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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一章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更新時間:2022-01-25  作者:眀志
大魏春 第四九一章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戰至此時,已近一個時辰,日頭已上三桿,天氣越來越暖。

墻下黑煙滾滾,城內灰塵漫天,手雷的爆響依舊不斷,但已無方一開戰時那般緊密。

射程近至百步,炮卒的準頭足了許多,近有兩成手雷被拋上了城墻,落到了城道中。

但就如之前所見,只要一察覺有物事落至木盾之上,盾下兵卒就會齊齊起身。手雷自然就會順勢滾落。

李彰不是沒有試著用過方形的炸藥包,但破度太斜,作用不大。

經此一次,炮營也算是受了點教訓,李彰已然開始盤算,回去后該如何改進,將手雷或炸藥包制成外面帶刺,拋到哪就能釘到哪里的那一種。

也有湊巧剛落到盾墻就爆炸的,威力不可謂不大。就只有寸許厚的木盾,根本防不住激射而出的鋼珠。

可惜的是攻擊范圍太小,也就能波及到一丈左右。

那處墻頭但有驚亂,就會被伍什長鎮壓下去。所以,雖然頭都不敢露,但城上的守軍并無任何潰亂的跡像。

相反的是,元繼的信心越來越足。

此物確實厲害,但要說與天威相提并論,與笑話無異。

不見兵卒的膽氣越來越壯,早不復爆響剛起時的膽戰心驚。甚至有膽大的躍躍欲試,從城垛的孔洞中往下射著箭。

可惜足有百步,根本對魏軍造不成什么危脅。

不過元繼并不急。‘

他堅信便是李承志,此物得來也定是不易,不可能無窮無盡。

但等雷停之際,就是他反攻之時……

“父親,魏軍又靠前了!”

元羅驚呼了一聲,元繼連忙將他拉開,湊到了垛口的孔洞上。

百步外,炮車依舊在拋射,其后卻又有無數步卒越出炮陣,飛快的往前移動。

弓卒?

兩人一組,一人負著長弓,舉著火把。其后兩步外,另有一卒背負兩支箭囊。粗略估計,每囊應有箭三十支。

進至離城墻約有五十步,近兩千弓兵齊齊停駐,前卒將火把扎于地中,開始上弦,后卒解下箭囊,將箭支擺于前卒腳下。

元繼仔細一瞅,瞳孔微微一縮。

這是火箭……

“魏兵要放火箭,快……備水……”

聽到元繼的嘶喊,盾墻之下頓時傳出此起彼伏的厲喝聲。相距就只有百步,炸聲雖響,但厲喝聲極大,就連李承志與李松也聽的非常清楚。

李松眉頭緊皺,目露兇光,緊緊的盯著城墻,李承志看了幾眼后,又輕輕一嘆。

元繼連防雷的辦法都能想出來,何況火箭?

不出意外,此次李松依舊會無功而返。

不過此時依舊由李松指揮,李承志并未剝奪其兵權。再者他本就要李松長個教訓,巴不得李松再吃他癟。

至多也就是浪費些箭支而已……

所以即便料到了后果,李承志也選擇默不作聲。

觀望了一陣,李始賢轉了轉眼珠,悄悄的靠了上來:“看來元繼應是早有防備,火箭怕也是無用?”

他不是從城上的布置看出來的,而是從李承志的臉上推斷出來的……

李承志順便恭維了一句:“父親明見!”

明見個屁!

暗暗罵了一句,他又問道:“那元繼會如何防?”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火,用然是用水滅……”

這么簡單?

李承志點著頭:“就是這么簡單!”

李始賢滿臉怪異:“不是說,那火箭如附骨之蛆,水澆不滅么?”

你見我何時說過?

便是李松也從未說過此言,因為他知道此種火箭雖利,但還遠未到如此程度?

李亮倒是知道李承志新近制出了一種真遇水而不滅的火油,可惜就是量太少……

“訛傳罷了!”

李承志樓下指了指,“之所以如此,皆是因敵于里戰之中遭遇火箭。又因無處取水,敵兵就只能用隨身所帶的水囊或酒澆撲。

但就如杯水車薪,反倒越澆火就越大。因此才有了附骨之蛆,水澆不滅的謠言……

但如今賊敵有城可據,取水極易。一桶不夠便取十桶,豈有澆撲不滅之理?”

李始賢滿面愁容:“那豈不是說,真就對元繼這烏龜陣無計可施了?”

李承志溫聲寬慰道:“父親莫慌,辦法其實還是有的?”

李始賢猛的來了精神:“何法?”

瞅了瞅李松,李承志露出一絲奸笑:“父親稍后便知。”

現在說出來就不靈了,怎么也該再刺激刺激李松才對。

指揮弓營的是李亮,而所謂的弓卒,其實就是兩千涇州兵,白甲舊部。

倒不是說朝廷的中軍不中用,而是之前未見過此物之利,怕驚慌失措,不小心引起事故。

不看此時的弓卒也如炮陣一般,陣型列的極疏。一是用來防備城上的弩槍、箭雨、石炮等。二則是以防誤傷。

若離的極近,但凡有一個兵卒不慎失火,絕對就會火燒連營。所以連箭囊與兵卒都離著極開,足有三四尺。且一人主射,一人專負于其后供箭。

等前卒射完擺放于腳下的箭支,差不多也已力竭,而后后卒就會接力,換由前卒供箭。

見右翼望樓堅起了李松的號旗,李亮一聲令喝,揮下令旗。

上千支箭就如流星,被兵卒拋射到半空,又斜斜落下。

第一輪只是試射,故而有遠有近。一部分落到了城墻上,也有一部分飛過了城頭,落于墻道之中的并無多少。

而三輪之后,士兵才算是把握住了些準頭。一千弓卒齊齊開弓,近五六百支釘到了盾墻上。

李松的視線就未離開過城墻,自弓兵試射開始,他的眉頭就越緊越緊。到射到第四輪,第五輪時,整張臉都擰成了一團,就像吃了蒼蠅一樣。

他終于知道,方才說到要用火箭,郎君為何笑的那般怪異。

因為依舊作用不大。

弓兵的箭囊是特制的,箭支取出之時,纏在箭桿上的麻絲,草戎都還滴著油。這也是李承志為何會靳令弓卒那般小心的緣故。

而這樣的箭射出去,不管釘到哪里,都會濺出火油,所以一枝箭能燒起好大一塊。不管是鐵甲、還是人、或是馬。

若是木盾,就更輕松了,絕對是一燒一大片。

但詭異的是,此時的火箭釘到那木盾之上,竟然就只箭桿有火,根本將那盾墻引不燃?

細啾了幾眼,當看到一枚手雷落到盾墻之上,木盾竟被砸出了一個坑,好似還有水花濺起時,李松心中一動:那木盾之上,竟釘著麻布,或是棉被?

只要一潑水,麻布就會吸足水分,火箭落到上面,自然也著不起來……

一瞬間,李松仿佛老了好幾十歲,面容蕭索,滿目蒼桑。

以往,李承志屢次說教,稱火藥再厲害也只是工具、武器。若過于依賴,便會失了根本。

李松表面聽從,但心中很是不以為然。

火器又非普通的刀兵,又豈是那么容易就能想出破解之法的?

所以他一直信心百倍,以為有了炸藥,這天下再無李氏之一合之敵!

而到此時,他才明白李承志常說的那句話,“人力有窮時,但智無止境”是何意。

元繼所用之法簡單至極,卻偏偏讓他無計可施……

李承志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如何,可有感想?”

李松低著頭,緩緩的單膝跪在:“仆……慚愧!”

“慚愧就對了!總比你妄自尊大、視天下英雄于無物,終有一日慘遭大敗,甚至是丟了性命的強……”

李承志慢悠悠的吐了一口氣:“日后須時常自勉:霸王雖雄,難免烏江自刎。關羽氣盛,終是敗走麥城……”

聽到這兩句,李松如夢初醒,剎那間便是一身冷汗。

他安敢與項羽、關羽相提并論?

“罷了,起來吧……也莫要浪費箭矢了,去傳令,命弓兵盡數撤回。”

李承志也懶的賣關子,“再令李彰,也莫要拋雷了,換成油甕……嗯,你也去,持我令信去找李亮,就稱需那種清澈如水的火油,不然憑李彰定是要不出來的?”

清澈如水的火油,豈不是還是火油?

李松有些不解,李始賢更是狐疑:“你方才不是還稱,元繼此次準備的極為準分,應是備足了水,只憑火箭,根本破不了這盾墻?難不成,這火油另有蹊蹺?”

可不就是有蹊蹺?

反正稍后就能看到,也沒隱瞞的必要。李承志點著頭:“這一次,才是真正的水澆不滅!”

其時就是從石油當中提取的輕火油,也就是熬煉之時,浮在最上面的那一層。

具體成分李承志不好判斷,但至少有汽油、煤油和柴油的成份。

這玩意就是倒進水里都能點燃,就更不怕用水澆了。

而用來泡制火箭的,則是底層的重油,其中含有瀝青,沾上就抹不下來,所以才會傳為“附骨之蛆”那般神奇……

李松一聽,眼中又泛起了精光。

李承志的臉頓時一黑:“相生相克乃是至理,有矛就定會有盾,世上豈會有無解之物?你信不信今日之后,元繼定會想出防備之法?”

李始賢迫不及待道:“連水都潑不滅,還能如何破?”

“土掩即可,父親若不信,此戰之后一試便知!”

李承志的神情極是認真,“但想來元繼定未料到此節,一時情急,又能到哪里挖土?”

別說元繼了,就連李松也沒想到。

剛剛沉寂下去的野心又活絡了幾分,李松恭恭敬敬的從李承志手中接過令牌。

“傳令李彰,先拋油甕,待破其盾墻,再實實情而定。若城上仍有頑抗之敵,再以雷器轟擊也不遲……

傳令刁整,待城頭火起,便命步卒填平護城河。再傳令李亮,命涇州兩營準備云梯、對樓,待城頭熄,便蟻附攻城……”

李松連聲應著,飛快的下了望樓。

李始賢早就知道,不管何日破城,這登城的首功定然是他的。心中雖然振奮,但早已不復前些時日那般激烈。

暗自咂摸了一陣,他又小聲問著李承志:“此時想來,這水潑不滅的火油,定非你此前所稱用烈酒所制。而就連李松都不知此物如此厲害,可是你……留了后手?”

李承志愣了一下,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未隱瞞:“父親多慮了,李松之所以不知,皆因此物難得。普天之下,就只夏州的金明郡可產此物。且經此一役,已被我采的七七八八,怕是至少五六年,才得以再采一次,故爾李松才不知情,我也是能少用則少用……”

“比那火藥……還難得?”

還真就是。

火藥之中,也就硫黃需要從礦石中提煉,而且也并非多難得。至于硝,只要有人、養馬養牛,就能源源不斷的用尿熬制出來。

但以古代的技術,也就只能采一下露天石油。而如今,還真就只有金明郡有這東西。

李承志也沒說假話:高猛足足動用了近萬民夫,已經將一座數百丈方圓的湖幾乎挖干,他才煉堪堪煉了一千多斤輕火油。

倒是可以往下深挖,但難度幾乎呈幾何倍數增長。也就只能讓石油慢慢往出滲,確實比火藥難得。

再者有比石油更好用的火藥,李承志覺的沒必要舍盡求遠,所以也就不怎么上心。要不是此次恰好在關中作戰,他都懶的去采……

看李承志點著頭,意思并非后手,而是確實難得,所以李松才不知情。李始賢稍稍有些失望。

他左右一瞅,見最近的李睿也足足離著數丈,便往前一步,湊到了李承志的耳邊:

“李松擅自出兵,滅杜侖部、克頭曼城之事,固然有為父之過,但也可見李松之野望……故而,你應未雨綢繆,防微杜漸才對。”

未雨綢繆,防微杜漸?

父親果不愧為父親,李崇對其“狡詐如狐”的評語,還真是入木三分。

該留的后手,李承志何止留了一手。但即便是在李始賢面前,他也肯定說半句實話。

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多謝父親提醒,兒子知道了!”

這種話比較犯忌諱,若非父子,李始賢絕不會多嘴。

只當他是真的明白了,李始賢微一頜首,又將目光挪向了城頭。

只是數息,清水城就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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