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值

搜查二科的辦公室很大，但大多數工位的桌子上都空蕩蕩的，除了電腦，一點兒私人物品都沒有。

倒是休閑區的沙發，都已經快被睡塌了，茶幾上又是撲克、又是香煙瓜子雞爪骨頭，還有碼了整整一面墻的啤酒白酒紅酒洋酒……就差直接擺幾張麻將桌了！

楊戈覺得，就那騙人押金的皮包公司辦公室，都比這正規！

唯有占據辦公室北面正面墻壁的高科技電子屏幕，看起來還有那么幾分專業的味道。

王家安拉著楊戈走到電子屏幕上，指著上邊那一個個跟老掉牙的QQ頭像似的圓形真人頭像，說：“這就是我們泰安局的北斗任務系統……北斗你知道嗎？北斗主生、南斗主死的那個北斗！”

“你看，目前還有三條組才執行任務，官二代那條組，丁大炮那條組……唔，就是你所在的小組，還有大易那條組。”

“他們佩戴的定位設備，除了定位功能，還有檢測心率，血壓等等亂七八糟的指標的功能，對了，有一支濃縮腎上腺素。”

“有些鬼物的磁場太強，語音系統可能會出現故障，一旦他們誰的頭像冒出紅光，就代表誰受了重傷，我們必須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判斷，是該下令讓他們立即撤退，還是該呼救附近的小組就近支援……還是直接讓清道夫去給他們收尸。”

“喏，你看，這個就是老大，他正在接近官二代那條組！”

“別怕，所有的任務過程都有監控記錄，我們搜查員執行任務也有很高的自主權，一切，都先以保住兄弟們的命為前提……就算后邊上邊要怪罪，老大自然也會找上邊掰扯，落不到你我的頭上！”

王家安一邊操作給楊戈看，一邊給他介紹最基本的中控操作流程。

楊戈牢牢的記在心里。

他倒是不擔心什么責任不責任的。

只是……

“狗哥，就局里現在這副兵荒馬亂的樣子，真要出了意外，還能有支援嗎？”

他指了指空蕩蕩的辦公室，對王家安說道。

“怎么會沒有，吳大少和老牛那兩條組不還歇著嗎？”

王家安接口道，摸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再指了指楊戈：“退一萬步，就算他們都來不及……你我不是搜查二科的人嗎？”

楊戈恍然的點頭。

也對，他也是搜查二科的人！

“好了，你先盯著，有突發情況再喊我，我實在是扛不住了……這人哪，一上了歲數就是哪哪都不成了，想當年，我和一幫狐朋狗友泡吧砍傳奇，砍上三天三夜都不帶打個哈欠的！”

王家安一邊說話，一邊攏著衣裳往休閑區那邊走。

“擱現在，還三天三夜？熬上一宿都感覺像是沒了半條老命！”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里泡枸杞啊！”

他一頭倒在沙發上，熟練的扯過沙發上油膩膩的毛毯蓋在身上。

楊戈：“狗哥，還是吃了早餐再睡吧！”

王家安：“放著，等我睡醒了，睡醒了再……呼呼呼……”

一句話還沒說利索，低沉的呼嚕聲就傳了出來，不一會兒功夫，就扯得跟打雷一樣。

楊戈無語的拉看椅子坐到電子屏幕前，看著雷虎的頭像和官二代他們的頭像匯合到了一起。

只是他盯著電子屏幕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總不自覺的四下亂瞟。

他這會兒的心態矛盾極了。

既害怕那頭不知道躲在哪兒的老鬼，突然竄出來一刀砍死他！

又擔憂那老鬼現在都不出來，等到他一個人兒的時候再跳出來，他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

深秋時節，晝短夜長。

到了六點半，天才終于有了那么一點點要亮的意思。

楊哥也總算是有那么一點點心安的感覺……那老鬼再猛，也總不能頂著天光跳出來砍死他吧？

“咳咳……老狗！”

雷虎低沉有力的聲音突然從電子屏幕兩側的音響里傳出。

楊戈條件反射般的從椅子上彈起來，手忙腳亂的在操作臺上尋找連同語音的按鍵。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從他伸手探出來，在操作臺上按下一個綠色的按鈕：“我在！”

楊戈一回頭，才發現王家安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站在自己身后。

“遇到……麻煩……鬼物……猛鬼級……厲鬼級……被困在……鬼打墻里……我破不開……滾！”

雷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就像是打電話信號不好一樣。

但他的語氣還算平穩，聽起來，他暫時還能穩得住局面。

唯有最后一個“滾”字兒，陡然咆哮出聲。

就像是一道旱天雷，劈在了空蕩蕩的辦公室里！

“厲鬼？”

“鬼打墻？”

楊戈心頭莫名一緊。

雷虎與他說過鬼物的分級：幽魂，游魂，猛鬼，厲鬼，鬼將，鬼王……

按照雷虎的說法，見過鬼將和鬼王的人，墳頭草都枯榮好幾季了。

厲鬼就是雷虎見過的，最強的鬼物！

按照武士境能處理游魂，武英級能處理猛鬼的邏輯來推算……厲鬼就算還沒強到能與神武境匹敵的程度，只怕也和神武境沾邊了！

王家安聽到“厲鬼級”兩個字兒，面色也是一沉。

他從臺下抽出鍵盤，十根搟面杖似的手指頭噼里啪啦的在鍵盤上帶出了一片殘影。

楊戈都還沒搞明白他這是在敲個什么勁兒的時候，王家安已經重重的敲下回車鍵。

他再一次按下了綠色的按鈕，沉聲說道：“老大，我已報告總局，按照應急流程，三十分鐘之內應該就會有上三階的修行者趕到你處……老大，撐住了！”

頓了頓，他又問到：“我還能做點什么……”

說著，他看了楊戈一眼：“羊子也在！”

二人焦急的等待著雷虎的回應。

但屏幕兩側那兩個音響卻像是發了霉的炮仗，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時間仿佛一下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楊戈與王家安卻感覺像是等待了好幾個鐘頭那么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秒，也許是幾分鐘。

雷虎的聲音終于再一次從音響里傳來。

“……別做……等消息！”

通訊中斷得更加嚴重了，雷虎的聲音也從平穩的話語，變成了暴戾的怒喝。

下一秒。

操作臺響起報警聲，電子屏幕上，雷虎的頭像旁邊，一個頭像先變紅，再變黑白。

王家安重重的砸回椅子上，頭顱低垂，雙手抓著座椅扶手，青筋暴起。

楊戈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又能說點什么。

死一般的沉默。

“所以……”

最后，還是楊戈先開了口：“并沒有什么總局支援，對嗎？”

王家安陡然站起來。

卻被楊戈一把重重的按回了椅子上。

他想掙開楊戈的手。

卻只覺得楊戈的手就像是一把大鐵鉗一樣，壓得他動彈不得！

他抬起頭看楊戈，怒目圓睜，兩行熱淚清晰可見。

“總局有閑著的上三階修行者，才有支援，你覺得，眼下這個節骨眼，還會有閑著的上三階修行者嗎？”

他一句一頓的說道，熱滾滾而下。

原來，男人哭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

“我就知道……”

楊戈嘆了一口氣，從兜里摸出華子扔在操作臺上，拿出兩根喂到嘴里點燃：“你剛剛也說了，我也是搜查二科的人！”

他拿下一根眼，懟到王家安嘴里：“我有陰陽眼，我去，比你去有用……總得留個人幫我們判斷判斷，是該呼叫救護車，還是該直接呼叫清道夫吧？”

“嗯，說到清道夫，環衛局我有個熟人叫秦波，辦事兒牢靠，到時候你可以找他！”

他抓起掛在一旁的風衣輕輕一抖，穿到西裝外邊，轉身大步往門外走。

王家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失魂落魄的低聲道：“老大，你看人的眼光，還是這么準啊！”

……

“嘭。”

楊戈拉上車門，抬眼掃了一眼中央后視鏡。

面無表情的黝黑臉龐，果然再一次在他眼中一閃而光。

但剛才還令他提心吊膽的身影。

此刻他再看來，竟有了幾分親切！

他發動汽車，一拉檔桿，神經質的高呼道：“大爺，坐穩嘍，我拉您去找大媽！”

他心頭尋思著。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

“總不至于到了你這兒，就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了吧？”

他主動攬下支援雷虎他們的任務，的確有一部分原因是來自于他的陰陽眼……鬼打墻，應該也是一種能量運用吧？

還有一部分，則是來自于這頭老鬼。

他到現在也還是想不明白，這老鬼為什么會跟著他。

但這老鬼遲遲不對他下手，明顯是有悖于常理的。

他覺得，這中間肯定是存在著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也許是還沒滿足什么條件，也許是鬼大爺看他長得像他那死去多年的孫子心生舔犢之情。

誰知道呢？

總之您老既然不動手，小子我就先扯您的虎皮用一用。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兩鬼混合雙打。

反正他哪個都打不過，沒差！

至于值不值……

都說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講究一個禮尚往來。

搜查二科的老大哥們，掏心窩子待他楊戈。

他楊戈，自然也該掏心窩子待他們。

以心換心。

哪還有什么值不值的？蒼天當死 第二十六章 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