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下)破局之法燭龍之匙 斷劍之秘

石念遠尚在盯著新獲銀釵的紋飾冥思苦想。

倏然間，眉心血契魂印開始發燙。

石念遠凝重陰沉的臉色豁然開朗，嘴角高高咧起，將兩枚銀釵收進須彌戒中，運起曲率遁法，朝東北朝迤山方向疾掠。

覆雨大陸天地靈力受到九子泉眼封禁，修士仙道進境受限，除去六大仙道圣地，特別是中原烈陽山麓，依托烈陽院，擁有一套體系成熟的傳道模式外，零散仙道山門，以及在偶然間得到仙道傳承后，完全摸石頭過河的散修一般很難超凡脫俗，而且，由于通天塔插手，覆雨大陸上通黎境以上的仙道修士，一般都是在通天塔擁有備案，而超凡境修士，大多集中在六大仙道圣地，作為六大仙道圣地的留守力量。

故而，一直以來，石念遠御空飛行都甚少遇到其他修士。當然，此中因由并不排除仙道境界在石念遠之上的修士布置了遮蔽靈禁或類似法度，沒讓石念遠察知，就像凡夫俗子根本無法察覺石念遠那樣——即使石大少爺的遮蔽靈禁實在簡陋得愧對在六大仙道圣地中以靈禁稱最的中原烈陽山麓。

所以，發現東方那道遁光，石念遠實在覺得新奇無比。

要事在身，石念遠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與那名修士多做糾纏，然而，不僅天心意識感知到從那道遁光處遠遠溢散而來的靈壓似曾相識，那道遁光更已經主動靠近。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來人更已經友善的先行以天心意識傳過意念訊息。

兩道遁光懸停，二者相隔丈許。

石念遠抱拳作揖，淺笑招呼道：“蒼云郡武侯府石念遠，參見慕寧公主。”

鎮東王嗣女，帝國慕寧公主李蘭芷莞爾笑道：“世子殿下禮數倒是足。恭喜世子殿下，未至帝國十年大朝，就得御賜世襲罔替殊榮。”

石念遠謙虛道：“浮名虛妄，不值一提。”

李蘭芷咯咯嬌笑：“若是上次相逢時，世子殿下如此出言，本宮倒是能信，不過，世子殿下在京都玄陽的表現可是異常活躍，世子殿下的世襲罔替，以及帝國前所未有之聯姻，如今在九州三十六郡可是傳得火熱得很。”頓了頓，李蘭芷意味深長的續聲說道：“世子殿下就算不慕浮華虛名，業已深潛在帝國官宦深潭。”

要說鎮東王李思簡跟天子李煜唐關系莫逆，石念遠打死都不相信。正所謂無情正是帝國家，摯愛親朋皆可殺，在奪嫡斗爭中敗下陣下的李思簡，縱然官拜王爵之位，可曾經差一點兒就坐上那把龍椅，又怎會甘心呢？

然而，李思簡朝思暮想要取李煜唐而代之坐上龍騎是一回事，其他人妄圖插手李氏皇族之事又是另外一回事。齒既欲咬唇溢血，卻又絕對不會放任外人傷唇而不顧，唇亡齒寒這等道理，帝王家的男兒，想必在穿開襠褲時就已經開始接觸并學習。

相較于上一次跟李蘭芷在南河相遇，二者之前并無切實的利益糾紛，尚可君子以交，甚至把酒言歡。然而，鳴雷帝國這一

局棋已經開始暴露在九州三十六郡的諸侯眼里，石念遠在京都玄陽的一舉一動，每天都會有無數探子將消息傳出。

石念遠在棋局之中曖昧的態度、模糊的站位，無不令諸侯萬般難以理解。

不過，石念遠的態度與站位，對鎮東王李思簡一脈來說，倒是沒甚所謂的。

“陸連之亂。”李蘭芷揶揄看向石念遠，朱唇輕啟：“九州三十六郡如今的說法。”

這一場以慕容陸與石勤連為首的叛亂，諸侯并不看好，遍數定遠大將軍與武侯石勤連擁有的底牌，無非西疆大營八萬甲與慕容軍十二萬甲。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針對陸連之亂，西疆大營并未出動一兵一卒。這也令九州三十六郡的諸侯高看武侯不少。帝國之內亂歸亂，可北狄西蠻、東倭南匪，休想踏足帝國半步。

相較而言，半數慕容軍，且是聲名遠播的六萬大雪驍騎撇下不落之壁壘北門天關南征，兵臨京都玄陽城下，就令諸侯詬病良多了。

已經不能算做彈劾，而近勅令的文書每日都鋪天蓋地的涌向京都玄陽。

只要得獲一個大義名分，想要改變九州三十六郡格局的諸侯實在是太多了。

“關于陸連之亂，最有趣的環節，就在于世子殿下你了。”李蘭芷一直巧笑倩兮：“身為陸連亂臣之一，武侯石勤連的獨子，按理說，應當堅定站在陸連一方，然而，世子殿下活躍于京都玄陽期間，先是幫助圣上斬殺叛逆，得御賜世襲罔替殊榮，再是與圣上一同開創帝國未有之先例，與西域契夷曼珠沙華公主和親，在大雪驍騎兵臨京都城下時，更現身西城門，與定遠大將軍慕容陸無畏對峙……嘖嘖……無論哪一件事，都實在太值得玩味了。”

石念遠無所謂的攤了攤手，默不作聲。

李蘭芷則反之，近來甚囂塵上的輿論主角站在眼前，心中許多疑惑縈繞而上，實在不吐不快。

李蘭芷抬起一手，伸出一指，嬌聲續道：“第一，帝國自平定春秋遺民之亂以來，四海升平、海晏河清，連諸侯養寇自重的陰謀詭計都在宰執天下的左丞宇文洛，巾幗治臣的右相上官昭容的通天手段下冰雪消融，本宮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世子殿下是擊殺了何等身份的叛逆，能在帝國十年大朝以外的時期得御賜世襲罔替殊榮。”

李蘭芷再伸一指：“第二，縱然目前尚未發現武侯石勤連的任何行動，不過，面對諸侯詰問，西疆大營一并沉默以對，定遠大將軍慕容陸和武侯石勤連揭旗而反已是諸侯周知之事，那么，武侯這一帝國唯一的封號侯爵，被天子摘去也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世子殿下這世襲罔替的殊榮，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李蘭芷意猶未盡的伸起第三根手指：“帝國與北之樓蘭、西之契夷，自太祖稱帝立國以來，甚至在春秋亂世時期，就已經是水火不融之勢，而自當今圣上登基以來，帝國更是強硬的不興半點捭闔之道，據本宮所知，西域契夷曼珠沙華親王阿努什爾旺·斯拉木坐擁與帝國毗鄰的莫里、曼塔兩座行省，與帝國的仇怨理當至深，然而

，世子殿下竟然娶了曼珠沙華公主為妻，而西域方面竟然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奇怪……奇怪……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了……”

石念遠嘆了一口氣，丹鳳眸子平靜看向李蘭芷：“你說完沒有？”

“沒有哎——”李蘭芷俏皮一笑，不過，很快正起神色，惋惜道：“不過，似乎世子殿下已經不想聽了，更沒有半點溝通交流的意思。”

李蘭芷身具出塵靈韻，更非稚嫩少女之貌，渾然一朵芳華洋溢的怒放嬌花。

石念遠凝望李蘭芷半晌，見后者并沒有露出什么不適不滿表情，眨了眨眼，忽然反客為主的出聲道：“慕寧公主，當今圣上不納嬪妃，不誕子嗣，遍數偌大鳴雷，能當得起公主尊號的，也就兩人。其一，自然是慕容公主冕下，而另一位，不知慕容公主是否見過？”

“妃雅？”李蘭芷搖了搖頭：“若不是得父王親口相證，本宮都一直認為，所謂的妃雅只是以訛傳訛的謊言。”

“那可真是可惜了。”石念遠輕笑道：“細想之下，我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說是為了妃雅。”

李蘭芷明顯不信，彎長睫毛下方明眸輕輕眨動：“莫非，妃雅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就連世子殿下都情不自禁的意動？”

石念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而后長聲嘆道：“可惜了……”

心中正在仔細回想關于妃雅的情報，李蘭芷下意識追問道：“可惜什么？”

石念遠輕聲道：“慕寧公主，你我初見之時，雖并無一見如故之意，卻也有高山流水之韻，而今由于身處立場不同，重逢的相談充滿了臭不堪言的官宦氣味。這還不值得可惜可嘆嗎？”

“你……”回過神來的李蘭芷沒想到石念遠竟然會吐出如此一番措辭，不由稍感錯愕。

石念遠扭頭朝西一撇，復回過頭來時，臉龐已經面無表情：“看慕寧公主的去向，似乎正好經過蒼云？”石念遠將通黎境靈壓凝實溢散開來，話語不掩警告意味：“諸家對決，死傷難免。可若是有人傷及無辜，我定會上門討債。”

先前感知到石念遠的靈壓，就已經有過些許猜測，不過，因為身為創世圣器昆侖鏡宿主，知曉諸多通天塔的秘辛，并不能完全確定石念遠是否真的已經臻身通黎。

思及此處，李蘭芷就不得不想起十數日前遭遇的神秘黑袍人。要不是與那神秘黑袍的死斗令體內昆侖境器靈暫時沉寂，也不至于直到此時才能確定石念遠已然臻至通黎的強絕境界。

想了想，李蘭芷將黛眉凝深，向石念遠鄭重提醒道：“小心黑袍……”

石念遠聞言，丹鳳眸子驟縮。

李蘭芷沉吟道：“在帝國諸侯子嗣以外，我們還擁有另外一重身份，作為此間同道，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他的目標，是創世圣器……記得囑咐軒轅，那黑袍人身負魔族傳承，更擁有龍之力……”

石念遠眉頭皺深，沒有應答，也不打算告訴李蘭芷軒轅已經身死的真相，凝重點了點頭：“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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