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娛字事 第三十四章 指控(上)
東京文京區,護國寺車站出口處的音羽大道上,放眼過去一片低矮的各色建筑中,講談社本部大樓拔地而起,如同支撐著全日本的出版行業一樣,撐起了這片天空。
在大樓的最高層,尋常員工難以踏足之處,山中弘義身形筆直地行走在走廊紙上。
面對路過幾個掛著局長、部長名頭之人的恭敬行禮,他也只是微微點頭就隨意略過,徑直向著走廊的最深處走去。
越是向前,空氣中就越是安靜。即使地上鋪著深紅色的厚重地毯,但來往于此處的員工還是會下意識放輕腳步、屏住呼吸。整個講談社中能坦然行走于此處的只有幾人,而山中弘義就是其中之一。
來到最深處,他習慣性地捏了捏手上的指環,也不停留,直接推門而入。
“弘義,你可是來遲了啊。”
“抱歉,剛去解決了文藝局和人事部的沖突,稍微耽擱了一會。”
“我就是開個玩笑,講談社上下這么多事,還真是辛苦弘義你了。”
“為社長效力,怎么能說辛苦。”
“說了多少次,弘義你就是太客氣。來,坐下說。”
聽到這句話,山中弘義才挺起腰背,不知第多少次打量著這間如禮堂一般大小的社長辦公室。
整面透明的落地窗前擺放著看上去略顯樸素的辦公桌,同這間屋子相比顯得很是狹小。桌前是會客用的沙發和茶幾,兩邊則立著幾座高大書柜,里面是講談社這些年來出版過的代表作。此外還有兩扇門,分別通往社長秘書辦公室和休息室。
而剛才說話之人正從辦公桌后起身,向著山中弘義走來。他看上去約莫五十歲上下,身形方正,面容儒雅,咋看頗有股文士風范,不過細瞧下去還是不難發現其中的商人本色。而這就是講談社第七代社長,野間省伸。
同山中弘義各自在沙發上入座,野間省伸拿出了一副閑談的架子:“今天找弘義你來也沒別的事,主要是為了今年的吉川英治文學獎評選,怎么樣?候選人和作品確定了嗎?”
對此早有準備,山中弘義取出西裝口袋中的紙張,雙手遞上:“就在這里,請社長過目。”
“哦?我看看。”掃著那張紙,野間同時道,“弘義你也不要這么客氣。你我本是學生時期的好友,怎么到了這個年紀卻越來越疏遠了。”
然而,不等山中弘義有回應,他又緊接著開口:“小池真理子…東野圭吾…清水徹。話說,這個清水徹是不是那個最年輕的直木獎得主?”
“沒錯,這次他靠著《海街日記》這本書入圍。”
“哦,年輕作家啊,”野間省伸似有感觸般點了點頭,突然話頭一轉,“對了,弘義你看好這些人里的誰?”
山中弘義雙手扶膝,腰背挺直,時刻不忘對社長的尊敬,“這個…”
“評獎那是評委的事,你我之間就隨便說說。”
“就我個人而言,還是最看好清水徹。”
“哦,果然是你那位早稻田文學部出身的后輩啊。”
“社長,”山中弘義瞬間正色,“我在早稻田的后輩不知道有多少,如果只是看重這一點,那我怎么也照顧不過來。”
“開個玩笑,弘義你不用緊張。不過…這個清水徹實在太年輕了,今年也才二十歲…”
“社長,年輕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哈哈,說的沒錯,尤其是對我們這些老頭子而言,年輕可真是令人羨慕啊。”
頗為感慨地長嘆一聲,野間省伸搖搖頭,打起精神:“弘義,你還記得我們年輕的時候嗎?當時我不是社長,你也不是董事,每天的生活就是補習班和棒球,還一起逃課去參加學運。那些日子…只是回想起來就感覺美好到奢侈。”
“可惜已經過去四十幾年了。”
“所以說可惜啊。后來到大學就斷了聯系,直到畢業后進入講談社,你把我認出來。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天咱們兩個一起去銀座喝了個痛快,然后又都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遲到。”
“沒錯,”山中弘義的表情也軟了幾分,“當時還是野間惟道社長在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社長你其實姓野間。”
“但不管是姓阿南還是野間,我的名字都是省伸。弘義,再叫我一次省伸試試。”
雖然不清楚野間省伸為何提出這樣的要求,但出于對社長應有的尊敬,山中弘義還是低頭道:“省伸。”
“好,好,好,終于又聽到一次,這下我也算是心滿意足。弘義,多謝了。”
“不敢,為社長效勞。”
“為‘社長’效勞嗎?”
沒理睬山中弘義的反應,野間省伸自顧自地搖頭嗤笑一聲,又拍了拍手。
“清水君,出來吧。”
邊上,山中弘義猛地繃緊了眉頭。
在休息室內聽到了一切,清水徹坦然推門而出。
放眼看去,偌大的社長辦公室只有兩人而已。野間省伸已經起身,只剩下山中弘義坐在原處。
邁步過去,清水徹走到山中弘義對面的沙發前,同他僅有一張茶幾相隔。
對上一直死死釘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清水徹率先行禮,不忘稱呼了聲“山中前輩”。
“哦,是后輩你啊。”
山中弘義也站起身來,稍微抽了抽嘴角,用低沉的嗓音冷聲道,“不知道清水君你今天來我們講談社,所為何事?”
“當然是為了山中前輩。我這次來是向野間社長指控前輩你騙取版稅、嫁禍他人、竊取講談社資產一事!”
“哈哈哈,”山中弘義咧著嘴,笑聲同樣渾厚,“后輩你真是…很有想象力。怎么,下本書打算寫職場?所以先來我們講談社取材?沒問題。你要是想在我們這出版也同樣歡迎。”
“山中前輩認為這是玩笑嗎?”
“不然還能是什么?我們講談社怎么會有這種事情。而且你把社長辦公室當成什么了?還指控,以為是學校里的模擬法庭嗎?!”
下意識轉頭觀察野間省伸的動向,山中弘義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回到辦公桌后,面無表情地靜靜看著辦公室中央。
在他身前,桌上金屬質地的社長名牌在燈光的照耀下無比刺眼。
“呵。”
回過頭,山中弘義用野獸般的雙眼緊盯著清水徹,“雖然只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不過我今天正好有空,就陪你玩玩好了…”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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