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爵血路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落花流水
第二百二十七章落花流水
艷麗無邊。
這是覲見之時,泰蘭忒給諾爾默留下的第一印象。僅僅是驚鴻一瞥,這四個字便轟然作響,徹底占據了少年的腦海,縱使少年自認見識過了那么多的美女,也不得不承認,泰蘭忒就是美得與眾不同。
“芙蓉為帶石榴裙”。
一身裁剪得體的“石榴裙”,給端坐著便已儀態萬方的泰蘭忒,增添了無盡的魅力。
如同石榴花般鮮艷純正的大紅色,織就通身火紅的齊胸襦裙,翠綠色的寬袖外衫,衣裙上頭大簇的團花、小簇的彩蝶,恰到好處的半緊身束腰,無不透出皇家獨有的高貴典雅;點綴著吉祥圖案的淺紅色披帛,長達兩米以上,舒緩地繞過她的肩背搭于雙臂之上,給相對嚴肅的宮廷裝束,增添了一絲靈動與活潑的生氣,動靜之間,極是和諧。
打前朝開始,石榴裙便成為毗邇尼帝國貴婦人最為看重與流行的款式,無論是宮廷或者尋常貴族之家,無不對其趨之若鶩,受喜愛之程度,堪稱是歷久彌新、經久不衰。
如今泰蘭忒這一身打扮,以火紅鮮艷的襦裙打底,結合翠綠與淺紅色調,一不小心,便會出現“艷俗”乃至“庸俗”的反效果,然而在泰蘭忒的獨特氣質駕馭下,沒有絲毫的突兀感不說,反而完美地襯托出她成熟嫵媚之豐韻。
艷若桃花,俏立風中,不語也動人。
面對躬身行禮的諾爾默和晨曦,泰蘭忒只是淺淺一笑,抬手虛扶了一下,算是回禮,舉止標準的無可挑剔,皇家風范十足。
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則是微微側身,聆聽俯身耳旁的弗朗索瓦悄聲稟報著什么,兩眼略帶浮腫的國王殿下,連連點頭,不時將目光掃向少年與其身旁的晨曦,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其實是心不在焉。
連禮節性拜訪的少年少女,都能察覺出來,國王殿下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歸國省親的麗人身上。不時投向泰蘭忒的眼神,出賣了端坐著一本正經的中年國王。
正如輕快的舞曲聲響起,雙眼無神的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頓時眸子一亮,精神抖擻、意氣風發了起來。
他滿懷希望地看向了左近的泰蘭忒。
任何類型的雙人舞,只要是男女對舞,其創立之初,都帶著鮮明的“求偶”意味。在漫長的時光里面,舞蹈當然會有所變化,只是再怎么演變、進化,都改變不了這個人際交往的根本性質。區別,無非是求偶含義的多少、外在表露是否明顯而已。
比茲尼斯王國的傳統雙人舞,更是充滿了這種“原始風味”。
適齡男女近距離擁抱在一起,隨著各式伴奏舞曲的旋律和節奏,時而雙目對視、深情款款、溫情盤旋,于舒緩的舞步當中,盡顯肢體語言的獨特魅力;時而把臂撫背、激情昂揚、高速回旋,在熱辣的搖曳底下,表現深藏內心的炙熱情感。
高亢激昂的樂曲終了,完成了熱情舞蹈的兩人,大汗淋漓,臉上密布紅潮,卻依舊忘我地擁緊了對方,共同慶祝這一難忘的高潮時刻。軟玉溫香滿懷,堅實臂膀在靠,彼此間幾可忽略不計的距離,已是到了連心跳聲都一清二楚的地步。多少溫情與浪漫,蕩漾在眉間、在眼梢、在唇角,歷歷在目,盡數都寫在了臉上。語言,反倒成了多余的累贅。
所謂“眉目傳情”,不外如是。人生如夢,夢至此刻,最銷魂。
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很是憋屈,別看他身為一國之主,平日里高高在上牛皮哄哄的,殺羅德姆榮耀侯爵滿門,像殺雞一樣的簡單,那要看和誰比。以他的身份,想要公然摟著宗主國皇帝陛下的配偶,共舞一曲,即使是外交場合最常見的交誼之舞,仍然是種奢望。
開玩笑,堂堂皇帝陛下的禁臠,又豈是你區區一個屬國國主所能染指的?
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當中,摟著泰蘭忒豐滿的身子,臉貼著臉,翩翩起舞,激情四射,玉人入懷,毗邇尼帝國的臉面還要不要了?皇帝陛下的腦袋,怕是要頂著整整一大座呼倫貝爾大草原。到時候,被當成雞一般摁倒在斷頭臺上宰掉的,就輪到他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了。
僅有的例外,是名為“邀舞”的圓舞曲。這是一種極具紳士風度與淑女氣息的對舞。除了掌心對掌心,偶有接觸以外,其余的時候,對舞的男女雙方都是遙遙相對,交叉換位進行舞蹈,全程幾乎沒有任何親密的身體接觸。既能體現賓主盡歡其樂融融的一面,又能避免不必要的肢體相接惹出桃色麻煩,堪稱是照顧到了方方面面。
唯一感到遺憾的,只有心心念念的國王殿下。今生,終究是無緣,別說一親芳澤了,連牽手都不容易。今晚的舞會,全場這么多的男性來賓,只有他這位“身份尊貴”的主人,會受到此等約束,承受這般的委屈。
暗自深深嘆息了一聲,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臉上堆滿笑容,起身朝著泰蘭忒走去。
樂隊中的首席大提琴,及時奏出了彬彬有禮、溫和又熱情的旋律段落,與國王躬身、單手朝著泰蘭忒發出“邀舞”的動作相呼應,最后三下撥弦,大牛筋彈奏出低沉有力的音階,寓意著男士滿懷期待卻又唯恐遭到拒絕的矛盾心態,極為貼切;
而代表女方的單簧管,則在大提琴撥弦三次之后,奏出了典雅輕巧的旋律,最后一連三聲輕柔略帶靦腆的顫音,代表女方羞答答的表示拒絕。顫音伴隨著泰蘭忒微笑著搖頭的動作,很是惟妙惟肖。
善意的笑聲自四方響起,將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聳起肩膀,刻意擺出的尷尬無奈,甚至是捎帶苦惱的表情,烘托得頗為有趣。
如是這般,這樣的“對話”反復了兩回,到了第三回,“求而不得”的可憐男士,終于得到了女舞伴的應允。一小段詼諧優雅的樂句之中,泰蘭忒款款起身,雙臂一擺,薄紗織成的淺紅色披帛,便自行卸在了座位上。隨即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掌心向上,輕輕托著泰蘭忒的手掌,步入舞池中央。
柔荑嬌嫩無骨,國王殿下握著的一剎那,竟是全身微微顫抖,內心的激動,差點就把持不住。這可是他今夜第二次與夢中情人對舞,依然充滿激情,浮想聯翩。
節奏歡快、情緒軒昂、氣氛熱烈的圓舞曲前奏,拉開了歡舞的序幕,也勉強掩蓋住賽奧斐思妮絲王后的冷哼鼻音。至于她心頭越發旺盛的怒火,樂曲則滿懷遺憾地表示,這與本曲提倡的精神相違背,因而無能為力。或許回去之后,洗個冷水澡,會好一些?
晨曦笑瞇瞇的,被諾爾默托著小手,輕快的步入舞池,心情相當的好。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這月光雖在外面,卻也“照進”了室內。借助方才覲見國王與泰蘭忒的當兒,兩人與此刻的兩位主角離的很近,便受到了泰蘭忒的邀請,參與這一支舞蹈。不比其他貼身相擁而舞的曲式,“邀舞”對舞的雙方,彼此距離通常在兩米左右,這樣一來,一對舞者所需的空間便是頗大,以大廳的實際規格,只能容納一十二對舞伴共舞。
男左女右,各自站好,在樂曲的節奏指引下,男士們整齊劃一地朝面前的女士們鞠了個躬,女士們則提起裙擺,優雅地福了一福,予以作答。
對舞隨即正式開始。
一開場是個輕盈、流暢的小快板,華麗的樂聲回蕩在廳堂之內,晨曦繞著諾爾默,由慢到快,逐漸快速旋轉起來,錯身而過之際,少女沒忘了沖著少年皺了皺鼻子,極是俏皮;諾爾默則趁著雙方手掌對拍的時候,故作無語地翻了翻白眼,惹來少女的嬌聲淺笑;
熱烈的主題被奏響,從女舞伴的單方面主動,演變成對舞雙方的互動。先是男女朝著同一方向,擺臂、扭腰、同步做出相同的舞蹈動作,隨即轉變成一問一答的方式,由男士率先跳躍,女士隨后響應,只是方向剛好相反。由頓音、變化音組成的動聽旋律及時出現,音樂時而漫步在低音區域,時而移至高音部位,伴隨著節奏鮮明的配樂,舞者們不時交叉換位,互動頻繁,盡情地歡跳,沉浸在輕松愉快的氣氛里頭;
在又一次錯身擊掌過后,小提琴首席奏出亮麗的滑音,樂隊齊奏出了情緒歡快、生機勃勃的樂句,將舞蹈推向高潮。諾爾默與晨曦默契一笑,旋轉的幅度加大,對舞的速度也同步加快,在兩人的眼里,這等頻率與幅度的動作,和熱身運動沒什么兩樣,一時興起,便考驗起了對方的默契程度來。
少年陽剛、少女柔美,優雅而熱烈地詮釋著肢體語言的獨特美感。高亢的最強音中,少年的手臂與少女的柔荑,同時朝著對方伸去,恰好趕在樂音落下之前的一剎那,緊緊貼在了一起。余音裊裊,感受著掌心傳來對方的體溫,還有那熟悉的感覺,兩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代表舞曲尾聲的慢板,終于到來。
一個雙人旋轉之后,結合著低音旋律,諾爾默向著晨曦緩緩后退,右手撫胸,左手低垂,以彬彬有禮的鞠躬致謝。少女則盈盈下拜,含笑回禮,表示告別的高音旋律同步出現。期間,兩人自是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對方。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歡聲四起。
然而,就在兩人身旁,掌聲與歡呼聲的真正擁有者,今晚當之無愧的主角,感受可就完全是兩回事。
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的表情控制能力,幾乎超出了他的極限,面對慢慢抽身、卻步的艷麗舞伴,國王殿下的口中,盡是苦澀,心都猛地揪了起來。舞蹈的過程中,別說含情脈脈了,他望向泰蘭忒的目光,都不敢過于直接和熱辣,免得惹出事端來。
對國王殿下來說,正如此刻不斷拉開的距離,泰蘭忒倒退的每一步,都如同敲擊在他心頭的一記重錘,那樣的沉重、難以承受;又像是于耳邊敲響的一記鑼鼓,轟鳴聲震耳欲聾、令他兩眼發黑。倒退的每一步,都擺出冰冷而又鮮明的態度,提醒著他,對面的宮裝麗人,已然咫尺天涯。
怎一個痛字了得?!
這份從省親接駕之初的淡淡憂愁,演變至如今的波濤滾滾痛不可遏,終于隨著泰蘭忒高高揚起的手臂,達到了頂峰。
如雷般的掌聲尚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之下,自泰蘭忒落下的翠綠寬袖里頭,現出一截雪藕般白皙嬌嫩的玉臂,朝著樂隊指揮輕輕便是一擺。
手勢再清晰不過了。
“邀舞”的樂曲聲,于是再度響起,雖是另一首曲子,特有的曲調與旋律卻是無比的分明,絕難混淆。
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得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的臉頰,克制不住地抽搐了兩下,連帶著嘴角都被牽扯著,一塊抖動。他看著不遠處,微微下蹲行萬福禮的艷麗女子,毫無情感的禮節性笑容,浮現在泰蘭忒如花的笑靨之上,國王殿下頓時覺得魂都丟了似的。
窒息的感覺,向他如潮涌來,環繞四周的聲響,縹緲而虛幻,忽遠忽近,聽不真切;整個軀體,空蕩蕩的,毫無著力之處,就像法師操縱下的人形傀儡那般,純粹是個空殼,躬身應和,不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正確的回應。
泰蘭忒主動向他發出對舞的邀請,乃是尊貴的女性主賓,答謝男性主人盛情款待的必要舉動,既是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客套的同時,清楚地表明了女方的真實態度:到此為止。
事不過三,宮裝麗人與他這番對舞,加上最早的“開場舞”,乃是兩人今晚舞會的第三支舞。
也是最后一支。
看著禮法約束底下,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呆板凝滯的動作、失魂落魄的表情,退下來“歇息”的晨曦與諾爾默,忍不住搖了搖頭。就是再不了解兩人之間的具體關系與感情糾葛,此時若還看不出來,就不是眼瞎那么簡單,而是“心瞎”了。
“哥哥,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晨曦直截了當道。
“這可是沒法子的事。”
諾爾默心中不忍,唏噓道:“感情這種東西,關鍵是看對眼。看對眼了,便是一見鐘情,水到渠成。不然的話,再好的條件,也是白瞎。”
“嗯?聽起來,確實很有道理。”
“看樣子,哥哥是經驗豐富,眼光獨到啊!”
“哦,對了,哥哥。話說泰蘭忒這種類型的美女,你可看對了眼?”
晨曦湊到諾爾默懷里,眉眼彎彎,又開始搞怪了。
“快住口!”諾爾默如臨大敵地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關注到少女的話,方才如釋重負,沉聲說道:“別胡說!人家何等身份,豈能隨便拿來說笑?”
“今晚咱倆的麻煩夠多了。萬一讓有心人聽見了,扎扎實實告上一狀,那樂子可就真大了。”
“我不管!”晨曦好容易給諾爾默下了套,可沒那么容易糊弄,繼續追問道:“妹妹姑且問之,哥哥便姑且答之,左右不過一句話的事。你說,到底看對眼了沒有?”
少女牽著諾爾默的衣襟,語氣那叫一個甜膩。
面對這道典型不過的“送命題”,諾爾默一時間頭都大了。
襲爵血路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