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硅靈根

在人類世界中，當財富極度集中后，人將成為金錢的附屬品，財富旋渦會源源不斷的吸住一切，不論是好是壞。

所以最大的貧民窟總是在最宏偉的高樓大廈下。

貧民們當然知道棲身于守護財寶的惡龍腳下沒有多少機會，可如果遠離，那就更沒有機會了。

泰格鎮里寸土寸金，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廁所大小的‘家’，尋常人得奮斗一輩子。

而在遠離泰格鎮的地方，在比貧民窟還要遙遠的香蕉園旁，是成片成片的閑置樓房，不知因什么原因而被建起，也不知因什么原因荒廢，總之，已經閑得快報廢了也沒人住——連流浪漢都沒有幾個，因為這個地方，距離財富旋渦太遠，乞討都沒地兒。

也只有像克莉那樣，真正喪失生存意志的人，才會到這里來等死。

安迪盯著信息板上的監控錄像，這地方當然是沒有監控的，在哈勃設置農業實驗園區之前，甚至連電都不通。

只有在這片區域的出入口，以及靠近農業實驗園區，也就是香蕉園的那一側，有零星的監控探頭。

信息板右側，一個特勤部的便捷小程序正在運行。

功能大體上就是人臉識別大數據分析。

這幾日來，安迪每天都會抽個時間分析分析這片區域的‘威脅等級’。

在導入特勤部的情報資料之后，它會篩查并分析探頭捕獲的人臉圖像，判斷這片區域中的人員構成……

比如說，這片區域里有些什么人？是住在這里，還是工作在這里？從事什么工作？這些工作與特定人員之間是否有某種關聯？他們有沒有可能在策劃一些威脅海德拉的事情？如果有，那又是什么圖謀？竊密？破壞？還是暗殺？

簡單說這就是個便攜版本的‘智能城市系統’，當然，沒有那么神就是了，它不可能分析出你腦子里在想什么，但如果你包里拎著大量炸藥，鬼鬼祟祟形跡可疑……它九成九能分析出你包里是什么。

安迪需要確認，利維坦是否已經放棄了尋找克莉——起碼是放棄了這個地方。

因為哈勃的打擊，利維坦換了一批三角洲的特工，所以他不可能通過這玩意兒分析出這片區域是否有利維坦的特工在活動。

但凡所經歷，必留痕跡，如果有人對克莉的居所感興趣，那么他一定不可能逃過監測，反之也一樣，如果這東西分析的最終結果是最近幾天沒有人對克莉的居所感興趣，那么就是真的‘沒有人’。

這便是現代科技的可怕之處，只要掌握了足夠的數據，它們會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

「分析結束」

「威脅度：極低」

「未找到任何利維坦情治人員的蹤跡，注意：數據不足，此結果不可信。」

「未有任何人與坐標處房屋產生關聯/次級關聯」

克莉死透了，這個世界已經遺忘了他。

連續四天，都是這樣的結果。

安迪掃了一眼右上角的分析樣本，7256人。

也就是說，距離上次分析差不多24小時的時間里，一共有7256人在這片區域活動，唔，人數比上次增加了一些，上次似乎是剛剛七千出頭。

這倒是可以理解，隨著哈勃將農業實驗園區設置在這里，這片區域逐漸通網通電，活躍度與財富指數自然緩慢提升，如果農業改革能順利推行，這地方，終有一天會成為新的財富旋渦。

不過那一天恐怕不會到來。

啟動天神武裝的蜂群無人機，緩緩靠近克莉的居所。

此時是下午五點，完成琳達的義體手術后，安迪開著一輛廂式貨車，把所有需要轉移的東西都塞了進去。

開著車穿過整個貧民窟，抵達這片廢置區域的入口。

先做最后一次分析確認，派出去的無人機也是為了這個，總之，先得確定這里的確安全。

然后等到晚上，必須是晚上。

安迪有能力篡改貧民窟的監控數據，讓自己在這里‘隱形’，但也僅僅限于自己，整整一輛廂式貨車這么大的目標，是無法掩蓋的。

一小時后，蜂群無人機布置完畢，它們將監視克莉公寓周圍五百米的范圍，構成第一道警戒線。

布置完成之后，安迪打開公寓的縱向3D圖，咬著手指思索。

那棟樓房目前只有克莉一人居住，總共八層，克莉的房間在四樓——突然闖入的流浪漢其實才是真正的麻煩，這是完全不可控的。

將天神武裝設置為警戒模式，這是第二道防線……如果有人闖入，嗯，只能期望那個倒霉鬼不要出現了。

接著目光向下移動，看向樓房的地基。

供給農業實驗園區的主電纜恰好從這棟樓的下面通過，這是設置聚靈陣的必要條件，最終所有的電能都將匯聚到這里，這里，是最后一個節點。

「聚靈陣完成度：90」

操縱著一架無人機悄悄飛進香蕉園，溜進配電室，連接園區網絡……

安迪遠程黑掉了園區的電力安全協議，將電網連進聚靈陣。

「聚靈陣完成度：95」

搞定最后一個節點用了差不多一小時，晚上七點，太陽完全落下，夜幕降臨。

安迪發動貨車，緩緩朝公寓駛去。

以克莉的居所為筑基場所，除了有可能受到流浪漢的侵擾之外，還有另一個缺點。

空間狹小，不易搬運。

所幸在白銀城時安迪就考慮到了這種可能，那臺最大的多功能手術臺，是可以拆卸的。

操縱著天神武裝把整車的電纜、部件、裝置……緩緩從窗口搬進屋里。

搬完東西已是九點，天完全黑了。

安迪把車開進地下室，拔出光劍，順著建筑圖的指引，來到了一堵墻壁前。

剖開墻，向斜下方挖了大約三米多的距離，地基的一側，埋著一根粗實的黑色電纜。

這便是農業園區的主電纜了。

順著電纜往前挖了十來米，終于找到了一個接口——城市電路在設計之初，會預留一些接口，以在未來留作他用。

而現在，這個接口可以讓安迪把電流導到樓上。

操作天神武裝把兩條高壓電纜通過管道井拉進地下室，接在電纜上，安迪回到房間，把那堆定做的材料和裝置拼裝起來……

半小時后，房間里出現了另一臺和多功能手術臺差不多大的機器。

這東西，其實就是個控電器。

嗯，比較特殊的控電器，能夠根據安迪的需要，實時調節高壓電流的輸入。

將電纜的另一頭連接在控電器上，摁下開關……

「請加載程式」

所謂的聚靈陣，說白了就是個給丹田供電的高壓電網，那個在湄河上游的水力發電站，以及這一整套的電纜、變壓器，是它的‘’。

而這個程式……

安迪把數據線連接在控電器上，上傳程式。

「程式已加載」

「聚靈陣完成度：100」

「是否啟動聚靈？」

‘啟動聚靈，功率0.0001’

安迪發出指令，控電器上的指示燈一陣流轉。

啪！——

幽藍的電弧在兩枚探針間閃現。

完全啟動聚靈會瞬間抽掉三角洲電網里三分之一的電，安迪不能那么做，所以這只是個測試，他滿意的笑了笑。

成功了。

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他坐在地上，看著窗外皎潔的月亮。

很靜謐。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似乎還有那么些許的腐臭味。

睜開眼，彈彈手指，很奢侈的用炁之力場推開了窗子。

風灌了進來。

帶著些香蕉的甜馨味。

他起身，緩緩走到窗前，皎潔的月光照亮了他的下半張臉，鼻子以上，那雙疲憊的眼睛仍舊隱沒在黑暗中。

黃橙橙的香蕉林之后，遙遠的地方，有七色的霓虹，霓虹的更遠處，黑暗的世界中，仿佛從來就未曾有過光。

這個世界似乎并不在乎，這間屋子里曾發生過什么。

但這個世界一定會記住，這間屋子里將要發生什么。

兀自笑了笑。

轉身，走到手術臺邊。

打開那個黑色的手提箱，玻璃容器中，是一塊正六面體的亮銀色的小方塊。

20個N的單晶硅就是這個顏色。

因為純度過高，它只有在真空中才能制造、處理、儲存。

關上窗，坐上手術臺，釋放炁，在身前制造出一片真空。

說來有趣，在整個修真過程中，幾乎所有步驟都是全自動的，依靠外力與機械設備就能搞定，但唯有植入靈根這件事，必須人工操作，是純粹的手藝活兒。

打碎玻璃瓶，用炁拖著小方塊。

閉上眼，完全釋放力場。

不憑借任何感官，而是直接通過力場感受它的存在。

1.5cm3的小方塊，我需要從左側開始，在大約一毫米左右的位置……

手指輕輕滑過方塊，指尖的炁凝聚為刃，切下了一毫米的薄薄一片。

翻轉晶片，從正面，一丁點，一丁點的移動、切割。

我需要一個長度為一毫米的正菱體。

——人是沒有辦法處理那么精密的工作的。

除非練習過無數次，而安迪，的確練習過無數次，當然，不是這輩子。

他一次就成功了，僅靠雙手就從晶片上切下了一個誤差不超過一微米的正菱體，這已經是人類的極限。

一枚不夠，所以他切了七枚。

或許……七枚也不夠。

快到十點時，他睜開了眼。

「炁海存量：93」

過于精密的操作對炁的消耗極大，一枚就要花掉1的炁，但愿今晚能成功，因為他至少得保留1的炁。

先試試吧。

抓過手術刀，剖開自己的肚子。

很疼，但他必須保持清醒。

忍著疼痛將剖口擴大一些，將整個丹田露出來。

鐵灰色的正方體小盒子，上下分別連著光磁兩種人造神經突觸，后方固定在鍍了鈦的脊柱上，兩側各有一個接口，那是預留給電纜輸入的。

而正面，正面看似光滑平整，實際上在正中心，有一個極小的洞。

炁拖著菱形晶片緩緩飛進洞里，在其完全進入丹田時，安迪感覺到了一種異物感——丹田，也是一種器官。

再次閉上眼，進入內視。

金色的炁海之中，那枚菱形晶片就像是個曝光的馬賽克，一眼就能看清。

‘走’過去，‘抓’住它，‘塞’進炁海的最中央。

——實際上就是引導它嵌入了底座。

放大內視的倍率。

把整個晶片都置于眼前，那是一幅純白的菱形場景，干凈得像一張紙。

腦子里回想另一幅畫面。

奇經八脈圖。

每個人都有經脈，通不通是另一回事，總之肯定有。

而不同的人，經脈的位置也不一樣，雖然大體上相似，可具體的相對位置，一定有差異。

修真之前，得先測量自己的經脈，得到一幅完整的，獨一無二的經脈圖。

然后攤開為平面，等比縮放為靈根的‘平面大小’。

這些事情安迪前世就做過了，他記得很清楚，永遠不會忘記的那種清楚。

現在，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引導炁，將經脈刻在晶片上。

但也沒那么簡單，就比如，第一次蝕刻，第一筆就歪了。

睜開眼，取出晶片。

這枚已經報廢了。

「炁海存量：89」

我大約還有八次機會。

植入第二枚晶片，再次嘗試，這一次多刻了一些，可仍舊在督脈刻到一半時，出錯了。

又報廢一枚。

「炁海存量：81」

錯誤的原因是因為不熟悉，誤差可以有，只要維持在確保晶片上能刻下全身經脈就行了。

當然，如果是全身經脈，巨細無遺，那么這是個人類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也不必全都刻完，只要刻完督脈與任脈的主要分支……

第三次蝕刻終于完成了督脈，可任脈一起手，又錯了。

直至第六次。

安迪終于完成了蝕刻。

他睜開眼，喘了一口氣，時間已是凌晨一點，過于專注讓他很疲憊。

但臉上的笑意卻是怎么都掩飾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任脈為精之脈，督脈為元之脈，只要此二脈完成……

閉上眼，再次進入內視。

近看，潔白的紙面上有許多金色的線條，遠看，金色的炁海中有一點白色的馬賽克，閃爍著若有若無的光芒。

并無任何改變。

當然沒有，因為最后一步還沒完成。

「炁海存量：29」

安迪引導炁海旋轉、收縮，像是個旋渦般將晶片圍在中央。

某一刻起，炁通過刻痕逐漸流入晶片，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樣。

「炁海存量：28」

「炁海存量：25」

「炁海存量：17」

「炁海存量：0」

沒有了，一滴都不剩了。

安迪有一種巨大的空泛感，因為沒有炁了，他被迫退出了內視，此時此刻……他就是個凡人。

可丹田中的改變并沒有停止。

那枚晶片像是吃飽了一樣——炁為精元所化，精元，即是肉身與意識。

它吃掉炁，也等同于吃掉安迪。

所以，它擁有了安迪所擁有的一切，它會……成為另一個安迪。

一模一樣的安迪。

晶片上的刻痕一點點發生移動。

安迪是有誤差的，他不管怎么刻，都會有誤差，而現在，刻痕正漸漸移動向它該在的位置，與移動一同發生的，還有增殖。

安迪刻下的，只是簡易的任脈與督脈。

而它在移動的同時，那些線條像是樹一樣生長，真正的任脈與督脈出現了。

任督二脈完全成形的一刻，原本停止運作的丹田再次激活，可這一次，并非安迪激活了它，或者說，從這一刻開始……

它有了兩個主人。

晶片不再是晶片，它是一枚……硅靈根！

紅藍二色的光點出現，融合，成為金色的霧。

「炁海存量：0.001」

安迪再一次感覺到了炁的存在。

他嘴角一翹，知道成功了。

心中下了一個指令：快修煉！快！！！

丹田中，像是擠牙膏一樣出現的紅藍二色光點頓了頓，接著，如同噴泉一般涌出。

「炁海存量：1」

「炁海存量：3」

「炁海存量：5」

「炁海存量：7」

安迪兩眼一黑，急忙下令停止！

伸手在手術臺上一撐，想要下來，卻一個手滑直接滾到了地上，頭疼得像是要炸開，全身的每一條肌肉都在抽搐……

艸！太快了！身體受不了！

賽博修真2077 60 硅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