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虛假之物

夜幕之下，點點星光在空中閃爍，方塑雙手捧著暖暖的咖啡站在陽臺，轉身走進屋內，搓了搓手。

“呼，二月份果然很冷啊。”

下班后回來的李沐沐白了方塑一眼，“你這不是廢話嘛。”

“回來了啊，來來來，先坐下，我給你捏捏肩。”

方塑走到沙發后，熟練的為李沐沐捏起了肩膀。

李沐沐翹起嘴角，將一個紅色的禮品袋放在茶幾上，“算你還有良心。”

“咯，這是你的生日禮物，自己拆開看看吧，喜不喜歡。

我訂好的蛋糕馬上就送上門了。”

“還是你對我好啊。”

“那是，除了我，還有誰會記得你的生日。”

“南哥和楠楠就記得啊，他們還給我郵寄了包裹呢。”

“以南和秦楠？好久沒聯系了，現在怎么樣了？”

“呃，還行吧。南哥現在在游戲工作室制作游戲，不過嘛，好像是單機游戲。他還問我，要不要入股，看來單機游戲還挺難做的嘛，太缺錢了。

楠楠嘛，現在在大學里當音樂教授，單身，所以說，太優秀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去去去。”李沐沐拍開方塑的手，“最后一句可以不用說的。

怎么啦？你不會還對人家有念想吧？”

方塑攤開手，一臉無辜，“怎么可能，我還想著給她介紹一個合適的男朋友呢。”

“那還差不多。”

“不過說起來也都怪你，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你，人家恐怕都已經結婚生子了。

我記得你上本書里有句話叫什么來著，用情至深者，往往與苦相伴，癡情二字，往往與辜負相鄰。”

“唉……”方塑嘆了口氣，伸手下滑，扣住了李沐沐的細腰，將頭埋進李沐沐那充滿了果香味的柔發之中，貪婪的吸吮著。

“你就這么想，我和她在一起啊。可那樣，最后也不一定是好的結局。”

李沐沐伸手與方塑的手指交叉，“那難道，和我在一起，就會有好的結局了嗎？”

“也是呢。”

李沐沐勃然大怒，“你說什么？”

叮咚……這時候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

方塑抽出手掌，轉身去開門，只留下了在原地沙發上臉色陰晴不定的李沐沐。

“好了，過了今天，你就25歲開始奔三了，讓我們慶祝你的下一本新書能夠大賣。”

關掉了壁燈與吊燈，皎潔的月光透過陽臺的玻璃門照進室內，溫暖的蠟燭在室內亮起。

是的，如今方塑的職業是一名全職作家兼職雜志主編，不過由于出版社考慮到他作者的身份，所以平時由他負責的板塊和業務不是很多。

因此，方塑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家里寫作和辦公，只有事多的時段才會回出版社工作。

而方塑能夠獲得如此的便利也是有理由的，那就是他的書只能由自己所在的出版社出版和經營。

總得開始，二者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

對方需要故事，而方塑的大腦里總是充滿了奇思怪想。

“那也祝李總監能夠升職加薪，早日實現財務自由吧，到時候我就不寫書，也不工作了，直接吃軟飯混吃等死就好了。”

沒錯，混吃等死一輩子一直都是方塑掛在嘴邊的夢想。

李沐沐白了方塑一眼，“快吹蠟燭吧，順便許個愿。”

方塑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蠟燭吹滅，然后說了一句。

“如果愿望可以實現的話，我多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夢。”

李沐沐身體一僵，露出疑惑的苦笑，“你不會是寫書寫昏頭了吧？這一切當然是真的了。”

然而，當她抬頭看到了方塑的眼眸時，就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那是一對瑰麗絢爛的眼眸。

蔚藍色的左眼內，璀璨的銀河與如墨的深淵互相吞噬，交互，拱衛著正中那紅色的瞳孔。

深邃而絢爛的右眼內，仿佛蘊含了萬千星空，令人無法直視。

看到這雙眼眸的瞬間，李沐沐就明白，什么也不用說了。

因為答案，方塑已經看到了。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呃……想不起來了，但大概就是漸漸的，越來越發現，這個世界的虛假。

我有時候經常會想，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如果不是夢，那此刻又算什么？

如果是夢？那此刻又該算什么？

我多么希望那只是一場夢，那樣的話，這一切應該就可以是真的了。

可那場夢帶給我的影響卻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改變了我的一切。

那不應該只是夢。”

“如果你愿意的話，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真的，直到永遠，直到我們老去。

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不用擔心隨時被殺死，不用擔心無人可說話，更不用與別人勾心斗角。

有人愛護著，有人喜歡著，有人寵溺著，生活平淡卻又有趣。”

“可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嗎？就算再美好，這所有的一切依然只是鏡中花，水中月，一碰即碎。”

“就算是虛假的！？那又有什么不好？難道那個真實的世界就這么讓你心生向往嗎？你就這么想要回到那個讓你失望透頂的世界嗎？”

方塑搖了搖頭，“沐沐……不，應該叫你美坎修特吧。

美坎修特，讓我失望的，不是世界，而是人。

可無論如何，在那個世界，依然存在著關心我，在意我，需要我的人。

為了他們，我必須回去。”

方塑右手一揮，周圍的景象一陣晃動，模糊，扭曲……最后竟然化作了白色。

蛋糕是白色的，客廳是白色的，周圍的街道是白色的，街道的行人也是白色的。

所有的一切就仿佛是用白紙與畫筆勾勒出來的虛假世界一樣。

而在這個虛假的世界中，就只有方塑和李沐沐兩人是彩色的。

這意味著，在這個世界內，除了他們兩人是真實存在的。

其余的一切皆是夢幻，虛幻，虛妄。

而這，正是方塑當下眼內的真實世界。

隨著時間的流逝，方塑發現自己的身體漸漸的發生了改變，世界也一樣在改變著。

可漸漸的，他發現，改變的不是世界，而是他。

他觸碰到了世界的邊界與壁壘，接近了這方世界的本源真相。

其實早在幾個月前，方塑就已經能夠看穿世界的真實了。

但正如他所說，他多么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時間越久，他就越明白，這世界的虛假之深。

直到今日，李沐沐……或者說美坎修特讓他許愿的時候，他才下定了決心。

因為他知道，還有人需要他，他需要回去。

這方世界就算再怎么美好，也終究只是夢幻，人或許可以自欺欺人，但也無法做到將這虛假的人生當做真實人生去安然度過。

因為就算再怎么欺騙自己，入眼而來的就全是真相，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只是在度過一段虛假的光陰罷了。

看到方塑將這世界最真實的一面展露出來，美坎修特也就沒再堅持。

倒不如說，這才是她一開始的目的。

她一開始選擇了將李沐沐作為附身的對象，然后接近方塑，一直與方塑在一起，就是為了方塑能夠在看到這片世界真實的一面后，能夠與她心平氣和的交流。

因為她本身就只是一縷殘魂，而且還處于利維坦的壓制下，實力大打折扣。

如果隨便附身在一個人的身上，那么有朝一日方塑察覺到了這方世界的虛假和她的真實身份后，大概第一想法就是把她殺了，然后再離開這個世界。

而如今不一樣了，她在方塑尚未察覺到世界真相的時候，就扮演著對方塑來說十分復雜特殊的李沐沐，與方塑朝夕相處了數年之久。

如此一來，方塑就無法心安理得的痛下殺手了。

而這時候，她就可以和方塑談條件了。

比如，只要方塑愿意放她出去，她可以保證不回深淵，不做出危害生靈的事。

只要方塑提出的要求在她的承受范圍內，她都可以答應，可以締約契約，這樣她就無法反悔了。

可隨著相處的時間增長，美坎修特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不錯的。

雖然沒有強大的力量與權利，更沒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但也不用時時刻刻保持警惕，也不用身處無人可說話的孤獨之境，更不用與別的柱神和魔將爭權奪利。

以至于，她下意識的忽略了提醒方塑這方世界其實是虛假的這回事。

但是，她不提醒，不代表別人不會。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所計劃的那天，竟然在她從未想過的那天到來，更沒有想過，自己全然沒有激動與欣喜。

美坎修特懷抱雙臂，臉頰微鼓，似是有些生氣。

“那你說，你想怎么辦吧……實話告訴你，利維坦把我們困在這，就是想讓你把我抹除。

如果你把我殺了，利維坦大概會立馬解除夢境。

來吧，我就站在這讓你殺，殺完之后你就回到那讓你魂牽夢縈的真實世界吧。”

說著，美坎修特還張開了雙臂向方塑靠近。

方塑看著美坎修特那副小女生生氣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伸出右手食指抵在美坎修特的額頭之上。

“你生氣的時候，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玩啊。”

“放心吧，我沒打算將你抹除。”

方塑說完，雙指并作劍指，劃破虛空，一道空間裂縫就開始浮現，不斷蔓延……

“你走吧。”

聽到方塑的話語，美坎修特一愣，有些傻傻的看著方塑。

這和她所預想的不同啊。她可是在心里已經備好了好幾套方案，甚至還做好了成為方塑的召喚物存在的準備了。

但她如何也想不到，方塑竟然什么條件也沒有提，而是直接讓她走。

她發現，自己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的那個少年，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

“那你怎么辦？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走了，也許利維坦就再也不會放你出去的。

祂現在雖然還在沉睡中，無法主動出手，但加護夢境還是能夠做到的。

要不，我們一起離開吧？”

看著美坎修特那躍躍欲試的眼神，方塑直接拒絕，冰冷的眼眸凝視著美坎修特。

“我對和深淵柱神勾結沒有興趣，這次我愿意放你走，僅僅是因為，我下不去手而已。

我很清楚，這也許是錯誤的決定，但我還是這樣選擇了。

所以如果將來被我發現，你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的話，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會糾正我的錯誤。

現在，滾吧，這是通往直接通往異空間的隧道。

如果等它愈合，魔王利維坦強化了世界邊界的話，你這輩子都別想出去了。”

通往異空間的空間裂縫和通往外界的空間裂縫是兩碼事。

前者是要在穿過利維坦的夢境壁壘的同時，還要繼續穿過一層空間結界，而后者僅僅只需要穿過夢境壁壘就可以了。

相比之下，難度可謂上升了數倍。

而方塑之所以這樣做，原因可想而知。

美坎修特深深地看了方塑一眼。突然踮起腳尖，咬了方塑的嘴唇一口。

接著，美坎修特轉身就躍入空間裂縫之中。

“你這家伙，性格這么惡劣，除了秦楠之外，恐怕也就只有我看得上你了。”

方塑微微皺眉，摸了摸滴血的嘴唇，好痛……瞧不起誰呢，誰說的沒人看得上我。

在美坎修特離開后，空間裂縫漸漸的愈合。

方塑剛才其實可以和美坎修特一起離開的，但他不會那樣做。

一方面，是他真的想回到現實世界，因為那里還有需要他的人，擔心他的人，想要見他和他相見的人。

另一方面則是，這件事，總得需要有個人來負責。

美坎修特的存在，這方世界的虛假，還有自己的眼眸，恰恰向方塑證明了那一切都并非夢境。

那么，無論是老師，還是西釗，或者老大，應該都是真實存在的。

而如果自己在這里不但選擇了放走深淵柱神美坎修特，還選擇了和美坎修特一起逃走。

那最后這件事應該是誰的責任？東方老師嗎？

更別提老師會不會失望，西釗和老大會不會失望了。

他方塑最不怕的就是痛苦與壓力，但最怕的，就是給別人痛苦和壓力。

所以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方塑都不會選擇和美坎修特一起逃離。

盡是虛假之物 第四十六章-虛假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