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十五顆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按住連意蠢蠢欲動的手，不怕死的反問：“不然呢？你不是趕時間么？”

連意眉心抽抽的，想不到她也有今日，搶東西、騙東西其實她都能接受。

就是偷東西……感覺氣勢上弱了點兒，有點毀了她一世英名。

菩提果，又叫菩提，就是菩提樹上結的果兒。菩提樹自古便有佛樹之稱。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菩提果是佛修靜心凝神之物，原本福慧寺那一株開了靈智的菩提樹，樹上的菩提果會被寺中僧侶摘下來打磨成佛珠，隨身攜帶。

那株菩提樹不過靈智懵懂初開，且有些微的靜心凝神之效，就已經讓世間眾人趨之若鶩，一果難求。

冥界這一株近十萬年的菩提靈樹，該是何等的神樹？

不知和大椿相比如何？

比起偷，她更傾向于去找菩提靈樹談判……

近十萬年，該啟智了。

轉輪王見連意這死樣子，哪有不明白的，這是藤仙的包袱作祟呢。

他眼珠一轉，反問：“你可知菩提果大部分在誰那兒？”

“自然是得道佛修，不是說魑城是佛修神魂聚居地么？”

“哼哼，天真。”

“……你說什么？！”

“哦，不是，我是說，你失去了記憶，不記得冥界之事，自然推測不出了。”

“秦廣王，生性吝嗇，你不記得了吧，他有個摳王的綽號，還是你給他起的。”

連意：“……”哎，自己那年少無知的歲月啊。

說起秦廣王的缺點，轉輪王頗有些滔滔不絕。

“自他得了第一殿的位置，這第一殿內所有他看得上的寶物都得屬于他，真正做到了他吃肉，別人連湯都喝不著。”

“那菩提靈樹結的菩提果也是罕見的寶物啊，自他繼位，再也沒到過佛修們手中，都被他拿去了。”

連意默默無言，也不知道今日，是聽到的事太多，還是打擊太大，反正她就挺不想說話的，也不知道說什么。

這秦廣王是個鬼王，又不修佛，菩提果便是有去除鬼氣和陰氣的功效，那也不需要那么多啊。

“他可真是暴殄天物。”把用不著的留給真正需要的人不好么？

守財奴啊？

當時，福慧寺每年都會把用不完的菩提果做成吊墜送給僧侶、信眾……

嘖嘖。

跟了圓大師比起來，秦廣王太差勁了。

“可不是，所以咱們只要去他那兒偷就行了。”說起這事，轉輪王語氣里有說不出的興奮。

那些年，和連意一起惡整秦廣王的事還歷歷在目。

只不過，記憶猶在，人雖還是那人，時光卻是一去不復返了。

連意抽出自己被轉輪王按著的爪子，又拿起酒壇子，喝了一口。

她暗自思量：給秦廣王找點麻煩，倒也不是不行。

不提了前塵舊事，就是如今，她和秦廣王算是結下梁子了，既然結下了，那再結大些也沒什么區別。

還有，這秦廣王搶了那么多菩提果，以至于讓那么多需要菩提果的佛修高僧無果可用，在連意眼中，就跟惡霸差不多。

拿他的東西，她可沒負擔。

不過，“不若我去找找菩提靈樹，它應該啟智了吧？”

憑借她三寸不爛之舌，和之前在福慧寺在佛前學的半吊子佛理，還有她藤妖的身份，應該和菩提靈樹還是能找到共鳴的。

她感覺這樣更容易一些。這不是時間緊迫么？

沒準，自己也不用想菩提果的事兒了，找菩提靈樹討一滴樹汁兒應該盡夠了。

算盤打的噼啪響，卻看到轉輪王欲言又止。

“怎么？”連意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轉輪王搖頭嘆息：“它確實啟靈了，只是它性子剛烈，頑固不化，是個老學究，它極看不慣你的隨性和散漫，那時候你在這兒，和它的關系稱得上惡劣。”

還有這事？！

“哦，那會子你去跟它要一顆種子，它都不肯給。”為此兩妖還打了一架。

一顆種子都不給，更何況是樹汁兒？

行了，沒戲了。

連意煩躁：“怎么會有這種性子的樹？”還是佛樹，真是不可思議。

菩提在佛前熏陶，便是啟智，不應該禪意深深，平和安寧么？

她不知道她發出了和當年一樣的感嘆。

感嘆歸感嘆，她也知道這條路是徹底不要想了，樹能啟智，還能跟她吵架，那修為可不低，肯定不能是如她現在一般不過元嬰修為。

修為上既然能碾壓她，她可不想上趕著被人家嘲笑或者單方面挨打。

這事可是有些難辦了。

她有些欲言又止：“我怕是不止要七顆菩提果，最少要十五顆，秦廣王那邊能拿到這么多么？”

偷的越多，失敗的機率越大，容不得她不憂心。

“十五顆？為何？”轉輪王一驚。

連意輕嘆一聲，“今日你說起我為替身一事，我突然靈光乍現，總算想起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算是把事情都串了起來。”

“那陣不是個單一的七星陰陽顛倒陣，應該是個陣上陣，上面明面上是個七星陰陽顛倒陣，下面還壓著個九星連珠陣。”

“什么？！”

連意無言，一個七星顛倒陰陽陣都搞不定，又來個陣上陣。

“地心魔是什么貨色，你難道不知道，最是奸詐狡猾的。”連意頗有些無奈。

若不是奸詐狡猾，她當年炸了飛升通道之時，它也不能還能蟄伏在眉昆界這么多年。

“還有古韻，得了他的幫助，隨著這些年，地心魔的傷也該好的差不多了，修為也上來了，更是如虎添翼。”

這些話，連意輕易不說，說與誰聽呢？

除了老祖宗，其他比如灝恒、窺天他們，都缺失了記憶或者被她刻意隱瞞了，都沒法和她感同身受。

不過，轉輪王不一樣，她的前生過往，便是他倆不是摯友，轉輪王身為第十殿的長官，不可能不知道。

轉輪王眉頭微皺，乍然聽到古韻這個新名字，他猛然覺得不對勁，他沉吟片刻：

“古韻這人的名字我有印象，是個極為優質的神魂，原本是冥界土生土長的鬼修，師從冥界陣法大師劉丁一。”

“后來劉丁一死了后，他就自請投胎去了。”

“沒想到和你居然有這樣的……孽緣？！”

連意和古韻是沒什么交集的，連意身死之時，古韻還未在眉昆界展露頭角。

轉輪王之所以記得這么一個鬼魂，多還是因為劉丁一。

劉丁一是冥界的陣法宗師，是極厲害的。

為人孤僻，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有本事的人，還不信人家有點古怪的脾氣？

他收的徒弟不多，古韻是其中最不起眼的。

但最后，他的徒兒都因為意外死了，古韻成了唯一一個留下的。

在劉丁一死了后，古韻更是做了一個很奇怪的選擇，他投胎去了。

當時轉輪王還不是轉輪王，但轉輪王身為繼任者，對之前轉輪王留下的手札都了然于心。

這事被當時的轉輪王當成奇事重點記載過。

畢竟這事確實說得上奇怪，以劉丁一之徒的名頭，當時古韻留在冥界，地位，修為都有保障，何必轉世吃苦呢。

這也就罷了，興許人家就喜歡吃苦呢？

最奇怪的地方，卻是他的名字。

怎么他投胎轉世后，還叫古韻這個名字？

這就很奇怪了，連意這樣的，是她自己對自己有意識的安排。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必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才成。

連意之所以還是連意，是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的。

他親眼見證，親身陪伴。

連意通曉了時間之術的皮毛，還懂得些佛修的輪回之道，到了化神修為，對于天道、命運自然而然有了一些懵懂的認知，都能根據自己的命格行推衍之法。

便是這般，她又在冥界推衍上萬年，才得到那么一線生機。

對了，還偷翻了他的生死簿。

做了這諸多安排，她還必須在某個特定的時間去，還要找好投胎的家族，方能完成。

所以，她自神魂從復生池蘇醒后，雖然不修煉鬼修之道，可是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花在推衍今生之上了。

所以，又有了她急忙投胎，不惜打暈孟婆的壯舉……

唔，聽說連家爹娘生的是對龍鳳胎，生死簿上，那對夫妻命中注定有一子，根本無女，連意那是自己強行加塞的……

連意這樣的陣道宗師，在轉輪王眼中，比劉丁一不知厲害多少倍的人，費了這么老大的力氣，才活回了自己。

這就顯出古韻的異常來。

正常的神魂，轉世投胎，絕不可能叫回同樣的名字。

鐵打的神魂，流水的名字。

怎么到了古韻這兒，他憑什么這么容易叫回了原來的名字？

這點反常被轉輪王敏銳的捕捉到了，不過他沒和連意說。

如今既然連意出現了，轉輪王心里憋的那口氣也散了。

連意投胎也投了，他若是想見她，大不了他去眉昆界找她玩兒便是。

古韻的事得好生盤查一番，想到當年還有些異常事，轉輪王直覺不對。

等回頭查出端倪，再告知連意不遲。

嘴上卻說：“一介道修，居然和那些魔物混在一起，怎么會這樣？”

連意聽轉輪王說到古韻，倒沒有意識到哪里有什么不對，只是沒想到原來古韻在冥界就這么有名，還師從冥界陣法宗師。

這么一想，他有陣道天賦，倒也說得通。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天賦亦然。

必然是前世的宿慧或者有意的安排，再不然就是機緣了。

古韻是當神魂之時，師從大師，那對陣道的記憶是刻在神魂之上的。

她連意，那就是自己對自己的安排了。

不過提起古韻，連意心中一咯噔，那被她猜測是陣中陣的邪陣被她捋的更順了。

是了，這么精通陣術，又當過鬼修，這古韻怕不是比她想的更加不簡單。

“我猜測，除了那七星顛倒陰陽陣的陣眼在吉晶島，吉晶島也是九星連珠陣的陣眼。”

她之前遭遇四林思箬那一次，就覺得奇怪，總覺得鬼女們分布的島嶼非常奇怪。

并不是只拘泥于按照七星殺陣排布的七個島。

起先，連意以為是障眼法。

可是，若只有七個島上用鬼女王魂祭，那鬼女王的數量又對不上。

四林思箬曾經告訴她之前一些鬼女王分布的島，以及這一次她摸排出來的鬼女王的分布……

再加上轉輪王說的魘咒一事。

她突然之間就靈光乍現了。

說到這兒，她連忙拿出那島嶼分布圖，指給轉輪王看。

“除了七星顛倒陣的軌跡上應該有的七個島，還有五個其他的島上有鬼女王的蹤跡，這些鬼女王也是一樣，上去了人就沒了。”

“雖然我不知道其他未出現的三個島在何位置，但那五個島的位置，確實是符合九星連珠的陣門位置的。”

連意一一指給轉輪王看。

她猛然想到成可和他說的一些奇聞異事：“我打聽到，其中有好幾個島原本是沒有的，都是新島，由揚魔宗掌控。”

元嬰修士，想造一個島那也不算太難，不過是移山填海罷了。

至于為什么要造新島，自然是布陣之用。

只可惜太過匆忙，她沒來得及再細細打探一二。

雖無證據，她卻篤定的很。

“地心魔那廝最是個貪得無厭的性子，他花五百年，投下這么巨大的精力，只為了禁錮我的神魂，我覺得還不夠。”

這是基于前世今生對地心魔的了解。

地心魔狡詐又貪婪。

能得到十分的好處的，他絕不甘心只得十分，還要夠一夠二十分。

連意面容嚴肅，眼神不知定在何處。

她像是將自己放在魔主的那個位置上在思考，又像是和轉輪王說話。

“我對七星顛倒陰陽陣不了解，可是我懂七星殺陣，甚至研究過一陣子，七星殺陣殺傷力極強，陣若成，其中猶以第一星貪狼所在之處為殺性最大之處。”

“這陣上陣和組合陣有些像。”

“吉晶島的位置既是貪狼星位置所在，如我所想，又是九星連珠陣心之處，便是我當年施展九星連珠站的那個陣眼位置。”

古往今來，可以說，這種法子的九星連珠早就和仙界的九星連珠不同了。

雖然它們用著一樣的名。

如今的九星連珠，那是她連意所創，更因為她的關系，使得其他陣門之人改變了命運。

捋到這兒，連意的思緒越發清晰。

“前世因，今生果。”

“前世，其他八人為九星連珠而死，被我鉆了空子，人為的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使他們免去了魂飛魄散的后果。”

“那么今生，不管他們愿不愿意，命運早就和我緊緊相連。”

若她沒猜錯，她轉世投胎后，這群人相繼投胎轉世。

這就是天道、命運爾。

她成了源頭那個線，今生一直牽系著這八人。

所以，她才會接二連三和這群人再次相遇，這也是天道命運的安排。

她唇角一勾，滿身譏嘲，語調平平無奇，說的話卻是令聽的人驚心動魄。

“那吉晶島最后要禁錮的哪里是我，而是以我為線，還要牽扯住其他八人。”

“貪狼殺星，殺性最強，再輔佐于陰氣、鬼氣和魔氣，是要把我們九人一網打盡呢。”

等四百九十年期滿，死的可不僅是她連意一個，還有其他八人。

真是打的絕妙的好主意。

這一波操作若是成了，自此高枕無憂。

而其中，最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不是地心魔本身。

而是靠著連意的手札，剽竊了連意的陣技，最后參悟到這個層次，還把連意的留下的東西用在害連意自身的古韻。

這古韻真是她的大劫！

轉輪王聽罷，臉色已經黑沉，這一關真是難上加難。

這么一算，拋去吉晶島是七星顛倒陰陽陣和九星連珠的重合點，其他還有十四個島嶼處于陣門位置。

按照連意的想法，雖然沒有布置完全，可是種子已經播下，正待它們滋生長大。

那用菩提果去鎮壓，是必須的。

所以他們至少需要十五顆菩提果。

轉輪王光是聽，就驚心動魄，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處于連意這個境地，還有沒有這個力氣積極的去翻盤。

半晌，他給連意吃了顆定心丸，道：“秦廣王那一處，十五顆菩提果必是能湊齊的，到時候咱們有多少便拿多少就是。”

十五顆怕是最低要求了，轉輪王已經打定主意，一顆都不給他留。

便是不夠，他就是翻遍魑城，也給她湊齊了。

他盤算了一下，道：“如今正是好時機，這會子秦廣王怕是要進那七星鎖陣后面的洞府抱著佛陀靈骨修煉了，咱們快去，得手的機率比平日要大很多。”

轉輪王想到便做，也摸出一張地圖，指著上面的排布和位置，和連意說明第一殿的防守、秦廣王的習慣以及布防之類的細節。

說起來，這些還是連意在的時候，和他一起對秦廣王同仇敵愾，一點點收集的。

這時候，卻成了他們的依仗。

藤仙記 307 十五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