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0497 活寡夫人
又過一陣,當顧覃實在按捺不住,哪怕會被蕭立董合背后追擊,也要派人趕往糧營查看情況之時,宋凜楊思策馬趕到了涇河邊同蕭立他們匯合,顧覃想走已經來不及。
楊思立在岸邊哈哈哈地笑個不停,顧覃大惱,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宋凜不多言,同蕭立互望一眼,點點頭,便策馬回營,二人一前一后奔走,楊思同顧覃隔河互罵占了上風得意地一回頭,只剩董合嘿嘿傻笑立在身后,“他們人呢?”
“回營地去了。”董合看不出楊思面上的不悅無語,一五一十回答,楊思哼一聲也要走,董合催馬擋在前面:“楊將軍,您要去哪兒?您可不能走啊,顧老賊現氣在頭上,您若走了,他沖殺過來,就憑我們,抵擋不住啊!”
董合雖然曾經是山匪賊首,也算得上有過一呼百應經驗的領頭人物,但他手下統共才五百不到的小山匪,還都被二皇子帶領的三千兵一舉剿滅,論帶兵打仗,肯定比不得楊思淡定從容有謀略,就連拳腳功夫,哪怕楊思只用一只手,他也沒有把握打贏。
所以他們既然盜糧取勝回來,自然還要將防守牽制顧覃的任務交給楊思,由他來帶領指揮,才不會被輕易攻取。
楊思橫董合一眼:“沒有本將軍,你們怕就不御敵了?方才不守得好好的?!”
“那不一樣,方才是無可奈何,現在您回來了,當然還得由您來指揮……”
“說白了,你就是不想讓本將軍有片刻喘息的功夫!”楊思算是看出來了,這個跟在宋凜身邊多年的暗部下屬,早已和他身心同化,就知道奴役壓榨別人,還美其名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說得倒是天花亂墜,若在平時,楊思鐵定吃他這奉承拍馬的一套,但今日,盜糧之功非他莫屬,豈能錯失了在蕭立面前自夸炫耀讓他心生崇拜敬仰的機會?
不過,為何本將軍要讓他心生崇拜?楊思搖搖頭,嚇得渾身一哆嗦,難不成自己真看上個男人還想同他發生點甚么?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定是本將軍連日來把守隘口疲累得神智都出現了問題!必須得趕快睡一覺才行!”嘀嘀咕咕自說自話,楊思一邊點頭一邊搖頭,完全忘記了董合的存在。
董合還在極盡所能地溜須拍馬,楊思跟本不理他,直接策馬回了隘口沖進自己的帳篷便和衣睡下,留董合和三萬兵在涇河邊進退兩難。
好在顧覃無意同他們相持久峙,一心要去糧營查看情況,見宋凜楊思離開,知道對岸達成了目的的董合不會不敢冒然進攻,便只留了與之持平的兵馬守營護寨,自己親自率領余下的兵趕去了糧營。
顧覃一走,董合當即下令全部兵馬退回了隘口,繼續同他們隔河遙望,互牽互制。
回營的途中,蕭立同宋凜并駕齊驅,他心中有諸多疑問,一邊策馬,一邊不住地偏頭望宋凜,待要開口問,卻被宋凜一句話堵了回去:“駕馬之時,不可二意三心!”
怏怏應聲是,蕭立偏過頭不敢再望,宋凜瞥見他欲言而止、聽話又委屈的神情,不由心情大好,留下一句“四平天下,能近吾身者,不過萬之其一,無需掛懷憂懼”后,便彎起嘴角快駕兩步沖到了前方。
被猜中心思,蕭立先是一怔,旋即咧嘴笑起來,陰郁委屈一掃而光。
從顧覃那處盜搶來的糧草,夠宋凜他們維持十日之需,起初蕭立還疑惑他們明明只去了六十余人,怎能把那么多糧運回營中,待回營一看,負責運送的,竟是顧覃自己的守糧兵,因見他們實力懸殊,本就心懷愧悔的大部分守糧叛軍便倒戈投降,還主動提出知道一條不用淌水就能過河的路,這才無險無阻地將那堆如山高的糧山搬了半數過來。
蕭立一臉詫異地望著營區空地上,靠坐在一車車糧草邊上、累得汗流浹背卻心滿意足地大笑的灰甲士兵,又是震驚,又是欣喜,對不廢一兵一卒就取得勝利解決燃眉之急的宋凜贊不絕口。
但聽到他的夸贊,宋凜原本還彎勾上揚的嘴角,一瞬恢復原樣,冷冰冰道一句“此乃楊思之功”,便背著手回了自己的營帳。
蕭立臉上的笑也凝住,灰甲兵齊刷刷將他望著,好奇又期待,害羞又歡喜,或被他絕美的容貌驚艷得說不出話埋下頭,或為他方才對宋凜那份顯露無疑、熾熱卻不自知的崇敬傾慕而羞臊不已,似有百爪撓心,抓得他們酥癢難受卻無法抗拒。
安排人將所有歸降的灰甲兵安頓編排另成了幾個新兵營,又發放他們左翼軍獨有的衛甲兵器讓先做整頓休息之后,蕭立才得些空回自己的營帳,彼時天已經開始放亮,天上又淅淅瀝瀝開始下雨。
從前的他很愛看雨聽雨,可自從離開蕭府,見過了太多的有趣和新奇,雨已經不是他心中所愛,尤其現在,一到下雨,便意味著陰冷潮濕,洗過的衣服晾不干,上好的糧草浸了水也會發霉發爛,遮擋視線行路也艱難,所以看到落雨,他便覺心情陰郁,吃不下飯。
蕭立和衣躺在床上,手枕著頭,望棚頂發呆,而今糧草的問題雖然暫時得道了解決,可若不另想辦法,十余日過后,依然還要為此發愁,另外顧覃此次折兵又賠糧,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隘口那邊必要加強防御才行。
想著想著困意來襲,可一閉上眼睛,楊思的臉便撞進腦海,似乎還能聽到他的聲聲呼喚,嚇得蕭立趕緊坐起來,忙然地四下一望,確認帳內除了一桌四椅一掛起來可做屏風的輿圖再無別物之后,才又躺下去,然而下一刻,便聽到楊思呼喚的聲音越來越急,越響越近,似乎近于咫尺就在頭頂……
“嘿嘿,蕭兄弟,你睡不著了罷?”一睜眼,楊思放大的臉隔自己只剩一尺的距離,嚇得蕭立一個翻身跌到床底下,“楊……楊將軍……你……你怎么來了?隘口那邊不用把守了嗎?”蕭立戰戰兢兢站起來退到輿圖旁邊,埋頭望望自己,心想還好沒有脫衣散發,不然被楊思發現自己的女子身份,他在這軍中便留不下去,松口氣的同時又倍覺不安憂心——若這人總這樣不問不講就往他帳內闖,那他豈不是要時時刻刻警惕防備不得安寧?
“隘口那邊本將軍交給董副將守著了,放心罷!那顧老賊現在自顧不暇,不敢輕舉妄動,有董合守駐便綽綽有余!”
“哦……哦……”蕭立心有余悸,別過臉想一想,又提醒:“那也還是多加堤防為妙,萬一顧覃算中我軍小捷懈怠乘機來攻……”
楊思打斷蕭立,一臉貪戀地盯著他,“蕭兄弟高見,楊某定會安排大家加強防御!”
一邊說,楊思一邊靠近輿圖,他也不曉得自己這是要作甚,原本回了帳想睡覺,卻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一閉眼全是蕭立的臉,想不通又揮不去,索性不再糾結掙扎,叮囑董合兩句便策馬奔過來。
“那將軍……可還有別的事要同無機講?”見楊思滿口答應之后不說話又無離去之意,蕭立瑟縮到輿圖后面,心中憂懼,不知所措,他到底還是女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帳,他二人又實力懸殊,若楊思獸性大發,他便一死也難逃魔爪……
正想著該如何打發他走,楊思一只手扒住“屏風”探過頭問:“蕭兄弟今年貴庚啊?可有婚配?”
“將軍……問這個做甚?”
“哦,楊某家中有一待字的閨女,年方二八,若蕭兄弟不介意,便同楊某結了這門親事如何?”
“同……同楊將軍結親?”蕭立驚詫得張大眼睛,繞過屏風要往帳外跑,楊思擺著手著急忙慌追出來抓住他的胳膊:“不不不,楊某的意思,是和小女……”
聽到不是和楊思成婚,蕭立一瞬松口氣,但氣還沒喘勻又再次提吊起心膽,同他家閨女結親?那自然更加使不得……
正要拒絕,便聞楊思唉喲一聲,疼得松開了手,“三皇子,你這是甚么意思!”
楊思被反擰住胳膊推開到一邊,待脫離束縛回過身,卻見宋凜殺氣騰騰瞪著自己,雖然猜到他亦對蕭立有意,但這般不管不顧明目張膽將人護在身后,也不怕生起流言?
“三皇子莫非連蕭兄弟的個人婚娶之事都要插手干預了?”
楊思揉著肩膀一臉輕松地走到桌邊坐下,看那架勢是要同他們倆好好聊聊的,但宋凜跟本不理他,直接將蕭立拉走帶回了自己的營帳,楊思剛坐下,凳子還沒捂熱又追出來,“這三皇子,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一邊笑,一邊搖頭,楊思心神漸漸平復堅定,望望二人遠去的方向,他暗暗下定決心,非把這乘龍快婿搶到手不可!
他就不信,蕭立好好的一個男人,會甘愿被另一個男子圈禁為寵,別人他不敢保證,但蕭立嘛……
楊思到底還是活了將近五十載,白米飯都比宋凜多吃幾十年,識人辨物的本領雖不至練得爐火純青,但他仍舊可以斷言,就蕭立那副面相,絕不會甘于平凡,也不可能終生碌碌,宋凜能留得了他一時,留不住他一世。
一個是被鎖在皇宮身不由己的籠中鳥,一個是唯愿自在遨游憑躍于海的水中魚,風馬牛不相及,早晚都會分道揚鑣……
“不過,這三皇子看上去悶不吭聲,無欲無求的,手段倒是用得可以啊!看來以后得學著點兒才行!”
楊思喃喃自語一陣,又是笑又是惱,蕭立被帶走,他再追去宋凜帳中也沒甚意思,有旁人在場,怎么能好好交流加深情感,反正來日方長,不急于這一日敲定結果,遂訕訕又輕松地回了隘口休息。
另一邊,蕭立被宋凜拉回自己的營帳之后才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不由有些得意:“三爺,您怎么會突然去無機帳中?”
蕭立偷偷地在心里笑:莫非是才分開一陣便又開始想念?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還是說三爺一直都在關注著我的動向?一聽到那邊的動靜便按捺不住?
宋凜不回他,卻將帳守喚進來讓另置一張床,從今往后,軍師與他同帳而眠。
“同帳而眠?!”蕭立和帳守異口同聲問,帳守猶猶豫豫應聲是,偷偷摸摸抬眼覷宋凜表情,確認他所說和自己聽到的乃同一件事,便不由自主把目光移向了蕭立,驚疑又好奇地邊看邊退出帳外。
“三爺……一起睡,會不會……不太好啊?”
蕭立竊喜又糾結,旁人不知道,宋凜可比誰都清楚他的真實身份,孤男寡女同吃同睡,想想都……
蕭立紅著臉埋下頭,口嫌體正直,不待宋凜回復便牽上他的手一起往床邊坐。
被蕭立突如其來的大膽舉動驚詫得目瞪口呆,宋凜都來不及松手解釋,蕭立已經伸手去拽拉那床疊得方方正正的薄被……
“蕭……蕭立……”宋凜心頭一緊,聲音都開始顫抖,他帶他過來,可不是出于甚么見不得人的目的,只不過擔心楊思或著別的兵士將領再隨意進出他的軍帳,發現他實為女子的秘密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騷亂……
這……這與他心中所想完全不一,他竟該如何解釋?
如果說得太直白明白,會不會刺傷蕭立的心?
可若不講,是不是……
宋凜喉頭滾動,頓覺口干舌燥,視線落在蕭立已經扯開一只被角的手上,想要阻止卻又挪不動道兒,想要起身卻感覺自己被釘在了床板之上……
正當他神魂交戰,難分勝負之時,蕭立卻突然松開被子松開他顫顫起身跑出了帳門,留他一人聞風凌亂,呆若木雞。
逃出宋凜帳外,蕭立迎著風雨一步一趔趄地強忍著疼痛狂奔進了樹林,又奔進山坳回到村落里。
彼時天已經大亮,村中各家各戶的房頂上已經升起裊裊炊煙,花白不過一瞬便同雨霧混成一體,消散無影。
站在村口冒出新芽的柳樹枯井旁邊,蕭立一邊仰頭望雨,一邊自省自思告誡自己,“三爺與白水郡主已有婚約在身,你再沉迷下去,只會害了三爺!
你自己爛命一條死不足惜,可若因此害三爺遭人詬病,將來……將來他又如何穩坐帝位?
還是說,你愿意恢復自己的女兒身,去做那已經亡故的陳笙的活寡夫人?”
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0497 活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