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且說說看,”秦桑收斂殺意,眼神玩味,似乎饒有興致的樣子。
事實上,他也確實很想了解巫族的局勢。
這段時間,和他密切接觸的只有東羊氏,其他氏族和他不僅沒有交情,反而都被他狠狠敲詐了一筆。而奢讖知道他人族的身份,不可能和他交心,對他暗暗防范。因此秦桑見過的巫族高手不少,但對局勢一直是霧里看花。
此行他的目的是尋找流螢和鬼母,為天目蝶尋找機緣,本不欲牽涉太深,可惜事與愿違,鬼母一直杳無音訊,而他在巫族結下的因果越來越多,最好未雨綢繆,萬一被卷入大勢,方能從容應對。
虞靈所說的'暗流涌動',秦桑隱有所感。
內有巫族天地大祭將至,東羊氏不惜勾結他這個人族,意圖不明。
外有道庭回歸,人族大乘小乘之爭,異人族圣地入夢…
在魔界虎視眈眈、魔劫隨時降臨的背景下,人族和異人族都有大事發生,巫族身在其中,面對魔劫,難道沒有任何應對嗎?
只是秦桑對巫族不夠了解,在東羊氏看到的典籍也都是奢讖想讓他看的,一直理不清頭緒。
“那些人乃是少昊苗裔!”虞靈沉聲。
“少昊?”
秦桑在東羊氏看過一部份歷史,記得這個氏族,據載是和共工氏同時代的上古氏族,如今也和共工氏一樣,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氏族。
對于巫族歷史,秦桑之前都是當神話看的,里面有許多夸張的描述,往往細節都被略過,可信度不高。
這段時間的經歷證實,許多巫族歷史是真實存在的。
“上古少昊氏雖成為歷史,卻有神器白帝神甲傳下,這些人想要用禁地里的神血修復白帝神甲!”虞靈毫不隱瞞,道出這個秘辛。
白帝神甲,神器。
這些東西,秦桑第一次聽聞,'神血'更是令他心中一震,問道:“世間真有神血?”
“就看秦長老信不信上古有神靈了,就算在我們內部,也有不少叛逆者,試圖推翻歷史,認為上古神靈都是虛構的,”虞靈手指天上,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但我是相信的,我們體內的血脈,我們的天賦,都證明我們和人族是不同的,因為我們是神靈的后裔,體內流淌著神靈的血脈!”
說到此處,虞靈滿臉驕傲。
這種驕傲,秦桑在其他巫族修士身上感受過,巫族的天賦確實只能以'神靈血脈'解釋。
這恐怕是巫族和人族決裂的最大原因,困難時尚能共抗外敵,一旦處境好轉,割裂就會立刻出現。
巫族自認為神靈后裔,視人族為'凡',上古之時巫族是人族的統治者,面對人族心態一直是高高在上,縱然現在人族的實力遠勝巫族。
同為'巫',異人族踏上了另一條路,秦桑在那些異人族修士 感受到的只是對先祖的強烈崇拜。
“此地神血從何而來?”秦桑追問,想起在共工之臺的所見所聞。
那里的所有景色都和'血'有關,血云、血靈脈,甚至大地都仿佛是一大塊血肉,難道是神血造成的?
虞靈輕搖螓首,道:“沒有人知道,神血只是傳說,大家一直以為是根據禁地的環境杜撰出來的,不料那些少昊苗裔好像真的找到了神血。我們對東羊氏的巫女動手,其實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派人前來南境,調查此事,而不會被少昊苗裔懷疑。又因秦長老困住柒爺爺,威逼柒奶奶,我心懷不忿,便有了利用秦長老的念頭。但我們對秦長老絕無歹意,臨行前我便叮囑柒奶奶,萬一秦長老遇到危險,便用族中至寶相救…”
她的語氣頗為誠懇,秦桑絲毫不為所動,是殺是留,他心中自有衡量。
“就算他們將白帝神甲修復,又能如何?”秦桑反問,“就算它是一件先天靈寶,難道穿上它就能一統巫族?”
“當今修仙界將寶物劃分成法寶、靈寶之流,神器并不在此列,名之為'神',更重要的是神器所代表的意義,在上古時代就是神之意志,代表神靈的權柄,掌握它便掌握大義!”
虞靈神情凝重,“神器亦可稱為圣器,白帝神甲就是所有少昊苗裔心目中的圣器!一旦白帝神甲現世,就能以白帝的名義號令少昊苗裔,重聚上古金族!秦長老若通曉歷史,應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秦桑不語,靜等下文。
虞靈看了他一眼,見秦桑不動聲色,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得繼 黑帝、赤帝和黃帝,白帝神甲便是白帝代代相傳的寶甲,金族神器!
“傳說金族以少昊氏為首,白帝便是出自少昊氏,甚至金族后裔都自稱少昊苗裔。如今金族分化,氏族各自為政,但金族后裔還在,擁有整個巫族近兩成的力量,誰若能重聚金族,就能號令這股力量,攪動風云!”
“五族五帝?”秦桑目光一閃,“這么說,共工氏是水族的…”
“正是!”虞靈道。
“重現上古金族…”秦桑嗬了一聲,“應該不止少昊苗裔有這種心思吧?”
虞靈頷首:“這正是我說的暗流涌動,一些實力不強的氏族后知后覺,但那些有心人的動作,瞞不過我們天愚氏的耳目。”
頓了頓,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修仙界大變革的序幕早已拉開,大周朝堂剛有一場關于大乘小乘的爭論,佛門為此組織了無數次辯經法會,聽說不久前異人族圣地也發生了大變故,蠻荒里的妖族也動作頻頻。如果我們巫族還是一盤散沙,一旦大變革來臨,滾滾大勢面前,第一個被碾碎的就是我們!”
秦桑驚異地看了虞靈一眼,沒想到此女氣魄不俗,對天下大勢也了如指掌。
異人族圣地大變,秦桑是親歷者,但他并不清楚那個夢境除了誕生夢種,對異人族還意味著什么。
若將此事和人族的大乘、小乘之爭聯系起來,恐怕也將是一場影響深遠的大事件,他看到的只是表象而已。
虞靈嫣然一笑,“這些都是我從爹爹那里聽來的。巫族高人無數,肯定不只爹爹一人看出巫族的問題。以上古五族的名義,重聚五族后裔,便能改變這種局面,這應當是所有有志之士的默契。”
即使巫族最終不能一統,重現上古五族,各自統合內部意志,五族再締結盟約,也能減少許多阻力。
秦桑懷疑,巫族天巫和大巫就是背后的推手。
攘外必先安內,魔劫正在迫近,在魔劫的壓力下,巫族大能完全有理由這么做!
五族誰能率先統一,無疑能夠占據巨大優勢,難怪天愚氏得知少昊苗裔修復白帝神甲這么緊張。
“上古五族,原來都是真的!”
秦桑感嘆道。
虞靈復又露出笑容,說起一件趣事,“上古五族的時代,五族之名其實和族人的天賦有關系。譬如木族,族人多擅長修煉木行功法,那時的天才便被稱為木靈之體,又稱木德之身,甚至還有五行兼備的五德之身,在整個上古時代的記載里,都是屈指可數的絕世天才!秦長老有沒有覺得熟悉?”
秦桑一怔,“靈根?”
“正是,人族奉如圭臬的靈根之說,應當就是源流于此,”虞靈道,“傳說上古時代,天地始開,陰陽初分,彼時天地間五行之力混亂,生靈孕育時先天五行之力加身,便能修行,有多有寡,修行天賦便有高有低。”
說話的時候,她悄悄觀察秦桑的表情。
動手之前,天愚氏仔細調查過秦長老的底細,最后查到的東西不多,最關鍵的有兩條。
一是這位秦長老出自已經衰落的氏族蒿伯氏,二是他和東羊氏劍岌是師兄弟,雖然東羊氏做了掩飾,天愚氏仍查到一些不尋常的跡象,懷疑兩人的師父是一位人族劍修。
能調教出這樣的弟子,他們的師父至少是一位合體期大能!
天愚氏的族人大多仇視人族,虞靈卻知道父親的心思和族人不同。亂世之兆已現,天愚氏欲謀大事,會盡可能拉攏強大的盟友,哪怕對方是人族大能,況且這位秦長老本就是一位超級高手。
“既然是靈根之說的源流,所謂木德之身,應該就是指的單木天靈根,五德之身又是什么?”秦桑問。
五德之身兼具五行,而修仙界中五靈根最多,現在豈不是遍地天才。
秦桑根本不怕虞靈猜疑,這正是他和奢讖刻意營造的效果。
他們心知計劃不可能天衣無縫,秦桑接觸的巫族高手越多,暴露的可能就越大,反倒不如主動露出一些破綻,更能打消別人的疑慮,從而隱藏更大的秘密。
在人族學劍,不是什么大罪過。
“五德之身可不只是兼具五行,而是五行均衡,不增一分亦不減一分,完全平均。五行之力乃是構成天地的根基,就連我們在突破煉虛之時,也要調和五行、掌控天地元氣,這時五德之身的好處便顯現出來,”虞靈道。
秦桑暗道果然如此。
突破煉虛,以五行入道,兩者最上,擇一而精之、純之,或五行具備、均衡而不偏廢。
當年他突破煉虛期時,受益于雷祖降臨,瞬間明悟何謂掌控天地,臨陣突破。否則只能先調和體內五行,慢慢領悟,經歷漫長時間的參悟才能做到。而五德之身直接省卻了這一步,羨煞旁人。
不僅如此,五德之身的優勢在突破化神期時就顯現出來。
世間所謂天才,恰恰是兩個極端,一是至精至純的天靈根,一是 五德之身,而后者恐怕更為稀少。
天靈根在修行初期顯現出巨大優勢,五德之身厚積薄發,不過步入煉虛期之后,對天賦就沒有那么看重了。
“比之天靈根,五德之身還是更苛刻些,”秦桑評價道。
“秦長老所言甚是,若不幸生在靈氣稀薄的小千世界,結嬰尚且艱難,根本沒人在意是不是五德之身,又或者靈界由盛轉衰,而天靈根沒有瓶頸,突破容易,修行所需的資源最少,自然是占據巨大優勢。不過我們靈界正值春秋鼎盛,靈氣豐裕,修行資源并不缺少,”虞靈頓了頓,“據我所知,人族大派對靈根并不多么看重,只作參照,畢竟靈根可以后天補充,五行亦可調和。”
秦桑點頭,飛升之后他就感覺到了,靈界不像風暴界,收取弟子以靈根為首要條件,甚至是決定性。
虞靈忽而一笑,“或許有朝一日,根本不在乎是什么靈根了呢!功法傳承皆是從上古時代演變而來,一脈相承,自然是以五行之道為根基,如今仍處在窠臼之中。但天地間可不僅有五行之力,修仙界也早就有苗頭了。說不定何時便會出一位大賢,打破這個規則,大易其法,徹底改變修行大道,到時人人皆可修行!”
秦桑心中一動,不禁想起一件往事。
當年在月瀆灣,弟子玉朗便有以武入道之念,多年未見,不知這個弟子現在還好嗎?
不知不覺,兩人竟探討起了修仙界的演變和未來。
秦桑啞然失笑,回歸正題,“多謝道友告知這些,不過這天下大勢,與秦某又有何干?”
“秦長老難道不想振興蒿伯氏,重回氏族之林?”
虞靈反問,“秦長老若有此心,托庇東羊氏絕非明智之舉。東羊 氏乃是祝融苗裔,火族后人,而據我們從典籍里查到的記載,蒿伯氏很可能是一支木族后裔,一旦亂起,五族相爭,秦長老又該如何自處?”
秦桑聞言心中一動,想起在蒿伯氏遺跡看到的蘭草圖騰,虞靈所言很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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