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人不講武德 第五十二章 驟雨無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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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卯時三刻,開封城的天空開始飄起了帶著沉沉蒼穹氣息的雨。
這場雨來得很是突然,僅僅在一瞬間,自天際而來,如同一顆顆透白色的彈珠,砸在大地上,激起的水洼更是像那綻放的曼珠沙華,一朵接著一朵,白如血。
這是九州入春來的第幾場雨,李懷安不知道,只是在這雨來的時候,靠近北地的開封總會有一股寒意襲來。
雨紛紛雜雜的落著,很急很驟,與他面前的這條長街相比,后者卻是寂寥,鮮有幾人路過,卻是滿臉苦澀。
翌日午后,李懷安看著這些往返的百姓,面無表情。他知道,在開封的其他街道,在這場雨剛開始的時候,是一派怎么樣的嘈亂,這般的繁榮之中卻有這么一條寂寥的街,一切,都是那如今還在迎春苑里邊歌舞升平的精龔門少門主所致。
他伸出兩根手指,緩緩將趙大公子送來的那般劍上頭的布袋解開,隨即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只通體碧色,同時鑲嵌了幾點珠玉的劍鞘。他沒有將劍拔出,而是靜靜的握著劍,望著窗外。
漫天的烏云之中落下密密麻麻的雨點,散落四周,滴在那屋檐上,匯聚成流,串成珠簾,滴滴答答,夾雜著嘩嘩的雨聲,無規則的聚集成了一首曲子,或有人覺得嘈雜,或有人嫌棄煩躁,但在李懷安的耳中,卻是一片寧靜。
是他的心靜了下來。
他不能再等了,這場雨過后,這條街便會被精龔門徹底占領,到時候,南楚精龔門人入境,龔仲基身邊的幫手會更多。他同樣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一把劍,一把被學宮、柴氏、趙氏等人揮舞的劍。
但這又如何,此事,他愿意做,同時,他也需要這些握劍的人,他們的幫助。
孤木難支,那便林深草木。
他呼出一口氣,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徐徐微風,眼瞼先是閉合,而后又緩慢睜開。凝視著迎春苑的方向,手指輕扣窗格,看了眼不知忙活些什么的周小葵,他隨代了幾句,便轉身下樓。
下邊,客棧掌柜滿臉愁色的打著算盤,時而嘆氣,時而垂頭,濃濃的黑眼圈顯示著他這幾日夜里的愁心無眠。
聽到樓梯口傳來響動,客棧掌柜轉頭看去,語氣有些低沉:“公子,醒了,可是餓了?”
李懷安搖了搖頭,看著面前這年已不惑的中年男人,心中也是嘆了口氣。若沒有精龔門的這糟子惡心事,怕是掌柜的回來打趣一番,畢竟他是一次性掏出五十兩的大客戶,但此刻,唉。
“公子,那位老先生等你多時了。”掌柜的伸手后揚,說道。
順著掌柜指著的方向看去,在那角落,靠窗的位置,有異味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一邊抿茶,一邊欣賞著外面的風景,他的身側,是一只雕琢精細的木盒。
這人李懷安認識,正是前日來開封時,柳家的那位管家柳不亮。
李懷安走了過去,在柳不亮的面前坐下,也是倒了杯暖茶,率先開口問道:“柳管家,今日找在下,有事?”
柳不亮點點頭,搖曳這掌中杯盞,答非所問:“公子覺得,今日的天氣如何?”
這次沒有立刻回答,李懷安將茶飲了下去,溫和的暖意順著喉嚨一點點彌漫全身,除去了些寒意,方才說道:“不錯,適合殺人。”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雨季殺人,成了一個慣例,或許是這天賜的好機會能夠洗刷痕跡的緣故,也或許無人愿意蹚著冷雨,來一睹作案現場的原因。當然,這對李懷安而言也是一個機會,五軍兵馬司跟巡城衛也是人,如此瓢潑大雨,誰愿意當值?誰不愿意在家抱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他要對龔仲基出手,這些人便是一個阻礙。
“老頭子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忽得,柳不亮冷不丁來了這么一句,語氣中顯然有一股殺意存在。
這著實讓李懷安瞬間警惕起來,體內的氣息蘇醒,掌中靈氣匯聚,隨時準備出手,可他卻無法感受到面前之人體內有任何的靈氣存在。
他為何會如此反應,趙氏與柳氏不和,這他在游仙會的時候便已經知道,雖然柳氏與趙氏一樣,親近司天監,與柴氏也頗為交好,但兩家之間的恩怨還在,趙氏反對精龔門,可柳氏就不一定。
沒錯,雖然柳氏在宮里頭的那位貴妃是二皇子的生母,可現如今太子掌權,二皇子被軟禁,難保柳氏不會攀上精龔門這層關系,借著他的人頭上位,以此保全柳氏的地位。
柳氏不同于趙氏,在北晉這片土地上柳氏已經存在數百年,若是要他們拼命,怕是柳氏的老家主沒有這個膽子吧。
面前的老人家再次開口:“老太爺聽說了公子你與精龔門之間的恩怨,也確實是想讓老頭子我將公子你的人頭帶回去,當然了,公子的行蹤柳家并沒有告知他人。”
想要邀功,以柳氏的實力,又何必借助于其他家族的幫助。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借著公子你的頭顱來讓柳家與被太子信任的精龔門搭上線,從而保下二皇子殿下,讓柳氏能在北晉繼續茍延殘喘,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太子與二殿下之間的恩怨已不是一朝一夕,又豈是一個區區的精龔門能夠化解的,老太爺在這件事上的眼界,確實沒有相爺看得遠。”
外人以為柳氏只有二貴,一為位居相位的柳家現任家主,也就是柳初然的父親,柳建修,其二,是深居內宮,貴為北晉貴妃的柳相爺親妹妹,柳溟,因為后者的兒子是二皇子的緣故,在北晉皇帝蘇醒的時候,柳氏的權勢在整個北晉僅次于柴氏之下。
但如今,皇帝病重,太子監國,二皇子被軟禁,柳相爺也被冷落,固然使得整個柳氏緊張起來。
靠柳初然一個修仙人的身份,是撐不起一個龐大的家族。所以,柳家的老太爺,實際上的主權者,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世人不知柳氏太爺,但在北晉官場上,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柳氏太爺,歷經四代,從天朝開始,便是這開封的刺史,而后經過梁、后唐、漢,在開封都是位居高位,更是在漢晉這兩代,位居相位,可以說,柳氏一半的榮華,都是柳家太爺一人賺來的。
可這輝煌一生的老太爺,在柳不亮說來,卻是老糊涂了。
“老太爺活得時間有些久了,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那般意氣。”柳不亮的語氣很是低沉,映襯著這外頭的瓢潑,有幾分應景。他嘆聲道:“人啊,總是會老去,咱們這些個老頭子,早已不如你們這些少年人了。”
李懷安不是很懂柳不亮是什么意思,既然受命來殺他,那為何說這些話,他沒有說話,而是保持沉默,眸子凝視著柳不亮,隨時準備拉開距離。
但李懷安的這番行為在他看來卻有些好笑,他擺擺手,繼續說道:“李公子,你覺得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哪件事?”李懷安問道。
“二皇子。”
李懷安思考片刻,出口說道:“雖然懷安不知如今北晉政局如何,但若是太子與二皇子之間有如此恩怨,那斷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鏟除對自己不利的因素,北晉似乎只有兩位皇子,那只要二皇子死了,那等老皇子駕崩,這皇位自然就是太子的了,所以,二皇子必死。”
稍稍了解了一番北晉兩位皇子之間事情的他一眼便能看出問題所在。
柳不亮似乎很滿意李懷安的這番回答,點點頭,便是贊同。他看著面前的少年,總覺得后者身上有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那李公子舉得如今該如何破局?”
這倒是問道關鍵了。太子離著榮登天寶只剩下一步,那就是老皇帝駕崩,反觀柳氏,二皇子這邊,岌岌可危,所要破局,只剩下一個辦法。
破釜沉舟。
如何破斧,如何沉舟,便是重中之重。
他輕點茶杯中的茶水,緩緩在二人中間的木案上寫出一個字。
“亂,如何亂?”柳不亮問道。
李懷安看向窗外,看著那淅淅瀝瀝的雨點,凝視著那隨著每一點雨滴落地后產生的漣漪,沒有回答。
而柳不亮似乎不再追問剛才那個問題,而是換言問道:“公子能做到多亂?”
少年此刻終于放下所有的戒備,回過頭,與柳不亮四目對視:“滿城風雨,晉梁大戰。”
僅僅八個字,讓整個客棧在一瞬間冷到了冰點,客棧掌柜感受到一股寒意,哆嗦了兩下,放下算盤,披上一件有些暗沉的袍子。
看著少年的老人家率先打破死寂,大笑一聲,然后站起身,接著后退半步,對著李懷安鄭重行了一禮,他取過身側的木盒,走到門外,之后將油紙傘打開,回頭顧了眼李懷安:“今夜,太子將召南楚太子與精龔門少門主龔仲基于東宮議事。”
“何時?”李懷安問道。
“夜半……三更。”執傘雨中的老人家如是說道。
夜半三更,殺人放火。
從迎春苑去往東宮,這條街是最適合的路線,而這又即將屬于精龔門。
李懷安微微一笑,將掌中溢滿的茶杯緩緩放下,他輕扣木案,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著,他知道,自己今日與柳不亮的談話,此時此刻,柴氏已經知曉。
他看著拎著大包小包下樓的周小葵,上前接過龍鱗匣與錯玉劍,拾起門旁的泛黃油紙傘,輕輕打開。
“公子,你們這是?”掌柜的不明所以,出口問道。
李懷安抬頭望了眼閃著爍光的陰沉天空,對著身后的客棧掌柜說道:“掌柜的,這條街上估計只剩下你一人了,也趕緊早些離開吧。”
如此一番話語,讓客棧掌柜很是不解,他看著離開的少年背影,雨中逐漸變得模糊,他也想走,可這客棧,畢竟是祖業,朝廷原本答應的一百五十兩安家費,至今未見蹤影。
他嘆了口氣,起身將門關上,然后無力的坐下,一指接著一指,面前被擦得锃亮的算珠此刻也有氣無力的前后滑動。
風徐徐而來,劃過窗格搖曳而出的嘎吱聲,不知為何,聽起來,竟像是那催命的難聽笛音。
……在李懷安二人來到那處五十兩買下的茶攤時,天色在陰霾下,更加的暗了。
某處,一道背著弓箭的身影盯著斗笠,在屋檐上快速穿行,錯落無秩的開封街道在他的腳下,似是平地,毫無阻攔。
許久,來到一處閣樓,昏暗的光芒下,露出那張冷峻的臉。
是柴小棠。
他凝視著下方不遠處的一處院子,那是太子臨時交給精龔門等人歇腳的地方。他沒有回頭張望,更是沒有顧忌那些太子派來盯著他的北晉密諜,對于他而言,甩掉這些人,不過是一個念頭罷了。
大雨傾盆。
柴小棠將背上的弓取下,然后又緩緩取出一支箭。他的眸子緊閉,許久,再睜開時,卻已然遍布紫色。
熟悉的姿勢挽弓,對準那院中亮光的一處房間,一口濁氣呼出,一羽鷹啼射出。
驟雨很雜,但那院中可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個上三境的修行者。
一聲悶雷響徹整個開封城。
羽箭未至,便是一陣破窗,隨后,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院中,那人一身長袍,臉長而又尖。
一箭落空,柴小棠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是失望,反而是做了一個挑釁的表情,在那人動身時,轉身離開。
步伐輕巧,穿過驟雨而身不沾半分天水。他不必回頭,他知道,那人,緊緊跟著他。
確實如此,剛對付完一個用箭的女子沒多久,此時又來一個,而實力在他看來弱了這么多,可不得練練手?都是用箭如何,或與學宮有關如何。
那人,上頭了。
二人一追一跑,在雨中,只留下幾道殘影。
而在另一邊,一處混跡在一處賭坊的精龔門第三位供奉,此刻正凝視著面前而立之人,咧嘴肆意笑著。
“曾聽聞北晉柴氏有一名驃騎將軍,驍勇無比,怎么,也來這賭坊玩?”那人說道。
柴冬青微微一笑,一手按在那骰子罐上,說道:“最近銀子有點多,來一把?”
似乎是挑釁,這就是挑釁。
修仙人不講武德 第五十二章 驟雨無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