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四季(顧衍番外)

立春之際。

蟄蟲始振、東風吹水綠參差。

楚茶剛剛睡醒，就有一陣清淡宜香鉆進屋來，伴著朝陽初照、春日熙熙，屋子里頭暖意洋洋。

她睡眼朦朧地揉了揉眼睛，隨即又掩唇打了個哈欠，才從床上坐起。

等整理好走出屋門。

正巧與那少年撞上面兒。

他那一頭烏發被白色發帶高高扎起，顯得少年意氣十足，可那嘴角常常揚起的溫煦笑意卻又讓他如璞玉般溫潤美好。

他手中拿一盤子。

上面的食物各異，主要是蔬菜取生菜瓜果餅糖一類，細數之下有八樣。

皆是楚茶平日里愛吃的。

顧衍見少女滿臉的疑惑，不由得低低一笑。

“這叫春盤。”

楚茶微微抬眸，一雙清澈的眸中滿是好奇，“‘春’是這盤子的名？果然萬生萬物皆有靈。”

聽著她一派天真的話語，顧衍哭笑不得，無奈的搖了搖頭為其解釋道：“春日春盤細生菜，這‘春盤’乃是人界飲食風俗，于此立春之際吃最佳。”

楚茶如夢初醒。

正巧清晨還未用膳，腹中已有些饑餓，便要將那薄餅拿起，卻被顧衍攔住了。

他一手托著盤子、一手拉著她的手腕，便將她帶到了院中坐下。

隨之細細地用筷子將那些蔬菜的菜心夾入薄餅，然后卷成小巧玲瓏的春卷遞到楚茶手中，溫聲道：

“要從頭吃到尾哦，取意‘有頭有尾’。”

楚茶微微頜首、以示知曉，便細細品嘗起來。

顧衍的廚藝向來很合她的口味，多一分濃稠、少一分清淡，偏生每次都能把握住那個度兒，吃他做的飯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這薄餅也不知怎么做的、薄若蟬翼，里面的餡兒嫩軟、香氣馥郁，口味層次豐富。

楚茶感覺周身正被幸福所包裹著，不由微微瞇起眼睛，雙頰因為吃東西而微微鼓起、像極了貓兒。

顧衍手指撐在下頷處，一瞬不瞬地望著對面那認認真真吃著春餅的少女，唇邊清淺笑意不改，目光還和以往一般的溫和。

歲月靜好......

好雨隨風送來，草色遙看近卻無。

顧衍和楚茶一起下山進城挑選了養魚的飼料。

然后將屋舍外頭宛轉而繞的清澈溪澗投入草魚、鰱魚、鳙魚等這個季節適合繁殖的魚種。

隨之又搭建好藤架。

栽植了楚茶愛吃的葡萄等水果。

可等事情忙完后，楚茶才恍然回想起，下山之時居然忘了買話本。

只得等下次了......

待到那春雷響，萬物生。

一大早。

顧衍就計算著時間，在楚茶醒來之時燉好梨，然后讓她趁熱吃。隨后一邊看著她吃一邊溫聲解釋道：

驚蟄吃梨乃是人界的習俗。

此時仲春二月，天氣多變最易生病，而梨子性寒味甘，有潤肺止咳、滋陰清熱的功效，這時候吃，對身體很是滋養。

等楚茶吃了一整只梨，就已經飽了。之后帶著她去山下為村民祈福送上符文，以佑平安、驅趕霉運，事事如意。

那些村民大多性格純善敦厚，不愛占人便宜。

所以也回送了許多清香、艾草之物，說是此季節蟲蛇出沒頻繁，讓他們將此物掛在家中四角，能夠以香味驅趕蛇、蟲、蚊、鼠和霉味。

天將晚。

裊裊炊煙起。

二人滿載而歸，糧食手提、清香艾葉掛身上，一人背長劍，一人折桃枝，趁著飛絮吹肩、窅然返家......

清明時節雨紛紛。

無花無酒的那興味蕭然似野僧。

顧衍將院外的桃花摘了些許，因為知曉楚茶不愛喝酒，所以一壺釀成清酒埋于桃花下、待來年挖取，一壺煮成花茶。

二人連翹樹下、伴著滿枝金黃，以茶代酒坐談天地。

等過了幾日，這春意更濃。

可莫要辜負了好時節。

顧衍花費了許多口舌，才終于說動那整日看話本的少女，拉著她一路觀賞春色去了揚州，在長街古巷穿梭游玩，茶樓聽書思那百世流芳、嘗蜜餞瓜果或甜或酸、還買了許多新鮮的小玩意。

類如風箏、布偶、面具等。

在挑選風箏的時候著實為難人，楚茶本就選擇困難癥，這些風箏要是都丑還好說，隨便拿一個就走，偏生每個都別出心裁、玲瓏好看。

有王字風箏，鰱魚風箏，瞇蛾風箏，雷公蟲風箏，月兒光風箏......

或大或小，都好看到了極致。

最后還是顧衍幫她挑選了一個。

等揚州城玩遍，顧衍便帶著她在西湖邊上、腳踏青草放起了風箏。

楚茶提著那風箏的線兒無論跑多快，那風箏總也飛不起來，像一個被繩子捆住的大石頭般跟隨著楚茶地跑動而在地面不斷摩擦。

直到一雙大手蓋在她拿著風箏線的手背上，那風箏才像是突然間有了靈性、不過擺布幾下，便騰空而起與鳥兒共戲。

楚茶感到新奇、以及求知若渴。

不用她張口。

那少年便微微側著臉、眸色溫柔地解釋如何放飛風箏......

谷雨三朝看牡丹。

顧衍一連半個多月不間歇地除妖，最后將賺來的銀錢全部當做出行的費用，帶著楚茶一路打馬去洛陽。

入其城，正巧夜色微臨。

城中人煙稠密、車馬不止，因為擁擠所以一點牡丹也賞不得，但光是看著那繁燈滿城、舞獅走龍，也是極其震撼的。

最其后——

他們白馬系高樓，臨遠望風、共賞千花晝如錦、看那炮竹聲聲燈燦繁星......

清風無力屠得熱，落日著翅飛上山。

顯然是到了芒種節令。

這炎炎夏日酷熱難熬之下帶來的并不是心煩意燥，而是百花送節，五谷六畜、瓜果豐登。

他們青梅煮酒、天地對飲，笑談閑生。

顧衍總在清晨便熬上綠豆湯，然后坐等放涼致午飯時，那清爽入口即化、待到許久以后依舊滿齒留香。

楚茶因為熱更加懶得動彈。

整日里窩在連翹樹下看話本，無聊到了極致便去侍弄二三花草，這時她就總期待顧衍收妖回來，因為每次回來他必定會提著滿手的瓜果，全是村民用以感謝而送上的自家果蔬。

果香誘人、汁甜肉脆。

立秋時節——

村民最為歡樂。

農事雖忙、秋種秋收，但也有其中的樂趣。

他們向來熱愛互幫互助，三五成群去田間；誰家的玉米果子先成熟的早，便一哄而去幫忙。

既不違農時，又能顆粒歸倉。

沒有妖孽作祟，顧衍便有閑暇了，整日里根據楚茶的要求忙碌于廚房，今兒個她想吃魚，顧衍便拉著她一起垂釣碧溪。

清蒸鱸魚、紅燒魚塊、水煮草魚、糖醋魚、麻辣烤魚、酸辣魚、干燒魚塊、黃豆醬燜魚......

哪樣吃得多些哪樣吃得少些，他都一一記在心間，然后再反復嘗探，繼續更深地琢磨楚茶的口味愛好。

等農事忙完，也到七月半，秋意漸濃，正是暢玩賞景之際。

顧衍便帶著楚茶去城中的河燈畔，許下心愿托蓮燈，隨之將燈芯點燃、放逐江河湖海，任其漂泛......

然后拉著楚茶去掃蕩全城的書店，將她最為熱愛的怪談異聞拿了個，溫和輕笑小意試探，以書為由問她悵然知否、梅子知否、清閑知否、情愛知否......

等他們大包小包回到家里。

沒多時——

便有村民來敲響了院門。

說要請顧先生去幫忙。

因為農務收成，需要舉行各種儀式來祭祖和拜謝土地公，以求來年豐收。

這方圓十里的村子因為顧衍的存在，才沒有妖孽敢來造次，大家的農田才未被破壞，所以他才是最有資格主持儀式之人......

時間飛逝，寒來暑往。

天氣逐漸轉冷。

正所謂：

春茶苦，夏茶澀，要喝茶，秋白露。

秋露繁時，楚茶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顧衍輕輕推醒了，然后拉著她往外跑去、以盤收取百草頭上的清露。

然后煎如飴飲下。

可愈百病，止消渴，令人身輕不饑，肌肉悅澤。

他們剛剛喝完，山下的村民就挨個來敲響院門，慷慨地將自家釀的白露米酒以及番薯送了過來，無一不是滿懷尊敬。

這位顧先生別看著年紀輕輕，除妖可是一把好手！至今約莫一年了，就沒有他降服不了的妖孽呢！不知是何等身份，竟在此地隱居，也算是他們這片村鎮的福氣了......

曉云舒瑞，寒影初回長日至。

羊肉湯、年糕、湯圓、番薯湯果、糯糕、擂圓、水餃、麻糍、桂圓燒蛋、南瓜餅、炸點心......

管他或南或北，在這冬至如大年未臨之前，顧衍就偷摸著將各地的時令菜兒學會了，然后再根據楚茶的口味改編一二。

楚茶很喜歡吃顧衍做的飯菜，顧衍很喜歡看著楚茶吃他做的飯菜。

梅開雪落，竹屋暖燭。

顧衍單手支著下巴，眉眼繾綣、專注又認真，她對哪樣菜更為感興趣、對哪樣菜反響平平，他都仔細地記在心間，來年冬至就可以做得更好了。

她吃一樣，顧衍就將這菜肴的故事以及寓意娓娓道來，那斷金碎玉之聲如冬日暖陽，光耳聞之便知是位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如果分離，早已被寫進宿命。

何必求神且共從容；

不若拋卻前后事、及時行樂不思苦；好花便賞好月便迎，天涯浪跡坐看云起。

也別有天地非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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