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道是刀圣 157、半劍
聽聞這個消息,李在下一時間如遭雷擊,他顫著聲音問,
“我師父她……是自愿的?”
“……當年所有人都愿意竭力斬龍,搬山移木來掩埋龍尸,但是僅有極少的幾人知道,三教的掌教背后早早制定了以困仙闕煉取龍氣靈精的計劃。
自愿?誰會自愿做出這等毀滅肉身,神魂被鎮壓在大陣之下,永世無法得到解脫的犧牲?”
李在下僵在了原地,腦子里閃過的是師父云秋仙子當年在碧蓮峰傳他仙術時的一幕幕景象,雖然已過百年,但是一旦回憶,仍舊恍如昨日,心里霎時百感交集,腦海中記憶里那樣鮮活的一位仙子,最后竟然被金仙門當做了活祭的犧牲品?
他的世界觀再次受到了沖擊。
“你的仙甲,是我在損毀了一處魍魎精魅用來殘害修士的大陣后得到的,很可能來自于一位叫做云衣娘娘的散修,你的仙甲是被那位云衣娘娘奪走的?”
頓了片刻,李在下沒有再追問他師父的事情,臉色冰冷,轉而說回到犬妖的仙甲,
“云衣娘娘?她是何方神圣?不可能,這仙甲絕不可能離開那里!”
犬妖頓時細微的聲音開始喃喃自語,
李在下卻聽得一清二楚,他追問,
“逃離哪里?”
“沒哪里,我仙甲的事你不必再追問,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我今晚必死,這仙甲如何離開那里的,與我又有和關系?
我此刻唯一牽掛的,便是我的族人,
此地不宜久留,即使我還未死,但隨著我神魂消散越來越厲害,王宮要繼續關押他們也越來越困難,我無法保證他們不會在我活著時便沖將出來,你拿上我的妖丹和這枚玉鑒,趕緊離開!”
最后這番話,犬妖說得出奇的有了激動的情緒,說完,犬妖張開了嘴,一枚小半個巴掌大鮮艷如血,剔透至極的方形玉鑒從他嘴里吐了出來,血紅色的剔透玉鑒漂浮在空中,閃動著妖異的淺光,跟在后面漂浮出來的,還有一顆拇指大的皓白色妖丹。
李樹上掛著的油燈終于熄了,曙光已至,
犬妖沒再說話,肉眼可見的魂氣迅速從他身上四溢而出,他應當是氣絕了。
砰砰砰!
茅屋震顫撞擊的聲音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門松了!門松了!吠老狗你終于死斷氣了!哈哈哈!”屋子里立即響起了青純長老的聲音,
同一時間,掉落在地上的仙劍也微微震顫了起來,終于與自家主人有了感應,錚錚劍鳴漸漸響起。
李在下趕緊握住兩樣寶物藏進袖袍內,轉身御劍急速離開了。
夜云漸開,天光投來。
一聲清脆的震鳴,地上顫顫不已的飛劍猛地挺得筆直,仿若溺水之人乍地順回了氣,瞬間從地上漂浮起來,懸停在了空中。
兩個劇烈的旋轉,再一聲清嘯劍鳴,劍身上纏裹著的鐵銹如積塵般簌簌震落,灑了一地,
密密麻麻的黃褐色粉末此刻已經不再鮮活如之前擁有頑強生命般難以糾纏擺脫,倒是成了真正的鐵銹。
飛劍從束縛中掙脫,終于重見天日,再次興奮的在半空中抖出了一個大大的劍花,然后徑直刺向了茅屋門框。
但是這門框比茅屋的屋檐堅固牢靠得多,之前犬妖吠萬穹從半空中召出的那一柄雷電斷刀掉落下來時直接將屋檐砍了個缺口,此刻這飛劍攜風裹靈的迅猛沖刺,卻未能見得直接將那陳舊的木門刺碎,
白光仙劍猶如插入豆腐塊中一般,沖刺的過程中被不知名的神秘大能卸了千鈞之力,最后松松軟軟的停在了木門上微微輕顫,
沖得猛,落得輕,僅僅在木門上刺出了一個小洞而已。
不過正是這個小洞,讓仙劍與屋子里此刻深陷在混沌黑暗中的青純長老直接有了清楚的位置感應。
“滾開!你這渾球!”
青純長老一聲惱怒的斥罵在黑暗中傳來,接著徑直沖到了木門后,猛地使勁拉開了房門,踉蹌著沖了出來。
“喂喂喂!你跑哪里去了!咱們還沒打完啊!快把我帶出去,我和你接著打!”
冷無煙的聲音隨即在屋子深處的黑暗中響起。
青純長老沒有搭話,他從房門上拔出長劍,趕緊轉身把門拉攏合死。
此刻童顏鶴發的老者早已不復氣宇軒昂的姿態,先前一身漿洗得毫無褶皺的淡藍色道袍已經被撕裂得破洞無數,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的白底襯衣,甚至還有些鼻青臉腫的痕跡。
這屋子里的黑暗濃郁如泥潭里的泥漿,剛剛將他的仙力完全限制死了,進了屋子后,那佩刀的不知名男子仿佛瘋狗似的扔了大刀便開始對他上下其手,
他無法用仙術反抗,手足之力又敵不過那個健碩的莽漢,一番打斗下來自己吃虧不少,眼睛鼻梁在黑暗中被揍了好幾拳,
他搞不懂那個家伙干嘛進了屋子關門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刀劍相向,反而是撲在他身上里外摸索,他反抗間道袍都被撕扯爛了。
難道是這屋子里的濃重黑暗讓那年輕力壯的家伙進入后便瞬間入了魔道?色心作祟得已經不顧他是個幾百歲的老頭子?
“去他媽的!”
青純長老惡狠狠的啐罵一句,越想越煩躁,低頭看一眼身上碎裂的衣袍,抬手揉了揉腫痛的鼻梁面孔,嘗試調動仙力去催動愈合,但似乎收效甚微,這種皮肉腫痛并不能靠修為瞬間治愈,只能輔助療理,他越想越氣惱,越想越苦悶,一股憋悶的火氣在心室丹腹里不停游蕩。
都怨地上這死狗!
青純長老咬牙切齒走到已經斷氣的犬妖尸體旁,一劍將其剖成了兩半,
他彎腰皺眉,看著兩半血淋淋的犬妖尸體,用仙識不停掃蕩著,但卻一無所獲。
“不……在這死狗身上?”
砰砰砰!
正當他詫異間,茅屋的門框附近猛烈的撞響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冷無煙在門后不遠處大聲呼喊著。
“刀呢?我的刀呢?”
哐當!
接著一聲鋼刀在地上滾動的聲音響起,應該是被那摸不著方向的家伙踢到了。
“哈哈哈!找到刀了!老頭兒你在哪里去了?”
果然,冷無煙歡喜的聲音立馬又大聲傳來。
青純長老聽到屋子里越來越靠近門框的呼喊,眉頭皺得更深,隨著這吠老狗死的時間越長,失去主人神魂聯系控制鎮守的屋子內,困陣將會慢慢停止,到時候天光亮起,法陣消散,任由里面的黑暗是來自何處,依然會敵不過大道天光,只要有一縷光透入屋子內,這不知道什么來頭的莽漢定會輕易找到房門的方位沖出來。
不過好在他已經確信了這家伙不是上神宮的人,否則這老狗死后,稍微有些修為能感應靈氣走向的修士都能迅速找到生門的大致方向,況且他剛剛還用劍在門框處插了一條縫隙出來。
即使這漢子不是上神宮的人,也著實不好對付,毫無修為跡象便能對抗他綻仙巔峰,著實詭異。
他想立即離開這是非之地,卻又實在接受不了那鑰匙竟然不在犬妖尸身上的事實,干脆伸手在兩半尸體里外來回親手摸索了一遍才罷休,結果是,依然什么也沒找到。
“媽的!不僅鑰匙不在,這死狗的妖丹怎么也不見了?難道真的另外還有人潛伏在四周?”
青純長老兩手血淋淋的從地上站起,怒氣沖沖的自言自語斥罵道,仙識掃過四周,仍舊一無所獲,連只飛鳥都沒有,想來是黎明前的那翻劍戰將野鳥都驚嚇走了。
任由心底如何焦慮震怒,他也只好作罷,那個在他被關入了屋子后來這里將鑰匙和死狗的妖丹一并奪了的家伙應該也早已離開了。
“唉!也罷!既然你這死東西至死都不肯助我,那我便去殺光你的狗雜種族人!”
老者怒甩衣袖,白光飛劍疾速劃破天際,離開了荒野茅屋,御劍疾飛間,他沒來由的感覺自己身子比來時輕浮了不少,心底那股竄亂的火氣更難被鎮壓了,
經此一夜,神強體衰的入魔之兆體現得更加明顯了嗎?
若不早些找回鑰匙完成采摘,恐怕不僅自己這一世的名聲將毀于一旦,就連性命也危在旦夕,金仙門一直以仙道之首自居,替天下蒼生除魔衛道,現在正陽峰赫赫有名的一位長老入了魔,誰能容他?
掌教師兄怕是要第一個跳出來清理門戶!
該死的!那鑰匙究竟被誰拿走了?此行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動機目的,誰會刻意跟蹤自己到這里來?
青純長老毫無頭緒,只能暗暗著急。
待到清晨時分,天光大放,茅屋的門終于嘭的一聲被猛地拉開了,
“哈哈哈!終于出來了!”
冷無煙從屋子里興奮的沖了出來,魁梧健碩的身姿站在缺了個口子的門廊下爽朗大笑,但笑聲并未維持多久,他便愣在了原地,
縱目四顧,此處坐落在一處巍峨綿延的山脈腳下,方圓百余丈內,昨晚在夜色中都能感受到其繁茂的樹林此刻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一片狼藉,整個院子里一片泥濘不堪,他低頭看一眼已經干結在雙腿上的泥塊,想起來院中那一道醒目的溝壑也有他一雙腿的功勞,血腥味彌漫在微寒的晨光里,
李在下和那青純長老皆都不見了蹤影,唯有那犬妖的尸體還在,不過卻被破開成了兩半,猩紅惹眼。
“全走了?”
他喃喃自語,然后攤開右手,手上戴著個畫滿了奇怪符箓的手套,是他剛才在屋子里摸青純長老時偷偷戴上的,他低頭看著手套掌心躺著的一柄銀色小劍,小劍細若鋼針,但這劍卻只有一半,從劍柄到劍尖,沿著劍脊從中切開了,劍體通身流淌著一股奇異的氣息,冷無煙斬妖除魔殺人無數,他雖無術法,但卻能感覺到,這股氣息和人的神魂很相似。
“那個叫做什么云衣娘娘的道姑沒說錯啊,這老家伙身上真的藏著有這玩意兒,竟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這究竟是什么寶貝?那小道姑會要我拿這個去和她交易?
可惜老家伙溜得太快,這東西還有一半在他身上,剛剛摸得不徹底啊……唉,還得再回一趟漓浪城么?”
說著,冷無煙嘆了口氣,收好半柄劍針,提著森寒的大刀走到院子里撒著一灘黃褐色鐵銹的地方,泥濘里的鐵銹漸漸活絡了過來,密密麻麻猶如黃蟻,牽著線爬上了他手中的大刀刀身,寒刀布銹,如屠刀歸鞘。
漓浪城東大街靠近城中心處,有一座寬闊的宅院,這里是郡守楊夏之大人的府邸,
楊府極大,前后兩院,左右布置給雜役丫鬟的起居屋舍也不窄,院內古樹參天,極盡繁茂,
楊大人平時喜靜,府邸外的大街被衙兵清理得一干二凈,除非城里的權貴人家來府,否則極少有車馬行人敢在楊府前通行,擾亂楊府清寧。
昨日下了一整天的細雨,楊府內前后兩院的古樹被沖洗得碧綠剔透,正好應了楊大人有貴客來府,必當煥然一新的迎客心意,楊府內的家丁奴婢也是歡喜不已,皆都早早起來一番打扮收拾,準備著等會兒搶著來給這群人數極多的貴客端茶送水,期望親眼目睹一番仙家修士的風采,說不定伺候得當,萬一走了狗屎運,被哪位仙師看得順眼結下了臉緣,得贈一兩粒仙丹,也可保下半生無痛無病,
畢竟今天楊大人在府上接待的可不是從前來漓浪城除妖結果落得個尸骨無存的散修之徒,而是西朔壇洲仙道之首,金仙門的仙師!
是世俗公認的真真正正的第一仙家,眾人自然認為金仙門的仙師上人必定卓爾不凡!
但是奈何,大家辛苦準備了許久,結果卻只得到府上王管家的通報,仙師們以商討除妖之事為重,不飲凡茶,不用果點,只要一處僻靜大堂商議此事即可。
楊府上下最僻靜最大的大堂,自然是楊大人的迎客廳。
為了避免給仙家高人落下漓浪土皇帝的不佳印象,楊大人早有準備,一大早便將諸多丫鬟小廝遣散到了兩側的下人屋舍小院,順帶清空了一半繁多的貴重家具擺設,只留下幾位親信貼身伺候。
無法近距離得見金仙門仙家高人,眾人便只好偷偷爬上了下人小院的圍墻,朝著正院里邊的迎客廳張望,可惜大家終究是肉眼凡胎,楊府又實在太大,雖然遠遠能看到應客廳里幾十位仙風道骨的年輕男女依次落座,但卻始終聽不見他們談論了些什么,直到午時過后,一行人才終于從大廳里出來,
離開楊府時,佩劍的仙師男女們走起路來依然身姿挺拔,超凡脫俗,在后恭送的楊大人卻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一副有氣無力,懨懨欲癱的模樣。
我難道是刀圣 157、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