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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分山

  “師兄,是只貍子!”

  花靈拽了拽鷓鴣哨的衣角,低聲驚呼。

  “嗯,我看到了。”

  鷓鴣哨輕輕點頭,雙眼微瞇。

  他三人前不久,剛在古貍碑除了利用圓光術害人的“白老太太”,不成想此刻在這陰冷的山根又碰到一只。

  觀其毛色,和那一副奸邪的神態,絕對是古貍碑那老貍子的重子重孫沒跑了!

  不過,對付區區一只未成氣候的小畜生,還不用他親自出手。

  “老洋人。”

  色目卷發的昂藏大漢憨笑著,上前幾步。

  走到那兀自舔血的小貍子身后,伸出一只如鐵鉗般的大手,狠狠捏住了它的后脖頸。

  那小貍子陡逢大難,驚了個半死。

  只是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它一瞬間沒反應過來,目光呆滯,嘴角還掛著從棺里滲出的黑血。

  “師兄。”

  老洋人拎著貍子走到鷓鴣哨身前,聽候他的發落。

  小貍子驀地與鷓鴣哨對上眼,如夢初醒。

  它頗通人性,見鷓鴣哨眉宇間殺氣四溢,知道是惹上煞神了。

  頓時嚇得體如篩糠,屎尿齊流。

  鷓鴣哨面無表情,并沒有放過它的心思。

  讓老洋人捆了,用一根竹竿吊在了巖壁上。

  有幾個卸嶺盜伙聽到小貍子痛苦的哀嚎,又見它慘兮兮的模樣,有些于心不忍。

  有意相問,但又畏懼搬山魁首的威勢,不敢直言。

  花瑪拐雖然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但他打小被灌輸了一股子封建迷信思想,認為萬物皆有神靈,隨意虐殺必遭報應。

  此時見搬山三人如此為難一只小貍子,雖然知道對方不會口出妄言,心里不免有些膈應。

  忍不住出言問道:

  “搬山魁首,這不過就是一只人畜無害的小貍子,如此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群盜皆認同地點點頭。

  “哼,你懂什么,這——”

  花靈皺起瓊鼻,正要反駁,卻被鷓鴣哨攔下。

  當著卸嶺的面,顧忌陳玉樓的面子,自不能把當晚古貍碑發生的事講出來。

  鷓鴣哨沒有說話,只是對眾人擺手,示意他們跟上。

  幾十人在他的帶領下,擠到了那小貍子所在的白茬兒棺材面前。

  “諸位可看出什么異常?”

  群盜面面相覷,都有些莫名其妙。

  唯有花瑪拐心思縝密,不一會便發現了異樣。

  “這...莫非?!”

  “對,山根里陰寒潮濕,這千百年前的木棺看上去卻如嶄新一般,諸位不覺得很違和嗎。”

  鷓鴣哨用指節在棺材上敲了敲。

  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知這里面有什么古怪。

  群盜聞言,陡然醒悟,一個個瞪大了眼,望向棺材。

  棺材的木料算是上成貨色,但也絕不是什么罕見的棺木。

  棺板縫隙里滿是黏滑的污血,那味道聞起來就如同死魚被暴曬后發出的刺鼻腥臭。

  “光這樣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來人,給我把這棺材劈開!”

  花瑪拐回頭招呼一聲。

  立即就有三五個盜伙唱諾,拎著長斧上前。

  幾斧頭下去,就把棺板砸出一個大窟窿。

  卸嶺不比摸金,用探陰爪和黑折子之類的精巧器物,以“撬”和“拔”為主。

  他們升棺發財用的都是開山斧,往好聽了講叫“一力破萬會”,難聽點說就是“莽出一片天”。

  群盜又用鐵鎬將窟窿擴大,將那棺頂整個卸了。

  提燈照去。

  出乎眾人的預料,棺中并沒有尸體。

  只有一堆不停淌著黑色汁液的惡心肉瘤,氣味顏色卻都與腐尸無二。

  鷓鴣哨見此情形,心中了然,對眾人道:

  “原來這些都不是棺材,而是丹宮里盛放肉菌的木奩。”

  見眾人依舊一臉茫然,便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通。

  宋代的煉丹化汞之術,與秦漢時已有很大的不同,相比前朝變得更加細致。

  講究死汞為銀,鉛鐵為金。

  以藥草為引,合而成丹。

  燒丹的丹頭,往往會用到靈芝、九龍盤、肉菌、太歲等珍稀罕有之物。

  其中肉菌在尋常的環境中很快就會喪失藥性,難以保存。

  惟有裝入木奩,藏在陰濕之地,才得以延續存真。

  群盜面前這十幾座墳丘,正是用來埋藏肉菌木奩的。

  不知什么原因,木奩被暴露了出來,引來這小貍子舔舐它滲透出來的汁水。

  鷓鴣哨說完瞥了眼被懸在巖柱上的小貍子,冷聲道:

  “這些畜生和古時那些求仙的方士一樣,都以為吞了些丹汞之物便能長生不老!”

  “這瓶山丹宮自從荒廢下來,堆積如山的丹頭反倒便宜了它們,再任其胡作非為下去,早晚要成禍害!”

  群盜聽了他這一番話,明白了其中利害,連連高呼:

  “搬山魁首高義,我等自愧不如!”

  心里對鷓鴣哨佩服不已。

  花瑪拐也一陣唏噓,干脆利落地對他鄭重一禮,大大方方道:

  “拐子方才唐突了,搬山魁首勿怪!”

  鷓鴣哨無所謂地一笑,擺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花瑪拐又問道:

  “既然如此,是否讓弟兄們動手宰了這貍子?”

  “且先饒這廝一命,待會另有他用。”

  鷓鴣哨搖頭。

  他平生雖然殺人如麻,年輕獨闖江湖時遇到奸佞之徒隨手就宰了,此刻,卻不想在師妹花靈面前輕易殺生。

  須知,舉起屠刀容易,放下屠刀就難了!

  花瑪拐雖不知他拿一只小小的貍子有什么用,卻也不再多問。

  接下來,群盜按吩咐,將這十幾個木棺里的肉菌通通刨了出來,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又分散開,各自去山縫里尋找可以挖盜洞的位置。

  只是在這山根陰濕的環境中,卸嶺的那套“觀泥痕,辨草色”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群盜摸索半晌也沒有頭緒。

  這瓶山雖是整塊的大青石,但就像刀槍不入的鐵布衫也有罩門,瓶山的罩門就是它的山陰。

  據鷓鴣哨的觀察。

  瓶山的山陰處石土混雜,正符合挖掘盜洞的一切條件。

  這一點,恐怕連當年在山中修墓筑穴的元人也沒想到。

  自古盜墓的手段五花八門,但挖掘盜洞的技藝其實都相差不遠。

  搬山雖沒有掛符的摸金校尉,那套“尋龍訣”和“分金定穴”的神異本領。

  但所謂寸有所長,尺有所短。

  搬山道人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祖傳秘法。

  鷓鴣哨將那小貍子提在手中,從懷中取出一枚烏黑色的藥丸,放在它的前抹了幾抹。

  “啪嗒,啪嗒...”

  那貍子一陣抽搐,翻著白眼,鼻間竟不斷淌出血來。

  鷓鴣哨拎著它在山縫間來回轉悠,讓花靈舉著火把照明。

  不時用藥丸逼出貍子鮮血滴在地上。

  通過泥土吸收血水的反應,來觀測地里的陰氣的多少。

  直到那小貍子的血都快流干了,才終于在一片硬土前停了下來。

  只見那血滴在土上盤旋,既不滲下,也不流淌。

  鷓鴣哨看得真切,確認無誤,當即招呼眾人過來。

  待一群人圍攏上來,他這才讓花靈給貍子止了血,抽出短刃挑斷了其脖頸后的妖筋,隨手將它丟到一旁。

  “死罪雖免,活罪難逃。”

  “某今日斷了你的修行之路,叫你今生無法再用障眼法禍害生靈,望你好自為之,走罷。”

  那貍子如臨大赦,哪敢計較半分。

  忍著斷筋放血之痛,對鷓鴣哨拜了兩拜,頭也不回地鉆進巖縫不見了蹤影。

  那狼狽的模樣,惹得群盜一陣嗤笑。

  鷓鴣哨指著那片硬土,對眾人道:

  “諸位,方才我施展搬山秘術,看出這下面陰氣極重,從此處挖下,定能有所收獲。”

  群盜聞言大喜,紛紛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諸位且慢!”

  鷓鴣哨有意在卸嶺面前一展搬山雄風,淡淡一笑,對花靈和老洋人一招手。

  “取分山掘子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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