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八章 日晷

凌云閣內，紅衣男從小黑胖子手里接過一張燙金書簡，展開掃了一眼，眉頭一蹙，道：“這個歐桂花是什么人？”

“小白傳遞的訊息里沒提。”小黑胖子小心翼翼說道：“小白和小姐在那邊，經常與張瀟往來，小姐出入廣德書院百無禁忌，可以斷定，敖鯤鵬是鵬王再生無疑，厲飛煙是厲鴻途的閨女，寧蘭馨是寧東風的女兒。”

“那也還缺一個啊。”紅衣男道：“知事廳那邊發通知的時候沒告訴他們要五個人選嗎？”

小黑胖子道：“還有一個說是早就入長安了。”

“呵呵，在這等我呢。”紅衣男恍然大悟，笑了笑，道：“白宗元的閨女的確是天才中的天才。”

小黑胖子道：“小姐這次能一起跟回來。”

紅衣男滿意的點點頭，道：“早該回來啦，這丫頭這次是有些任性了。”

“張瀟臨動身前，請小姐親手料理了赤須陀。”小黑胖子又說道。

“嗯，這件事辦的更好。”紅衣男道：“這個張瀟對分寸二字的掌握，比我少年時厲害多了。”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如果他留著赤須陀，帶到京城來當護身符，妄想跟我交易什么，反倒落了下乘。”

小黑胖子道：“如果是小奴，大概會這么做吧。”

“所以你現在只能在這里，而他卻能在北地大展拳腳。”

紅衣男沉吟著說道：“他拒絕了雷動，又主動把赤須陀交給箭兒處理，這兩樁事全都辦到了我心里，反倒讓我有些束手束腳了。”忽然話鋒一轉問道：“謝璧出京了嗎？”

“謝大爺的動向小奴怎敢窺測，不過倒是聽知事廳的人說了一嘴。”小黑胖子說道：“昨夜亥時出關，去見了兵圣大人一面，然后又去了岐黃苑取了些丹藥便走了。”

紅衣男輕輕嗯了一聲，似自語又似在對小黑胖子說：“有些事可以容忍，有些事卻不能，不過他要真有本事挨過了謝璧這一關，那便真個是與我等平起平坐的人物了，我還能說什么呢？其他人又能說什么呢？”

九海歸墟的深處，巨人島上。

四高一矮五個少年人站在三十丈巨人面前，那矮個子少年一頭長發飄逸，眉目端正英武，神態憨厚穩重，站在五個人的最當中。在他左手邊是一對兒三丈高的雙胞胎巨人，身穿鐵盔鐵甲，相貌兇惡。右手邊是兩個巨人族女子。

隊伍里必須有女子是參加人族道業盛會的條件。據說是因為開創盛會的謝蒼茫和馬克飛認為，女子的天分才情對后代的影響更加直接。如果只有男子選手，就會導致各大書院忽略了對女孩子的培養。所以規定五人參賽至少兩名女子。

老巨人目光慈愛看著五人，說道：“巨人族是第一戰線上最重要的力量，世人對我巨人族都是十分尊敬的，你們代表巨人族出戰，便要背負起巨人族的榮譽，可以失敗，但是不能丟臉。”

“吾等必不辱使命，不負巨人族之榮光！”五少年齊聲說道。

老巨人滿意點頭，道：“泰坦人族以力為尊，你們五人當以阿漢為首。”一指大海里那艘只是由十幾根參天巨木直接拼湊起的木筏，吩咐道：“叔叔們為你們準備了船，動身吧。”

巨人族以簡單粗大為美，造個木筏子也不例外。一百多米的巨木，直徑六七米，一根挖空了就能造一艘大船。巨人族這幫蠻人弄十幾根這樣的巨木扎在一起，用以漂洋過海。絕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巨大木筏都能壓住海浪，四平八穩的在海上漂流。四個角立著四根圓木，掛上風帆就能航行了。

木筏上堆滿了一個個巨大皮囊，里邊是長期漂流所需的淡水和食物。

其他人紛紛登上木筏，阿漢單獨留下與老巨人談話。

“巨人族五百年間，四十八次派人參加道業盛會。從未有人入圍三甲之列，實乃莫大恥辱，你是第一個作為泰坦無雙境少年才俊參加道業盛會的，外公對你寄予厚望啊。”

老國王泰臣繼續說道：“團隊項目不要想了，他們幾個就是陪你湊數的，照顧你生活為主，另外，除了比賽，你還有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想辦法打通一條與東陸之間的貿易渠道，咱們泰坦人族的日子過得苦啊，巨人島上只有大樹和石頭，野獸只有兩種，抓得住的快被吃光了，還有就是打不過的深淵里上來的魔獸。”

“外公不必憂心，外孫一定會竭力完成使命，就算我辦不好我還可以找我哥去辦，他有的是辦法。”

“其實我就是這個意思。”泰臣道：“謝龍煌那王八蛋既要利用我們泰坦人族，又防著咱們，不就是因為你大舅舅他們吃了他們前哨島上面幾個人族嘛，不是餓極了，誰會吃人啊？”

“吃人是陋習，必須改正。”阿漢說道：“他們防著咱們，就不跟他們做生意便是。”

“改，外公一定改，等你坐了我的位置就命所有人改正。”泰臣連連點頭，又道：“你呀，是造物主賜予我泰坦人族的希望之光，一肚子學問見識，比外公強了百倍，外公老了，你舅舅也是個大糊涂蛋，今后泰坦人族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我這點見識學問也都是哥哥教的，他才是最厲害的。”

“是是是。”老泰臣寵溺的說道：“外公曉得，你哥哥是最厲害的，所以這次開通東陸貿易渠道一事也要拜托他來幫襯咱們，東陸那邊對巨人島搞貿易封鎖，鹽巴，鐵器，糧食，布匹尤其管控的很，咱們最缺的也是這些。”

“外公放心，我哥哥一定會幫忙的。”

“放不了心啊。”泰臣嘆了口氣，從脖子上摘下一個吊墜交給阿漢，道：“大陸上的人做交易，都講究個無利不起早，咱們求人相助，也沒有讓你哥哥白擔風險的道理，這吊墜里藏了些東西，你只要把血滴在上面，就能開啟里邊的隱藏空間，把東西取出來交給你哥，咱們就算對得起他了。”

十八行的水火輪機船行于白龍江上。

北地的地勢北高南低，白龍江源起崇山，萬千溪流匯聚而成，至奉陽四明山下碧波潭匯聚成江，一路南下河道深邃寬闊，出首陽并入自西向東滾滾而下的濁河，最終流入大海。

張瀟選擇沿著江流順勢南下，出首陽山后入濁河，逆流而上趕奔長安。主要考慮水路相比陸路要安全一些，水火輪機是靠異人驅動的機械動力，在濁河上逆流航行并非難事。

“剛才經過的鎮子好像住了很多妖蠻？”白衣女看到張瀟從王箭的船艙里出來，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蹙，說道：“我到過東陸很多地方，北地的氣象與其他地方都不一樣。”

“有什么不同？”張瀟笑問。

白衣女道：“北地看似民風彪悍，但其實本地人粗獷豪邁，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容易相處。”

“你是不是想說，這里更具有包容性？”

“對，就是這個意思。”白衣女道：“其他地方絕不可能接受與這么多妖獸蠻族人混居。”

“其實沒有什么，人嘛，都想過富足太平的日子，妖蠻族也是人，兇狠野蠻的人哪里都有，如果不加約束，普通人族也可以成為最壞最惡的人，并非獨獨妖蠻族人那樣。”張瀟道：“只要規矩和秩序建立起來了，不管什么族人，都可以和平友好的在一起生活，就算有些小沖突也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白衣女問道：“妖蠻族在北地和普通人族享有相同的權力嗎？”

張瀟點點頭，道：“規矩以內，我也沒什么特殊的。”

“張公子說笑了。”白衣女道：“您這樣的人物，怎么可能與庶民同權。”

張瀟淡淡道：“信不信由你，我只陳述事實而已。”

又道：“你留在北地這么久，很多事情不必我說，你自己也能看到，北地的公務人員待遇很高，公權很大，但那只是職權范圍內，工作之外他們也是公民，包括我在內，要做什么事，一切都需照著規矩來，這就是秩序，誰破壞了這個秩序，不管是位高權重還是升斗小民，一律照規矩處置。”

“如果你那三弟做下破壞秩序的事呢？”白衣女質疑問道：“也按照規矩來？”

“他行事霸道兇蠻了一些，但只是針對強者，對待弱者他反而更守規矩。”張瀟道：“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上一次他觸犯規矩是因為偷了城郊移民村老鄉家里的羊烤了吃，罰他道歉賠款之外，我還罰他給老鄉翻修了羊圈。”

“他認罰了？”白衣女很懷疑。

三弟身上的桀驁凌厲之氣越來越盛，張瀟所謂的兇蠻在她看來卻是一股滔天兇焰，對妖蠻族而言，面對三弟兇戾的目光都需要極大勇氣。她現在只敢悄悄窺測三弟。至于說有人敢為了一只羊懲罰那位，簡直無法想象。

張瀟用手指輕輕敲擊著船舷，道：“你跟在葉玄身邊太久了，在我這里，尊卑高下從來不是這么區分的。”

“你不過是說說罷了。”白衣女道：“我活了這么久，經歷過張漁陽號稱無為而治眾生平等的玄水帝國，也見識過人人如龍，物競天擇的神佑蠻荒時代，還從未見過強者給弱者道歉賠償的事。”

“那老鄉叫哈林，是個妖蠻族。”張瀟道：“你不信可以自己去落實。”

“還是個妖蠻族？”白衣女更加懷疑了。人族主導的社會環境下，妖蠻族什么時候享受過平等的權力？

張瀟笑道：“你的困惑由我來回答太沒有說服力，可惜素還真先生留在了北地，不然他倒是能解決你的困惑，比較而言，他在北地做的調查比你細致多了。”

白衣女皺眉道：“我就不信你真的會為一個妖蠻族養的一只羊懲罰鵬王大人！”

張瀟對鵬王這個叫法已經習以為常。

那又怎樣呢？

三弟還是三弟，瀟哥仍是瀟哥。作為三千年老怪，瀟哥當然不會把神佑時代大妖王的身份太放在心上。

“我做事不需要你相信，甚至不需要葉玄相信。”

這句話說的底氣十足。

在完全吸納了兩尊肉太歲的氣血精華后，體內氣穴點亮了二十四個，在這幾個月的準備期內，張瀟一邊鍛造‘五百載’一邊也沒閑著的修行，如今體內的氣穴已經點亮了三十二個。

從死海歸來后，張瀟對于陰神的掌控又提升了一個水平，體內五行真氣齊聚，相克相生，運轉如意，身心體魄越發趨向空靈平衡的境界。也因此在導引天地異力化為真氣方面，有了一些新領悟。

白衣女正要說話，忽然側舷江面上浮起一個巨大陰影，她心有所感，假作不知，閉口不語。

那巨大陰影悄然靠近船只，張瀟似乎好無所覺，甚至還俯身在船舷上往下看。

陰影潛入水中，從船下過來加速向張瀟靠近。白衣女充滿期待的看著。她身為大妖化形的新人族，修為堪比觸摸到圣階的人族強者，尤其對妖物格外敏感。

這水下巨大陰影是一條西陸巨蜥龍，行動詭異，目標明確，顯然是有靈的智慧妖物。

白衣女心知肚明，但她并不確定張瀟能否感知到。在北地照顧王箭的這幾個月里，她對王箭可謂是極盡討好親善，時間久了，難免生出幾分舐犢之情來。對張瀟這個時不時跑到姑娘閨房的有婦之夫自然是沒什么好感。

作為葉玄派來的人，她對張瀟本人和瀟哥身邊的戰力自然是要弄個清楚明白。這段時間以來，她基本搞清楚了瀟哥身邊人的實力。赤炎飛無疑是獨一檔的存在，其次是白玉京和敖鯤鵬，溫仙州再次之，叫歐桂花的女子與張瀟關系匪淺，實力也不俗，但似乎算不得頂尖人物。

夢露的女皇之心有易容換貌改變氣質甚至身材的異能，連陰神都能瞞過，自然不是白衣女能窺破其根底的。

白衣女眼中，張瀟是最大的變數。瀟哥表面看上去與凡人無異，可誰都知道他的戰力水平可能已非常接近圣階。她不出言提醒，坐視水中巨蜥龍靠近張瀟，就是想看看張瀟如何應對。

“一個探路的卒子，不用審問了，吃肉吧。”張瀟忽然開口說道。

這句話自然不是對白衣女說的。

一道金光從船艙中電射而出，三弟身上散著滔天兇焰，一頭扎進水中。

水下頓時沒了動靜。

“小兔崽子，又吃獨食。”

張瀟收回關注水下的目光，抬頭對白衣女呲牙一樂，道：“不用試探啦，你就直接告訴葉玄吧，小女皇拿到皇權武裝后早已單獨離開，否則，下一次我就先宰了白澤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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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兇猛 第二五八章 日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