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法、地、羽

木子云年紀最小，最怕事，本來挖夠了土，卻因為天黑害怕，而不敢動彈，急得他哭哭啼啼。

這日，馬車來到了青山峰底。

話說湖州分為東南西北四域，而此四域又被湖州十大宗門劃分，青山峰便是其一。

今日峰底雖不至人山人海，卻也喧聲鼎沸。而宗門歷年都要招入學徒，每年選人的標準只嚴不松，當然，那些存在于表面之后的錢物勾當，也是入宗的渠道之一。

峰底臨時搭建了四座小屋，三座簡陋，只用木頭打了個梁子，甚至連門都未曾鑲裝，另一座卻奢華多飾，連門前石階都鋪著紅菇羽毯，那石階前鋪上鵝卵玉石，再往側邊一看，立著個鎏金牌子，上書：倒海移山，八面仙風。此為青山峰法門。

另三座也各立木牌，一牌上書：凌波微步，如影無形。此為青山峰羽門。

而一牌上書：拔地參天，氣沖斗牛。此為青山峰地門。

最后一牌上書：有道無途，無象無生。此則為青山峰無門。四門牌前人數迥異，以地門居多，羽門次之，法門稀少，而無門則渺無人影。

李銓帶著兒子李牧抬腳往地門牌后走去，虎子見狀拉著木子云小跑跟去，兩個娃子弓著身子好不容易從人群中鉆了出來，只見那李銓正和個胖老師傅說話。老師傅繃緊了臉皮，面帶慍色，李銓倒是賠著笑，點頭哈腰像是央求著什么。

見兩個孩子走來，李銓指著木子云說道：“這就是我同鄉的孩子，想來碰碰運氣，大師....”

誰料那胖師傅直接惱了，壓地嗓音，微怒道：“說好了兩個，你這是何意？”

“好好，大師莫氣，我帶他走就是了”李銓走到木子云身前，冷厲道：“大師說了不收你，待會跟我回去吧。”

木子云還未回過神，一旁虎子急道：“木子云也有字據...”

“閉嘴！”李銓瞪了虎子一眼，右腳向前跺了地面，虎子嚇了一跳，一個趔趄坐到了地面。在場之人紛紛往這看來，虎子站起身，心里害怕，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跑到那胖師傅身邊，哭求道：“大師，這是我弟弟，你就收了他吧。”

“撒開！”李銓踹了他一腳，喝道：“大師也是你能碰的，往后滾！”

木子云躲在虎子身后，嚶嚶吸泣起鼻子，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知道自己和虎子受了人欺負，一路上李銓對他只冷不溫，這突然一冷厲喝罵把他著實嚇得不清，憋了許久才哭了起來。

屋外云空驀的澆上了墨汁，昏日驟熱，忽一道紫金鞭從天際甩來，鞭尾處響雷，其聲大如洪鐘，峰底人群霎時汗洽股栗，慌忙往屋里樹后躲去，生怕被頭頂雷蛇咬到。幾息過后，又一聲雷在屋頂炸開，莫說那屋中之人，就是那頂上房梁都為之一震。

那胖師傅饒是定力好挨過了第一聲雷，也因第二聲而驚癱了下來，眾人胸腔里攢了股悶氣，嘴里只進不出，憋得人心好個慌痛。

虎子擦了自己鼻涕，轉頭對木子云說道：“沒事，哥也不學了，咱倆一塊回去。”

“真的？”木子云緊攥著虎子胳膊，連說道：“行，行！”這下心里可算是有底了。

而此時，屋外又潔云當空，日頭蒸蒸而上，千里江山一片光，好似個清照世界，爽樂妙地。

屋中擁擠于一起的眾人紛紛出門，有人閑語道：“自打五年前那詭異一夜過后，咱湖州的天就變怪了，晴天打雷成了常事，還偏偏離得咱頭頂那樣近，真是要邪祟作惡啊。”

屋里有了段沉寂時間，胖師傅站起身來，拍拍衣裳清清了嗓子，語氣慢搖冷漠，說道：“留下兩個，另一個帶走，我這人多，哪里有那閑工夫。”

李銓點頭說好，回頭瞪了眼木子云，喝道：“還不快走。”

虎子從包裹里取出字據，揚手摔到地上，惱叫道：“我也不學了，這個后門我們不要！”

屋里噓聲不斷，虎子只記得爹娘說過后門，也不知道后門是何玩意，這話當著人群一說出，胖師傅臉上可上了幾分霜。

李銓連忙在胖師傅耳邊說道：“土娃娃不懂事，大師莫怪，我這還備了車好物，大師見諒，見諒！”

胖師傅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惱道：“快些吧。”

屋外走進來個瘦削男人，年紀約莫四五十歲，見了屋里情景立即皺起眉頭，邊走邊說道：“就一天功夫，還不抓緊，屋外還排著長隊，磨蹭什么呢？”路過虎子身旁時停了下來，又道：“壯娃娃在這哭什么？”

那胖師傅換了副笑面，碎步上前，說道：“楊長老，羽門忙得如何啊？”

“也忙”那瘦削男人回道，“得虧我今年沒擔著那接待的活，誒？地門今年是你來收娃子？”

“是我，我師傅他忙，呵呵呵...”

“忙吧”男人往屋外走去，“明年我也說忙。”

虎子忽然跑到那瘦削男人身前，跪下磕了個頭，拉過木子云過來，說道：“大師，我和我弟弟都想進青山峰，我弟弟身子骨也很壯。”

男人目光掃了眼木子云，搖頭回道：“你弟弟年紀太小，細胳膊細腿，這地門是講究力氣的活，他就算進去了也熬不了多久。”

“不會不會”虎子急忙說道：“他力氣挺大的。”

瘦削男人癟了癟嘴，轉頭想走，卻忽的將目光滑過了木子云的眼睛，渾身打了個激靈，即刻轉回頭來，緊盯著這小鬼打量。這小東西骨子普通，雖然年歲小，但多長幾年也是肉體凡胎，的確無什稀奇之處，只是那雙清澈眸子，看似靈動無暇，可若仔細去瞧，卻像在盯著一頭野性十足的猛獸，那種自然天成的暴戾之氣難以被遮掩，但凡經歷過殺戮亦或是生死的修行者，輕易便能發現其眼中異常。

男人心里想道：“這娃子邪乎的很，莫非是小小年紀就見了人血，一雙眼睛看得人心里發瘆，不如領上山去仔細觀摩觀摩，未準是個好苗子。”思慮片刻，閉了閉眼睛，說道：“這樣吧，小娃子跟著我吧，我是羽門長老，你不必測試直接隨我入峰好了。”

屋里氣氛一下子燥熱起來，人們嫉妒地望著木子云，推著自己孩子往前靠，卻又怕大師生氣，也都不敢言語。

“不用了，我跟虎子在一起。”木子云膽怯地回道。

“嗯？”男人歪了嘴，回道：“就你這身子，進不了地門，跟著我，你就能上山，上了山還不是跟你哥在一塊，只是學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真不用了，我...我跟虎子就行。”木子云聲音細若蚊吟，心里發慌。

“額呀好吧！”男人一惱，轉身說道：“你們倆都來吧，上了山再分門派。”

男人揪著兩個孩子的衣裳，拉著他們走了出去，李銓臉色一陣白黑一陣紅綠，還想把兒子推過去，可禮已經說出了口。

男人領著他們繞過了人群，爬上了山路，期間問：“你倆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虎，大家都叫我虎子。”虎子樂呵呵拍著胸脯說道。

“我叫木子云。”

男人偷掃了眼木子云，說道：“我是羽門長老楊清，進山之后跟著我，莫要亂跑，明白了嗎？”

“楊大師好”虎子回道：“謝謝大師收我們兄弟。”

木子云卻望著別處出神，楊清怔了下，回頭看山腳，原來那剛好有一隊人馬趕到，四輛褐色馬車一寸寸停靠下來，日光乍現，垂落到那簾前精刻雕琢的一對玉墜之上，四面裹裝著典美絲綢，鑲金嵌寶的窗牖上仍有玉絲懸掛。馬車停在法門外紅菇羽毯之上，斷斷續續走下來些許人，穿的衣裝，甚至那踮腳用的凳子，都是兩個孩子從沒有見到過的。

楊清嘆了口氣，望著底下光景對兩個孩子說道：“人各有命，命擇道，道不同而生高低貴賤，那是法門，是大富貴人家兒女才能進的地方，學法術需要的資源和金銀，你們兩個窮小子可消受不起。”

“那個呢？”木子云指著無門的方向問道：“為什么沒有人去那里？”

楊清笑道：“那一門有錢也進不去，可真是要看天命，有人生來便攜術而落，譬如金石水火一類的元素，咱們青山峰唯一的無門師傅，就是這樣一位尊人，生而帶水來，江河湖泊盡可受他操控。”

哇.....兩個孩子驚嘆出聲來。

“哈哈，行啦，隨我上山去，還要給你們測生算運呢！”楊清轉身帶著兩個孩子往山上走去。

“大師，你們這里能治病嗎？”木子云偷偷摸摸問道。

“你有病？”

“我天天做噩夢...”

陰陽石 第四章 無、法、地、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