,罡風凜冽。
流風雪眉頭緊皺,雙手緊緊攥住索鏈,朝上望,雪峰絕巔目不可及,朝下瞰,云霧漂浮懸崖萬丈。
一路攀援上來,不斷有各類似真似幻的身影在流風雪前后山徑上幻化而出,同樣在攀登雪峰。那些身影或因體力不支,或遭罡風吹落,或突然發瘋癲狂,流風雪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身影墜落山崖。
幻境中原本不甚清晰的身體觸感隨著不斷攀登而逐漸真切。罡風如刀,在流風雪身上劃出密麻傷口,流風雪嘴唇已經凍得烏紫,貝齒緊咬,手上借力,抬起赤足,艱難再邁出一步。
田浩天踏步走進了一間頂圓地方的寬闊大殿,在站上大殿中央高臺的一瞬間,一面面水鏡在房間各處憑空顯化而出,或懸掛墻壁,或平鋪地面,或漂浮半空。
每一面水鏡中都幻化出人形身影,而后上演起一幕幕關于修士成長的不同情境,或是境界低微時遭遇強者殺人奪寶,或是割斷塵世牽絆長閉死關終不得寸進遺憾坐化,或是與其他修士兵戎相爭飲恨落敗,或是不抵天劫身死道消……
每一幕情境定格,水鏡中的孩童、青年、壯年、老者,無不一一幻化成田浩天的模樣,朝之凝視嘆息。
田浩天嘴角始終夾帶著淺淡譏諷笑意,看過一面又一面水鏡。
當看過百十面水鏡,田浩天似乎是看倦了,閉上雙目沉吟道:“從田某踏足仙道的那一天起,就從來不知道何謂膽怯,憑這些千篇一律的失敗者幻相,根本動搖不了田某道心!”
田浩天再睜開眼時,神光湛然。
流風霜愣然間聽到一聲尖銳刺耳的嘯聲,那怪物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另外一只體型較之要小上許多的同類怪物,小怪物六條手臂齊全,此時正伸出其中一條,手臂前端長著一張嘴,小怪物手臂撫到大怪物身上各處傷口,從嘴里伸出舌頭一邊不停舔舐,一邊發出嗚咽聲。
大怪物三枚瞳孔轉動,戒備的看著流風霜,而后放開了勾住流風霜裙擺的骨刺,奮力挪動著已經明顯蜷曲變形的身體,擋在流風霜與小怪物之間。
“小心!”
一聲厲喝聲從流風霜身后響起,一道人影高速掠至,手中長劍果決狠厲的將大怪物眼睛刺透,并將其整顆倒錐形腦袋釘在地上,大怪物抽搐兩下之后再無聲息,徹底死絕,小怪物渾身皮膚從墨綠變作潮紅,再次發出一聲凄厲刺耳的嘯叫。
“道友,你沒事吧?”那道人影面龐如同隱在云霧之中,看不真切,一邊出聲一邊看了一眼無恙的流風霜,而后從地上拔出長劍,朝小怪物刺去。
流風霜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仿佛是在以第一人稱視角參與一場劇本已定的舞臺劇,身形自主閃動,擋在人影身前,顫聲道:“已經夠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道人影拂開流風霜,挑劍前刺。
流風霜看到自己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柄長劍,閃身向前,格擋開人影挑刺:“一定要趕盡殺絕嗎?他還是個孩子。”流風霜看了看周圍斷壁殘垣,復雜道:“別忘了,這里是他們的家園,我們才是入侵者。”
那道人影話語淡漠:“母星壽盡,至尊好不容易尋到這顆可供修士生存的星球,必須斬盡原住民,完全支配。”
流風霜腰間劇痛,轉身回頭,看到那小怪物三色眼瞳統一變作血紅,六條手臂中骨刺那條竟然無視自己周身防護靈力,從后腰深深刺進身體。
流風霜悶哼一聲,旋腳將小怪物踢飛。
那道人影繼續淡漠道:“看到了嗎?修士不應該擁有可笑的同情心。我輩修士,自以為超凡脫俗,相比肉眼凡胎,更能將命運掌控在自己手里,殊不知仍然只是在那張名為命運的大網里茍且掙扎。”
流風霜“看到”自己倒提長劍,一步一步朝小怪物走去,長劍冷冽劍鋒直指小怪物怨恨獨眼,那道人影看到流風霜動作,收劍歸鞘,輕聲嘆息。
石念遠處在一種混沌難明的狀態中,既感覺自己化成了光潮當中的一只熒蟲,又似乎超然物外,旁觀著包括自己在內的無數熒蟲飛蛾撲火一般沖撞向紫色巨竹。
那些如同潮水一般奔涌沖擊在意識深處的心意也越來越繁冗復雜,有已經站在大道面前只余一步卻終不得入的不甘,有得窺大道一角欣慰方生卻發現前方已經無路可走的凄涼,有窮盡畢生心力卻發現所求大道根本就是謬誤的絕望。
“妄參大道,蚍蜉撼樹,是這個意思嗎?”石念遠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聲。
而后語調孤獨的自語道:“我來自另一個地方……”
沉默良久,石念遠才繼續呢喃道:“在我的故鄉,無數理論被提出、被驗證,再被否定、被推翻,而后重新構建起新的理論框架。”
“我很清楚,在可觀測宇宙范圍內,一顆星球,一個人,是有多么的卑微渺小;我很清楚,所謂的道,只是生命體意識強加的一個形而上的概念,我們甚至連意識產生的原由都搞不明白;我很清楚,所謂道,所謂真理,也許依然在無限遙遠的地方。”
石念遠感覺自己的狀態一直在人身與熒蟲之間不斷變化,此時正好化作人身。輕伸出手,幾只熒蟲落在指尖,石念遠眼眸深邃,低語道:“你們知道嗎?在我的故鄉,有偉大的先行者統一了科研語言,奠定了大道根基,雖然這個根基一直飄搖欲墜,甚至出現過多次崩塌,但是我們仍然努力的去認識這個世界,前仆后繼,無怨無悔。有許多偉大的前輩,早早的就提出了超越他們所處時代的科研理論,卻因為現實條件受限,未待驗證就抱憾終生溘然長逝,可是無數后人,站在先輩們的肩膀上驗證了那些理論的正確,或者修正了那些理論的錯誤。當然,我是說在現有理論構架之中,畢竟誰也說不準在什么時候,那些我們自以為已經驗證的真理就會變成謬誤……”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其實除去那句來路可追,我踏足仙道,又何嘗不是想要將這大道上下求索。在這個世界,仙道境界越高,就能擁有越多的先天命元,活得更加長久,甚至到達傳說中長生久視的境界,你們知道,這對于一個求道者來說,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嗎?”
石念遠咧嘴輕笑道:“怎么可能因為一句仙道飄渺就退縮放棄呢?”
手上熒蟲重新振翅,匯入光潮,石念遠也再次化身成為其中一只熒蟲,義無返顧飛向紫竹。
星海仙冢 第九回(中)重陽日烈陽啟試煉 九黎陣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