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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末)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心魔幻

更新時間:2021-04-15  作者:羨蜉蝣
星海仙冢 第七十二回(末)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心魔幻
第七十二回(末)一屋兩人三餐四季心魔幻境百年沉倫

見老太太點了點頭,老頭喜上眉梢。

老頭剛才的故事,阿祥在旁聽得入迷,聽老頭要繼續講,倒來兩杯熱水,擺到老頭與老太太跟前桌上。

“不要錢。”阿詳說。

老頭與老太太異口同聲的道了聲謝。而后,老頭繼續講起了另一個故事。

“五十年前,我有個鄰居,叫小提,小提是空瑯村最厲害的尋藥師,她的妻子叫小薇……”

有一年,有一支富裕的商賈駝幫路過空瑯村,到處張貼起兩味良藥的懸賞告示,據說,是駝幫幫主塔洪的妻子蕾拉生了重病,據當時曼塔行省的一個神醫阿布杜拉說,必須要有那兩味藥才能治好,為了治好妻子蕾拉,駝幫幫主塔洪到處尋藥,路過古鎮科倫普時聽說,空瑯村有一個尋藥師高手,于是,就跑到空瑯來張貼懸賞告示。

果不其然,小提看到了告示。

那時,小提與小薇的家,已經是村里最富足的家庭了。

他們住在村子中心最豪華的沙堡里,明明可以不用再去冒這個險,但是,小提為了能給小薇更好的生活,給她買那些她喜歡的,遠從鳴雷帝國進口來的胭脂與香薰,小提不顧丈母娘媽咪的阻攔,在老岳父爸達的大力支持下,獨自前去喜雅雪山尋找其中一味名貴藥材——天山雪蓮。

小提作為遠近聞名的尋藥師,憑借多年來積累的豐富經驗,在喜雅雪山上,小提找到了雪蓮。

不過,雪蓮都是生長在陡峭危險的懸崖峭壁上。

雪山上到處是厚重的冰層,小提在摘雪蓮時,一個不小心,滑了腳,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萬幸的是,小提憑借多年豐富的經驗與敏捷矯健的身手,撿回來一條命,更被恰巧路過的同村獵戶救回家來。

不過,小提摔壞了腦袋,一直昏迷不醒。

小提的老岳父爸達從那個富裕駝幫那里,打聽到曼塔行省最有本事的神醫阿布杜拉,于是,小提的老岳父爸達就交了一些錢給那個富裕駝幫,得到了駝幫幫主的首肯,跟著駝幫一起跋山涉水,去到曼塔行省的省府,許以高價,終于請來了神醫,為小提診治。

光是請神醫來回,就花掉了小提他們家大筆銀錢,為了救醒小提,還要繼續交錢給神醫,出診費、食宿費、藥材費……每一項都不是小數目,小提他們家沒有辦法,在老岳父爸達、丈母娘媽咪以及妻子小薇的商議下,決定把他們居住的豪華沙堡變賣,換成銀錢來救治小提。

當時的空瑯村,可比現在要小、要窮,鄉里鄉親根本沒有人有能力買下那座豪華的沙堡。

于是,小提的老岳父爸達求上了那個富裕駝幫,在富裕駝幫的一再壓價下,連同沙堡里的家產一起變賣了沙堡,住回了在村子邊緣的老屋。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一家人以家道一落千丈為代價的全力支持下,一個月后的一天,小提終于蘇醒了過來。

出了這樣的事情,小提的妻子小薇說什么都不讓小提繼續做尋藥的活計。

可是,一家人總是要吃喝的呀!

本來家庭就已經落魄不堪,全靠老岳父爸達出賣苦力,以及好心的同村鄉鄰幫襯才能勉強度日,小提覺得,那也不是辦法,于是,小提決定到古鎮科倫普去打長工糊口。

然而,誰也沒想到,鳴雷與契夷兩國好不容易維持了十來年和平被忽然打破,科倫普被殘忍的鳴雷兵屠了城,小提從此失去了消息……

一年后,莫里、塔曼兩省的主人曼珠沙華親王領兵東征,收復了古鎮科倫普。

小薇得知這個消息以后,原本小提留給小薇的科倫普鎮的地址,就時常收到從空瑯村來的信。

真不知道小薇是以怎樣的心情,在得知丈夫的死訊一年后,決定開始寫信,一寫,就是五年。

其實,在科倫普古鎮被鳴雷兵屠城時,小提憑借往昔做尋藥師的身手,逃過一劫,不過,在遇到同樣幸得逃脫的科倫普守軍時,被守軍將領侯賽因一眼相中,強迫小提入伍。

這一入,就是六年。999小說m.999xs

六年期滿,已經在契夷遠東軍中混出不小名頭,擔任千夫長的小提,拒絕了侯賽因將軍提拔自己做萬夫長的賞賜,孤身回到已經重建的科倫普。

小提來到曾經打長工時居住的宿舍時,意外發現那里如今變成了一家醫館,而這家醫館的老板,很巧的,正是那年小提尋找雪蓮摔崖失憶時,醫治小提的神醫阿布杜拉。

只要戰爭一起,郎中很容易就會被軍隊強征入伍,成為軍醫,像阿布杜拉這樣聲名遠場的神醫就更不例外。

所以,為了躲避戰亂,阿布杜拉隱姓埋名,從曼塔行省的省府跑到重建起來的科倫普鎮,開了這間醫館。

醫者仁心,好心的神醫阿布杜拉每隔半月就會收到一封從空瑯村來的信,曾在空瑯村呆過一段日子的阿布杜拉知道,郵差每半月到空瑯一次,寄信人是一次都沒有落下。

因為對信封上小提的名字有印象,五年來,阿布杜拉就幫小提保存下雷打不動半月一封的來信。

當阿布杜拉將厚厚一沓信封交給小提時,小提渾身顫抖。

第一封信里說——小提大哥,我的夫君,我好想你,我不信你已經死了。

第十三封信里說——小提大哥,我的夫君,空瑯村新開了一家餐館,阿吉找到了工作,進到餐館當了小二,餐館里的東西特別好吃,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吃。

第三十八封信里說——小提大哥,我的夫君,你為什么一直不回我的信?你為什么一直沒有回家?是不是遇到了比我年輕、比我漂亮的女孩?你再不回來,我就改嫁!跟你講,安平駝幫的幫主塔洪可是看上我了!

第三十九封信里說——小提大哥,我的夫君,上一封信,是因為沒有了你,我們家受了欺負,我一時委屈才故意寫來氣你的,都是騙你的,對不起,你不要生氣了,快回家吧。

小提一封接一封的拆開信,看得又哭又笑。

最后一封,第一百二十封信里說——小提大哥,我的夫君,你已經有五年零六個月沒有理我了,今年開年以來,爸達和媽咪不知道怎么了,跟以前比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非要逼著我改嫁,要我嫁給那個安平駝幫的幫主塔洪,如果我不同意,他們就要跟我斷絕父女母女關系……夫君,我做了最后的爭取,如果兩個月之后的重月圓你還不回來,我就要另嫁他人了……

看到這里,小提驚出一身冷汗,現在是臘月,今年的重月圓已經過去四個月了!

小提來不及跟好心的神醫告別,轉身就發瘋一樣的跑起來,用退伍餉銀買下一匹駱駝,心急火燎的趕回空瑯。

終于回到空瑯村,小提直接沖到了曾經的家里,可是,家里沒有人在。

是啊……她都已經改嫁了……

小提看向村落中央,原本屬于自己幸福一家的豪華沙堡,心如刀絞。

她現在,應該已經得新住回沙堡了吧……

小提失魂落魄的走到小薇在信里提到的那家餐館,信里說,阿吉是小二,沒想到,幾年時間過去,阿吉已經成為了老板兼掌柜。

本來小提與小薇結婚就早,十五六歲就結了婚。如今已然過去六年,阿吉似乎沒有認出經歷了六年行伍生活,容貌與神態都大異于前的小提大哥。

小提點了一碗面。

一個大男人,一邊吃,一邊掉眼淚。

眼淚混進面里,再吃回肚中。

沒想到,阿吉帶來了一個人。

小提抬眼看向那道熟悉的身影——是小薇。

小薇同樣淚流滿面的看著小提。

正在小提想要起身逃跑時,阿吉拉住了他。

阿吉告訴小提,小薇根本沒有改嫁,在小薇以死相逼之下,小薇的父母終于不再逼她嫁給那個安平駝幫的洪塔幫主。

小薇在寄出那封說她喜歡這家餐館的吃食,約好等小提回來就一起來吃后,每天都會到餐館外等他。

再后來,已經成為老板的阿吉記得曾經小提小薇一家對他的好,就邀請小薇到餐館里來幫襯,也不給小薇安排什么重活,卻領著餐館里最高的薪水。

小薇每天在餐館里沒事時,都會坐到靠窗的那桌,望向窗外,等候良人。

她一直都不相信他死了,她一直都在等他回來。

——她等到了。

餐館里,老頭講完以后,老太太淚眼汪汪道:“真是個好故事,還有嗎?”

老頭想了想道:“那我再講個關于一對老夫妻的故事吧。”

老太太歪頭問道:“有多老?像我們一樣老嗎?”

老頭認真的想了想,答道:“比我們要小幾歲呢。”

“咯咯咯……”不知道為什么,老太太笑了起來,滿頭白發映照夕陽,竟然有些熠熠生輝,發間別著的那朵鮮艷紅花,比天邊的晚霞還要漂亮。

老頭看得有些癡了,在老太太的催促下,才回過神來,繼續講起他的故事:“老夫妻嘛,那老頭年紀大了,同齡的伙伴都已經送走了不少,兒子輩的年輕人現在又都喜歡跑到鎮里城里去打拼,所以,老頭的本名早已被村里人忘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叫他老阿,很有趣的名字,不是嗎?”

老太太依然在咯咯笑,指著自己說:“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啦!”

老頭傻乎乎的陪笑幾聲,喝了口聲,繼續說道:“老妹兒,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在五十多年前,科倫普古鎮被鳴雷兵屠城后幾年里,曼珠沙華親王協同我們契夷王國另外兩大親王,揮軍東進,兵臨鳴雷帝國西疆大營。為了不與我們契夷全面開戰,鳴雷帝國天子向我們契夷割賠了一郡之地,更賠付無數金銀財寶,以求契夷息兵。自那以后,鳴雷與契夷兩國就迎來了長久的和平,兩國之間的旅游業,也越來越發達……”

老阿和老伴結婚六十年了,為了慶祝夫婦倆結婚六十周年,夫婦倆那個在外打拼多年,已經在科倫普鎮買了大房子長住的出息兒子特地回到老家來,將夫婦倆接到科倫普,還給夫婦倆報了一個旅行團,讓二老到鳴雷帝國去玩上一圈。

老阿很興奮,每天都在學習鳴雷帝國通用語,因為以前當過兵,老阿本來就會那么一句兩句鳴雷語,這一學,講起來還真有鳴雷帝國那股味兒。

不過,老伴總是笑著埋汰老阿,說他每天學得那么勤,結果來來去去就會那么幾句。

老阿總是憨笑應對,明明以前在當兵時,鳴雷兵殺了老阿很多戰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么多年過去,老阿對鳴雷帝國,對鳴雷人,總是恨不起來。

這次能到鳴雷帝國去玩一圈,老阿激動得像個孩子。

年歲已高,睡眠本就極少的老阿,一天睡上一兩時辰就睡不著了,起來叮叮當當的喂起鴿子,引來老伴不少責罵。

幾經輾轉,旅行團終于來到鳴雷帝國。

阿凡明明從來沒有到過鳴雷帝國,可是,看到鳴雷帝國那些迥異于西域契夷的風景,老阿總跟老伴說,他好像在夢里見過,

老伴自然都是翻起白眼,說老阿老糊涂了。

導游帶著夫婦倆所在的旅行團游覽過幾處知名景點,就帶到到城池中央廣場,推銷鳴雷帝國的特產。

老阿與老伴舍不得錢,任那導游舌綻金蓮,說出花來,都將錢包捂得緊緊,決定打死都不會花一個子兒。

自由活動時,老阿特別興奮,一旦迎頭遇上鳴雷人,就會主動招手,嘴里不停用鳴雷帝國語說著:“你好!”

那些鳴雷人見老阿身穿西域長袍,一口鳴雷帝國語,口音卻是正宗得很,每得夸贊,老阿就愈加開心興奮了。

自由活動的時間不短,夫婦倆一路走,一路逛,老阿看見什么西域契夷沒有的新鮮玩意兒,都會開口去問,不停賣弄著來回也就那幾句,口音卻出奇正宗的鳴雷帝國通用語,走著走著,老阿卻忽然發現……

老伴不見了!

老阿嚇壞了……

他到處去找,在人來人往的中央廣場,在商品琳瑯滿目的商貿街,在一間間販賣鳴雷特產的商鋪里……一個西域契夷瘦小老頭,在數不清的鳴雷人中間東奔西跑,跌跌撞撞。

心一急,身穿西域長袍的老阿早就忘了什么狗屁鳴雷帝國通用語,嘴里大聲的用鄉音喊著老伴的名字,在異國他鄉,顯得特別突兀。

在陌生的環境里,在萬分焦急的情緒中,老阿連去找旅游團導游幫忙都忘了。

老阿獨自找遍了之前跟旅游團、跟老伴走過的每一處景點,每一個地方。

從景點再回到廣場,從廣場再找到戲臺,從戲臺再找向各家街市商鋪……

天色漸晚。

景點的守衛已經在關景區的大門……

戲臺的戲班已經唱完今天的戲劇……

商貿街市兩旁的店鋪已準備關門……

在一家售賣豪奢飾品的金樓,老阿聽到里邊的嘈雜吵鬧,連忙竄了進去。

正是老伴。

金樓里,老伴正跪坐在地,死死的抱住一根圓柱不肯撒手,旁邊站了幾個壯碩的護店武夫,其中一個還正在拉她,老阿目眥欲裂的猛沖上去,一把推開了正在拉扯老伴的護店武夫,張開手擋在老伴面前,他很瘦弱,卻又很強壯。

老伴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一大把年紀,竟然老淚縱橫的哇哇哭喊夫君、夫君。

原來,在夫婦倆走丟了以后,老伴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金樓準備清場關門,老伴還一直死抱著圓柱不肯走。

負責的導游正好從金樓門外跑了進來,一番解釋后,將老阿夫婦倆帶回了旅游團駐地。

路上,老阿一身老骨頭差點散架,氣喘吁吁,心里又是慶幸,又是后怕,后氣問道:“你傻站在這里干嘛?”

老伴委屈道:“我不認識路嘛……我只會傻站在那里等你……”說著說著,眼淚竟然又掉了下來:“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的。”

老阿無奈的幫老伴擦去眼淚,好生誆哄。

走丟以后,她一直站在原地,這是最笨的等待,也是最執著的信任。

——她等到了。

餐館里,聽完了三個故事的老太太心滿意足,和老頭告了別,回家了。

阿祥昨晚曾聽父親阿吉囑咐過,不收那個老太太的銀錢。

阿祥走上前去,跟那講故事的老頭聊起了天。

這才知道,原來他講的,是他與那個老太太的故事。

他叫阿凡提,在那些故事里,凡子是他,小提是他,老阿也是他。

而剛剛離開的老太太叫薇安,老頭喜歡叫她薇安娜,在那些事故里,安小妹是她,小薇是她,老伴也是她。

她是他的妻子。

在他十二歲,她十歲時,他們在空瑯村因為一只鴿子相識。

在他十六歲,她十四歲時,他們就結為了夫妻,約定好了,要彼此陪伴一生一世。

可是,就在三年前,薇安患上了一種不算特別罕見的老年癥。

就像曾經到喜雅雪山上采摘天山雪蓮,墜崖失憶的阿凡提那樣,薇安現在誰也不認識了。

她現在口中總是說在等的老伴,其實每天都會陪伴她、照顧她、守護她。

就像年輕時,他突然人間蒸發的那六年一樣,她每天都會到餐館來等他。

而他,則每天都會準時坐到她的面前。

奈何,她卻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薇安每天都會來這家餐館等她的夫君,阿凡提每天都會來這里給他的妻子講故事,講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期盼有一天,她能夠記起他來。

阿祥小心翼翼的問道:“阿凡提爺爺,那……要是薇安奶奶再也記不起來,怎么辦?”

“噗……”老頭失笑道:“我有那么顯老嗎?你父親阿吉叫我大哥,你卻叫我爺爺。”

阿祥臉一紅,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不過,那老頭也不在意,感慨續道:“上半輩子,都是她在等我,下半輩子,換我等她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去追我老伴了,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老頭說完,佝僂著背追了出去。

“你長得好像一個人。”

這句話,其實是薇安以前對阿凡提說過的。

人間蒸發六年,退伍歸來,就在與薇安重逢的那天,阿凡提一邊吃面一邊哭泣時,被阿吉拉來的薇安,就是淚流滿面的以這一句話開的口。

那時,她說:“你長得好像一個人。”

他抬起頭確認是她時,一個大男人,嗚哇嗚哇的哭得更兇了。

他滿眼絕望卻心有不甘的問:“像誰?”

她說:“我夫君。”

阿凡提一愣,聽薇安繼續說道:“阿凡提大哥,我的夫君,我不許你再離開我了——你答應過我,我們是夫妻,我們會相守一世的。你答應過我,一屋兩人,三餐四季,攜手共度,相伴百年,你答應過我,護我一生安穩,守我百歲無憂。”

“你長得好像一個人。”

這在阿祥眼里,本是最為老套的搭訕,沒想到,卻是最為深情的告白。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轉眼三年過去。

三年來,每天守著老太太與老頭先后到餐館里來,聽老頭跟老太太講起一個又一個重復多次的故事,成為了阿詳每天習慣卻依然期待的事情。

有一天,老太太照常來到餐館那個靠窗的桌旁坐下,過了一小會兒,阿祥算著時間,覺得那老頭也差不多該來了。

正想著,門被人從外推開,進來的,卻不是那個老頭。

來人一個年輕人,長得跟那老頭很像,胸前佩戴一朵白花。

那年輕人走到老太太身邊,抽泣哽咽,欲言又止。

阿祥心里一沉,他知道,那個風雨無阻,每天都會準時跟在老太太后邊到來,跟老太太一樣,每天都坐到同一個位置,面對同一個人,講著一個又一個重復故事的老頭,走了。

像是輪回一樣,這一次,他等了她六年,想等她記起自己,露出熟悉的微笑,可惜……

——他沒有等到。

老太太看著年輕人,看東西已經十分模糊的眼睛努力的睜大,看著他的臉,看得出了神。

良久,老太太疑惑的開口道:“小伙子,你……長得好像一個人。”

年輕人流下淚水,牽起老太太的手,哽咽道:“媽咪,該回家了……我想,爸達肯定在等你,希望你能送他最后一程……”

“等……我?”老太太狐疑的想要伸手撓一撓頭,卻又怕不小心弄歪了滿頭白發間那朵精心佩戴的紅花。

這朵花可不能弄歪了!

因為,自己正在等夫君回來,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

老太太沖年輕人搖了搖頭:“小伙子,我不去哪里,我就在這里,等我夫君回來。”

年輕人忍不住喉間那聲痛苦的嗚咽:“嗚……媽咪,你別等了……爸達……他回不來了……”

老太太生氣的甩開年輕人的手,脫開而出:“不可能!阿凡提大哥答應過我的!”

話一出口,老太太愣在原地。

幾息后,老太太不知道從哪里生出的力氣,猛一下把年輕人推得倒退幾步,沖出了餐館大門。

年邁的老太太用盡全力的在奔跑。

年輕人亦步亦趨的踱步緊緊跟隨。

他看見,不斷有水滴從老太太的臉龐飄墜,在地面濺起細小水花;他看見,老太太別在頭上的鮮艷紅花被抖落,滿頭干枯白發隨風凌亂飄飛。

他聽見,媽咪薇安沒跑幾步就開始氣喘吁吁;他聽見,媽咪薇安一邊抽泣哽咽,一邊不停呼喊著爸達阿凡提的名字。

回憶一幕幕從薇安心底最深處涌現。

她終是記起了他,記起了故事里的那個人,記起了曾經模樣小小的他們,記起了屬于他們的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依照阿凡提的遺愿,兒子將靈堂布置得格外簡單。

靈棺前懸掛一匹白綾,白綾上貼有一幅遺像,連祭奠的香火盆都沒有擺。

用盡了力氣的薇安一下跪倒在畫像前。

“阿凡提大哥……我的夫君……”

淚眼婆娑的薇安緊盯夫君的遺像,一動也不動,泥塑木雕似的。

良久,薇安忽然咧嘴笑了起來,笑得恬靜而滿足。

也不知是不是哭花了眼,薇安恍惚看到,遺像上的老人忽然動了一下。

薇安沒有半分害怕,只是十分茫然。

想到久未相認的兒子,薇安愧疚的扭頭,想詢問兒子是否也看到了夫君遺像的動靜。

怎料,薇安目光所及,一切都開始支離破碎,天地萬物變作錯亂的光影。

遲鈍的回過頭來,在早已昏花的老眼中,夫君遺像卻越來越清晰,薇安確定沒有錯看,遺像確實是動了,不僅動,還在變。

畫中人從龍鐘老態在幾息內變回少年模樣,那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眸子盈滿笑意,頭上的稀疏白發不停生長,重回烏黑,無風自動,肆意飄揚。

畫中的少年走出畫中,牽起了老太太的手。

四手相握,四目相對。

“薇安。”石念遠柔聲呼喚。

“嗯?”出聲相應的薇安忽然驚覺,自己的聲音哪還有半點老邁?怔愣的垂頭看向與夫君緊握在一起的雙手,肌膚如凝脂般嬌嫩光滑。

妖血命鎖解封,在心魔幻境中沉寂百年的天心意識,如同狂風一般朝四面八方襲卷開去。

歷經一世生死輪回,無數感悟紛至沓來,早已觸及的生命法則得以升華,直指生命法則本質的神通命炁之炎以前所未有的姿態熊熊燃燒。

“走。”石念遠說。

“好。”薇安答。

心魔幻境世界不停分崩離析,逐漸支離破碎。

在恐怖的滅世圖景中,少年緊緊牽起少女的手,凌空踏虛,扶搖直上,恍如一對雙雙羽化飛升的神仙眷侶。

第七十二回完

星海仙冢 第七十二回(末)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心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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