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0539 降職為輔
在此之前,蕭立蕭進數有書信往來,對顧放因程振信不過顧十庚的能力,又顧奕兮需要人照看,且守城不用再浪費一員武將而調派來麓湖城的事已經了然于胸。
據蕭進信中所說,顧放得程振應允領著千數人馬前來接手顧十庚,一入城便廣征兵糧,徭加賦稅,還強逼著婦孺老幼挖煤采礦煉油,雖不像顧覃在蕪云城內那般打家劫舍蠻橫暴力,但也弄得怨聲載道,民意沸騰。
因此種種,他們才合謀了這一出,借敬獻錢糧使程賊麻痹大意放松對麓湖城的兵力戒備,待他們大軍臨城便反水倒戈既不傷一兵一卒又使得百姓從叛賊手中解脫還徹底瓦解程振在城中勢力的連環妙計。
可蕭立不知道的是,他以為的兵不血刃,終究不過他以為的而已……
顧覃與呂敢單人對戰雖然贏得了比試,但他自己因為舊疾未愈又添新傷而不能再戰,哪怕還有時間機會去追截宋凜的左翼大軍,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也沒有再率兵出城而是被手下的兵將先扶后抬地弄回了府衙,石頭及其余千余名衛兵兵眾皆被生擒關入獄中。
石頭身為領將被單獨關押在一處。
他還沒想明白過來呂敢怎么就死了,自己又怎么自投羅網被生擒、顧覃將他們抓起來究竟有何目的之時,才將他推入牢中的獄吏又顛顛地小跑來將牢門打開,身后還跟著幾個雖不如顧覃但同樣彪壯的大漢。
獄吏恭恭敬敬哈著腰讓幾人稍等,后挺直腰背沖石頭怒吼,仿佛石頭是已經被關在這處幾十年,被他訓斥打罵慣了的老惡棍,必要讓他知道自己的威風似的,一邊讓石頭敢快滾出來,一邊罵罵咧咧沖過去要提他的衣領踹他的屁股。
石頭不動聲色閃開,獄吏踹了個空不甘心,鼓瞪著雙眼歪著嘴要再來一腳,石頭便就著手上拴著的鐵鏈套住了獄吏的脖子,然后旋身一擰,就將人牢牢套在了手中,獄吏哪里想到一個手腳都被拴住的人借助鏈條都能要了他的命,嚇得腿腳一軟,立馬滑坐到地上,若非牢門外等著的幾個大漢一同出手制止,只怕那小老兒今夜就要交代在自己的地盤里。
待石頭被壯漢們帶走,小老兒還捂著自己被勒紅出印的脖子久久不能平靜,一腳踏入鬼門關的感覺讓他膽寒后怕得都忘了鎖門,連滾帶爬就逃了出去。
一邊逃他一邊想:額的個娘嘞!原來以為輕輕松松可以吆五喝六耀武揚威的牢頭,當起來也不容易啊!早知如此,當初他才不花那冤枉錢買這份差事來做,可當他經過那些被他刁難責辱久了看到他就瑟瑟發抖的一群人所在的鐵牢門前時,他又挺直胸膛,背起雙手不再怕了。
恢復原先神氣十足的模樣,小老兒抽出別再腰間的皮鞭揮在鐵柵欄上:“看甚看!都給老子蹲墻角去!再瞅,信不信抽爛你們的皮?!”
一通吼,當看到那群膽小如鼠的人果然背對自己蹲到了墻角,小老兒滿意地摩挲下巴退了出去。
石頭被帶到了顧覃的臥房之中,彼時剛有大夫過來查看了他的傷勢,不僅將胳臂和之前沈玉金菊砸爛又開裂出血的地方重新做了包扎,還就呂敢擊中的頭頂施了銀針活血,現正一臉怒氣地盤腿坐在床榻之上,身旁站個中上年紀髭須濃黑大襟青衫的文士并好些個忙前忙后進進出出端茶送水送藥清掃的丫鬟仆人。
見人帶到,被壓跪在房中,顧覃隱去面上因為疼痛以及連連挫敗而不由自主騰升起來的惱怒,不顧醫者讓靜坐或靜躺修養的好意提醒,親自下床半蹲到渾身濕漉漉占滿血污的石頭身邊,輕輕抬起他的下巴問道:“你,叫甚么名字?”
雖然今夜戰局混亂,到處都是廝殺,但這個領頭小將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里,若非他自己隨著呂敢跑出小巷來,要抓他,就憑自己手下那群人,恐怕還沒那么容易,當然,這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敵過自己,甚至都不是呂敢的對手,但眼下他這陣中,急缺一個像他這般能領頭、幫自己分擔城中軍中事務的人。
幾次敗陣下來,顧覃自知已經傷痕累累,靠他一人,想扳回弱勢,到底有些困難,之所以想到石頭且迫不及待要將他招降,除卻他功夫不賴這一點,最主要還是因為石頭來自宋凜的陣營,能被任命為領頭部將只帶三千人就來偷襲,之前進擊牛蛇村外的隘口時,還貼身護在那光頭軍師周圍,說明是極受信任器重的人才,若能從他這處得知一些外力探聽不到的絕密消息,要反敗為勝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些,顧覃面色更多幾分溫和,他本來就生得不賴,退去兇惡便自帶幾分親善,即便近來因為盡是糟心的事讓他變得同顧武一般暴躁易怒,但他本性到底內斂沉穩,只要平和下心氣便能讓人感受一新,甚至將他誤作賢良仁義之輩,這都是占了那張臉的便宜——老雖老矣,骨相之間,還是殘留著往年少時的非凡英氣。
石頭被他微微笑看得有些恍惚,一時間沒能將他同那殺人如麻兇名在外的猛將顧覃對應起來,聽到問自己的名姓,沒做多想便開了口回答,當說完“包石磊”三字才有所警惕,一雙眼滿溢探尋戒備,任顧覃說什么如何勸都不再應聲。
“小子,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數讓歸順于己沒有結果,顧覃終于發作起來,不再好言好語,沖站在四圍的幾名壯漢吩咐:“把人帶上來,本都統倒要看看,你這骨頭心腸有多硬!”
壯漢們應聲退下,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便驅如牛羊地趕來了十余名同石頭一道被生擒活捉的左翼衛軍。
聽到看到自己的兄弟被押進房來,石頭飽經日曬雨淋黝黑粗糙的一張臉霎時變得雪白,顧覃自然沒有看漏他這一明顯的變化,雖然不愿意用這些人的血弄臟污染自己的臥房,但他現在可管不了那許多。
人排成兩排被推到跟前,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一個個久經戰事殺人無數自認已經無畏生死的人待看到那泛著白光、隨時會削砍掉自己腦袋的刀時,還是有些膽怵,恐懼流露在臉上以及微微發顫的嘴唇和雙腿上,石頭一一看進眼中,鐵鏈中被禁錮的雙手握緊成拳,額上也暴起條條青筋……
“如何?你答是不答應?”見他如此模樣,顧覃郁結的心情終于稍微好了些,即便石頭仍舊咬緊牙關不肯就應,他也不覺得氣憤,“沒關系,你慢慢想,正反今夜活捉了不少人,本都統便隔一炷香問你一回,你若點頭,這些人便都可以平安無事,你若仍就堅持,那就問一次,殺一批,直到你想通為止!”
顧覃話音一落,便沖架著刀做好了準備的壯漢們揚了揚下巴,幾人得到示意,毫不遲疑就將前排的幾人抹了脖子。
一瞬之間,突突溫熱的鮮血濺得滿地都是,還有不少濺落在石頭的臉上。
他蒼白如紙的臉被染上顆顆紅斑,后隨著雨水暈開成片,石頭閉緊雙眼咬緊雙唇聽他們被割斷喉嚨噗嗤噗嗤往外冒血的聲音,倒地后沒能立即喪命還緊緊捂住劃口抽搐呻吟的聲音,以及后一排兄弟因為恐懼害怕不想任人刀俎而尖叫著四下奔逃被追攆揮砍突刺然后咚咚倒下的聲音……
不過須臾片刻,房內便又恢復原有甚至更加可怖的靜謐,顧覃遠遠地站著看人全被殺死,便吩咐將尸體拖走再帶來下一批,其間還喚來人斟滿幾杯茶,要同那一直站在床邊面色如土被方才那幕血腥殘暴的場面嚇的搖搖欲倒的大襟青衫之士坐下一起啜飲等待。
“張吉,你還愣著做甚!過來坐下陪本都統喝茶!”
因為修書匯報戰況后程振不僅沒有怪罪,反倒給了他新的任務,顧覃已經決定將這名叫張吉頭腦靈光的寫信先生留在身邊。
就他派人所探,此人現下雖然只是個代筆的,但早前曾在黔蔗一代的茶樓藝館內說書評事,甚至谷雨縣衙里做過一陣師爺,既是師爺,那自然不乏聰慧,留在身邊做個幕僚再好不過。
這一決定他當然沒有問過張吉的意見,如今這蕪云城憑他一人做主,他想要的,不論是人是物,直接取來便是。
如包石磊這般骨頭硬的,不折手段也要讓他屈服。
一邊想一盞茶已經喝完,下一批人又被帶了進來。
等來等去覺得一炷香的功夫太長,顧覃便不再多等,放下茶杯背轉過身面對石頭,興致頗高地繼續問他是否改變主意,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便一揚手又坐回去,喝重新為他斟滿的一杯茶。
伴隨讓人肌栗暴起的刀刀入肉的聲音,別說石頭,連與那些可憐的俘虜毫無關系的張吉都已經看不下去聽不下去,不待第二批衛兵被殺光,張吉便放下一口都沒動過的茶杯勸顧覃:
“都統!草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覃一邊呼氣吹開杯中泛在面上的茶葉子,一邊不動聲色地抬眼看了看形容有些憔悴動容的男人,“要是求情,就莫開尊口了!”
張吉惶恐站起身后退幾步同顧覃作揖:“草民豈敢,不過看這小領將似吃了秤砣,不肯答應……”
顧覃聞言不悅打斷:“急個甚,這才剛開始,本都統不信他真能眼睜睜看自己的兄弟被殺光!”
“都統說得極是……”張吉強忍住心中的反感,態度恭敬誠懇道:“只不過,草民覺得,若他到死不變主意,與其將這人以及那一大批俘虜殺光,不如將他放回……”
“張吉,你可曉得自己在說個甚?別以為本都統將你留下就不會殺你,說話之前最好想想清楚,你的命,可沒你以為的那么值錢!”
張吉頭埋得更低幾分,語氣卻是不卑不亢:“草民不敢,但都統……”張吉掃一眼已經將第二批尸體拖出去的眾人,視線飄過石頭仍舊緊閉的雙眼,微微湊近顧覃低語道:“攻人必先攻心……將他放走,必能打亂敵心!
他們難道不會想,三千人被派來突襲,為何獨獨他一人被放了回去?如此一來,他即便回去了,也會時時遭受懷疑排擠,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兩條路,要么不堪苦痛,心甘情愿地歸順到都統您的麾下!要么,忍氣吞聲最后終于不得信任,還是被自己人殺害……
對于那樣一個不信任自己部下、連為了大義慷慨奮戰好容易死里逃生回去的同伴都能屠殺的主將,誰還會全心全意為之賣命?屆時他們軍中的兵士必定人人自危,亂做一盤散沙,都統您再要拿下他們,豈不比探囊取物還更簡單?
正反對都統您都沒有壞處,您又何必將這些人趕盡殺絕?饒他們一命,收歸自己帳下,他們感念您的恩德,自當以死相報,如此,既削減了敵軍的氣焰,又壯大了我方的實力,何樂不為?”越聽張吉說,顧覃原本的慍怒不再,一拍桌子連連道好,后緊緊捏握張吉的肩夸不停口,剛吩咐完手下的人不用再將俘兵帶來誅殺,并將這硬骨頭的小領將抬扔出城放他回去,門外便響起一道低沉暗啞、熟悉又陌生、高呼“此人,放不得!”的聲音。
陌生是對顧覃而言,熟悉,則是針對張吉,門口的話音未落,房內之人包括已經咬破自己的嘴唇,正準備如果顧覃再是拉來一批人殘殺便咬舌自盡的石頭都聞聲去望。
只見來人一襲暗紅色長衫,長髯花白體型精瘦,一雙眼細小如豆,不是先前被顧覃轟攆出府衙、名喚馮俞的人又是誰!
馮俞身后,還跟有兩列盔甲皆為黃色的彪壯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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