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0493 離間關系
議定等顧禮民的十余萬兵到了之后再重新擬定作戰計劃之后,眾人便各有所思地回了自己的營帳之內,程振開心得眉飛色舞,忍不住哼起小曲,越哼哼興致越濃,最后干脆大聲唱了起來。
他的聲音渾厚,鏗鏘有力,任誰聽了都要說一句中氣十足,只不過他唱的小曲,每一個字都不在調上,好好的曲子,愣是被他唱成個殺豬宰羊打腦殼要人命的樣式。
帳外的守兵相視苦笑,鼻子眼睛皺到一起。
混合著嘩啦啦的雨鼓嗒嗒,程振唱著唱著停下來,拍一拍桌哼出一聲:“該死的混賬東西!敢背叛本將軍,來人!”
帳守聽他聲音里滿含憤怒,心里咯噔一下,戰戰兢兢撩開帳門走進去:“將軍!您有何吩咐?”
程振背著手眼睛盯著沙盤里插著小旗、旗上寫有“水城”二字的地方:“派人立馬把那個萬戶李史亮抓過來!本將軍倒要看看,他還能有甚么解釋!”
李史亮自然該死,但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程振氣歸氣,該有的分寸還是有,殺人不過頭點地,犯不著為了泄一時的憤恨和銀子過不去。
帳守訥訥應是,領命即退,帳內恢復安靜,程振坐到床邊不由自主想起劉升死時的畫面來。
“他那抹笑到底是個甚么意思?!”
時隔一日再來想,懷疑不信憤恨后悔可惜又變成恐懼不安,劉升忠不忠義,他現在不敢再開口斷言,但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物,豈會料不到自己提出異議要求等待最佳時機、出現紕漏會面臨怎樣的結局?死得那般干脆簡單,會不會另有詭計陰謀?
他確實救過劉升的命,所以劉升為了報恩主動申調到他麾下任職他并不懷疑,性命大于天,他知恩圖報盡心盡力他自然要言聽計行,可過去這么多年,從未有過失誤之人怎會突然提出不適當的建議以致延誤軍情?
是無心之失?還是刻意為之?
是自覺自愿,還是逼不得已?
“說來,他明明一直同本將軍處在一起,為何會知道那么多本將軍不知道的事情?是他在京城里安插了行事極其隱密、可輕易網羅八方消息的內間?
還是他自己,本來就是別人安插過來監視本將軍一舉一動的眼線?
若是后者,那背后指使他的……”
想到過去發生的所有事,程振不由抖抖肩膀打個寒顫,“若是后者,說明皇帝老兒早就料到本將軍有了謀朝篡位之心……所以將他調過來,預備將來等本將軍真的動手之時,好打本將軍一個措手不及?!
難怪,當時他都已經位從三品,正是無可限量、前途大好的時候,卻甘愿調到本將軍手下做個默默無名無編制無公俸的謀士,要報救命之恩,可不止待在跟前做牛馬一種方式,他若繼續任職,升為護軍參領、參領、副將、都統,甚至和本將軍平起平坐,都不無可能……”
越深想,程振越覺得劉升的出現輔佐相伴甚至喪命都疑點重重,未免被宋禎橫擺一道,圖國大業功虧一簣,他必須要徹徹底底調查清楚。
而在展開調查之前,有必要從程勁口中問個明白,沒有誰會無緣無故針對別人,空穴來風事必有因,劉升若從未做過讓人心生疑竇的事,程勁就算再看他不慣,也不會將他與心懷不軌、背主求榮聯系到一起……
喚進帳守讓把程勁叫回來,程振重新揚起笑,打著響指晃著腦袋倍感自得驕傲。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劉升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沒有他,再來十個顧武顧覃也不能幫助自己謀權奪勢,執掌天下,所以對其百般信任,言聽計行,就差沒有穿一條褲子同睡同起共享一妻。
劉升的位置,對他來說,幾乎無人能替。
可現在看來,死一個劉升而已,空出的坑,都不用他去找尋,便會有千個萬個劉高劉低擠破頭皮填進去,生而為人,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粗暴,冷酷無情。
守帳兵接到程振的命令去尋程勁,埋頭沖進雨里。
天已黑盡,路不好走,程勁的營帳又隔得比較遠,未免踩滑跌跤,帳守一跑一邁都翼翼小心,只偶爾抬頭望看還剩多少距離。
悶頭前行數百步,抬眼再望,程勁帳中微弱的火光忽然被吹熄,帳守不由自主停下腳:這才戌時方過,少將軍怎就滅了燈要休息?
因為深知這程氏父子兩個都脾氣火爆愛遷怒于人,帳守猶猶豫豫,不敢冒然打攪,可程振有命,他又豈敢耽擱不從,思來想去,未免兩頭受氣挨打,自然先要討好老子,否則,都不用等程勁當家作主,他就已被打得半身不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下定決心咬牙走到帳前:“幾位大哥,麻煩通稟一下少將軍,將軍他有急事相尋……”
“少將軍已經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兒個……”其中體型最為壯碩、明顯是領頭老大的男人話未說完,又閉上嘴,望一眼同值的幾人,吸一口涼氣,眼中閃過驚詫,他這是吃了甚么熊心豹膽,竟敢讓將軍等到明日再來……
于是立馬改口,“那你在這兒等著!”話畢倨傲又心虛地撩開帳門走了進去。
不出幾息,伴隨程勁破口大罵的聲音,壯漢捂著自己被程勁用茶杯砸傷的額頭退出來,他同值的幾人忙扶住關切地問:“八哥,你沒事吧?”
壯漢搖搖頭,尬笑兩聲吹噓道:“這有個甚,少將軍那點氣力,連個包都砸不起!”
正說著,程勁滿臉怒容撩開門簾,幾人立馬老實閉嘴站回各自的位置。
“等本少將回來再收拾你們!”怒喝威脅一聲,程勁瞟一眼過來傳話畏畏縮縮打量自己的守帳兵,“走吧!還愣著干什么?”
守帳兵訥訥應是,僵硬轉身往回走,程勁回頭再瞪自己的守帳幾眼,用細微不易被人察覺的聲音道:“不準任何人進去!”
待二人走遠,幾名帳守才垮下肩膀松一口氣,后不無戲謔地問道:“八哥!你在里面看清那人的臉了沒?長得可還水靈?”別人不知道,他們幾個可是清楚得很,若不是有“大事”要辦,他們這少將軍才不會這么早滅燈休息,雖然先前進帳的那個人,一身黑衣撐著傘,戴的也是差不多快要遮住半截身子的黑色冪籬,單從體型身高來看,跟本辨別不出男女,但程勁與他二人獨處,還特意吹滅燈火,除了干那檔子事還能作甚。
幾人擠眉弄眼面露猥瑣地將被喚做“八哥”的壯漢圍住,讓他詳細描述內中細節。
“烏漆麻黑的,能看到什么!你們這么想知道,干脆自己進去看看不是更清楚?好好守著,八哥我內急,去尿個尿!”
“那不行!少將軍說了,不準人進去,我們還想多活幾年呢,所以八哥,你就說兩句唄!”
“對啊對啊,若不肯講,便不放你走,你就做好尿褲子的準備罷!等以后見了八嫂,必須讓她好好看清楚,自己嫁的是個甚么慫包!”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半是央求半是威脅地將壯漢八越縛越緊,壯漢八掙脫不開,只好妥協:“行了行了,跟你們說還不行嘛!但你們要保證,絕對不可以再傳給別人聽!”
“保證保證!不會亂說的!快講來聽!”
幾人為了聽到實情,完全不管壯漢八提的要求是什么,只管點頭答應,至于做不做得到,那得分內容而定。
壯漢八搡開幾人,理正被他們弄亂的輕甲,后清清嗓子,壓低聲音道:“我王老八敢以人頭擔保,那里面坐著的,絕對是個男人!
雖然滅了燈,但那胸前一點料都沒有,比我家那婆娘用的搓衣板還平!”
幾人失望又疑惑:“少將軍這大晚上藏個男人在自己帳中做甚么?還特意滅了燈,不是很奇怪嗎?”
王老八癟癟嘴,不以為意道:“你管那么多,人少將軍同二皇子一樣癖好獨特行不行?!”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幾人終于覺得沒了意思,他們對男人可不敢興趣,莫如說,單是聽進耳里,都覺反胃惡心,渾身雞栗。
正說著,被他們議論的那人戴著冪籬走出來,看也不看幾人一眼就撐著傘幽幽地往下山的路走去。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王老八才回神反應,茫然不解地問道:“你們說,他是怎么上來的?裝束行跡這般可疑,都沒人阻攔盤問的嗎?”
同值的幾人循著王老八的視線去望,雖然已經只剩一片瓢潑如注的雨簾,但那人的身影像是揮之不去似的仍舊在眼前晃動,“誰……誰知道呢!有可能少將軍特意給了什么信物供他隨意出入也不一定……”
王老八恍然點頭,默想一陣,又不死心地繼續問:“可……你們幾個,要是想喝花酒找娘們瀉火,會這么明目張膽地將人請到營區里來?還打著仗呢,少將軍如饑似渴都到了這般田地?”
“八哥,聽你這么一說,確實很可疑啊!”
“沒準人是來尋少將軍商議大事的?”
王老八一拳敲一人的頭,“說你們傻,你們還真就不聰明!將軍還在這兒呢!有天大的事,不同將軍商議,卻同這……”王老八邊說邊四下瞅,以免被旁人聽去,“同這屁用都不頂、只知道作威作福擺架子的少將軍說,有甚意思?”
“那你倒是說說,這人究竟是來干什么的?!”兩人捂著被王老八敲得青痛的腦袋,不服又委屈。
王老八雙手抱胸托著下巴思考一陣,后一本正經開口道:“這個嘛……我當然……也不知道的啰!”
“父親,您找我?”
程勁不待帳守通稟就徑直鉆進棚里,程振抬眼瞥瞥他,伸手指指自己特意挪放到隔床只有兩步遠的凳子:“坐下來說話!關于劉升,有些事要問你!”
程勁不屑:“劉升?人都死了,您還有啥好問的!而且,比起他,孩兒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你懂什么!劉升可能是皇帝老兒派來的奸細,死得那般草率,指不定還留著甚么陰招對付我們,不弄明白了,陰溝里翻船怎么整?!”
“哪有那么嚴重啊父親,也就您把那劉升當回事!我就瞧不上他!他之所以有今天,其實就是拜您所賜!”程勁臉上的笑意更濃,既然人都死了,有些話他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若不是您對他言聽計從,有求必應,他也不會死得那么冤!
父親,您難道沒發現,自從那個劉升出現,您就沒怎么再回家和母親和孩兒團聚了嗎?
我們才是您的至親家人,您一天天地凈跟個外人處在一起,哪怕真的有要事商量,也總該有個度吧?
母親同您講話,剛開口說不到兩句,您就打發她離開,讓不要打擾到您,怕您吃不好睡不好親自下廚煮的飯菜也被您輕松一抬手就打翻在地,還說甚么‘婦道人家就是見識淺薄,張口吃,閉口睡,整日里除了吃喝拉撒,就不知道干點別的,沒本事不理解支持您就算了,還老在人前晃礙人眼討人嫌……’
父親,不是母親不能理解您,不愿支持您,您仔細想想,您都不同她說自己的心事,她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能力不是?!”
聽到程勁噼里啪啦說一大堆,程振跟本沒有準備,也不明白他究竟要表達個甚么意思,他們母子覺得被冷落了有委屈,和劉升有甚么干系?!那么久遠的事情了,現在拿出來講,難不成還想讓他為她的小肚雞腸低聲下氣道個歉請求原諒?
程振不想再聽程勁廢話,開門見山直接問他:“你老在我耳邊念叨,說劉升有二心,這樣也是為了拖延時間,那樣也是為了給宋家人那邊提供便利,今天你告訴我,你從什么時候發現他……”
程勁哈哈仰天大笑兩聲,“父親,您還是不明白嗎?孩兒都說得這般直白了,您還要裝聽不懂自欺欺人嗎?實話告訴您吧!劉升跟本沒有叛變,沒有二心,一直以來同您講的,都是孩兒自己編出來的謊話!為的就是要離間你們之間的關系!”
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0493 離間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