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北歸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進抵
自從穿上昔日山海關總兵的甲胄后,吳三桂一連三天都是甲不離身,行走坐臥都身披重甲,讓他的體力多少有些不支。
他出門去,滿面是容光煥發,可一旦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里,便又低下了眉眼,愁字當頭。
這幾天,他總會想起自己年輕時的往事。遙想當年,十八歲的自己只帶著二十個親兵便殺入了八旗兵的大營,斬將奪旗,英勇救父。
后來,他還參與了大凌河之戰、杏山之戰、塔山之戰以及松錦之戰。
曾經的自己當真是英氣勃發,立下了與賊寇絕不并存的豪言壯語。可連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這一身的虎膽、縱橫的殺氣是在什么時候丟掉的。
是初次見到陳圓圓的時候?是被皇太極圍困在松山上,彈盡糧絕的時候?還是接到崇禎皇帝自縊殉國的時候?
曾經的崢嶸歲月,曾經的豪氣干云,曾經縱馬馳騁的自己,即使數十天不卸甲胄也不會覺得累,而現在,只是披甲三日便已氣喘吁吁,渾身地不自在。
想到這里,他也只能無奈地報以一笑。
而現在,他的眼睛呆呆地望著桌前的那盞孤燈。
他的臉色鐵青,不無嘆服地點了點頭,輕聲道:“李國英倒有幾分傲骨,我和李國翰都小瞧了他。”
“李大人是在自家的中堂懸梁的。”夏國相頓了頓,聲音更為低沉:“保寧順慶已失,我軍后路斷絕。現在只怕是想撤回漢中都不行了。”
吳三桂冷笑一聲,道:“這便好,咱們誰都不要回漢中,就在這兒,和劉文秀拼個生死!”
話說到這兒,他的雙眼又爆發出了久違地殺氣,就像是冬天倒掛在房檐下的冰柱子一般,十分凌厲。
“可是夫人她……”夏國相心中顧慮重重。
“夫人自有福報。我不能連累她。”說這話時,吳三桂眉眼低垂,顯得老態龍鐘、暮氣沉沉。
夏國相也是一怔,忙奏道:“依末將之見,與其困坐孤城,不如先發制人。今晚末將就帶五百驍勇健卒去劫營,讓劉文秀嘗嘗我們的厲害!”
“好!”吳三桂重重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來,說:“國相,咱們好好地喝碗酒!”
兩個侍女忙迎上來,一個拿著酒壺,一個拿著兩只粗瓷大碗。侍女將酒倒好,分別遞給了吳三桂和夏國相。
夏國相雙手接過酒來,面露迷惘之色。
“原來王爺早料到我會去劫營?”夏國相含笑問道。
吳三桂哈哈大笑,說:“我可不是算命先生,焉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只是今日死戰,你我不喝上一杯,今生恐怕再無緣對飲了。”
夏國相也是豪爽之人,聞言同樣哈哈大笑,說:“難得王爺的深情厚誼。好!末將先干!”
于是他端起盛滿酒的大腕,將脖子仰起,“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二人喝得急,酒水順著碗的邊沿和他們的下頜淌著。一碗濃酒飲下,夏國相似乎還意猶未盡。
“王爺,末將斗膽再要一碗!”他笑著說。
“好酒多有,只怕你喝不完!”吳三桂笑著應道。旁邊的侍女便又給他們的碗中倒滿了酒。
二人將酒碗一撞,“咕咚咕咚”又是一陣龍吸虎吞。喝完之后,夏國相將酒碗重重一摔,只聽“嘎巴”一聲,酒碗碎成了小片,四散紛飛。
他將嘴角的酒香殘漬一抹,笑著說:“今日真是痛快,王爺就請在府上安坐,靜待末將的佳音!”
正在這時,只聽屋外一陣喧嘩。“王爺!王爺!”、“什么人?竟敢擅闖成都府衙!”
吳三桂和夏國相目光一對,均現出了詫異之色。
“讓他進來。”吳三桂快步上去,將房門打開,只見一個衣衫襤褸、滿面塵垢地男子正在和衛士們撕扯。
“王爺!”這男子一眼瞧見吳三桂,越發大聲地呼喊。衛士們正要捂他的嘴巴,但聽到吳三桂的命令,便也是楞了楞,隨即退到了兩邊。
這男子快步奔過來,跪倒在了吳三桂和夏國相的身前,扣頭痛哭,說:“末將無能,有負王爺重托!”
吳三桂眼睛一瞪,叫道:“是郝浴!”
夏國相也覺得驚訝,忙蹲下身來將他扶住,關切地問:“郝兄弟,你怎么會變成這樣?難道明軍已打到成都城下了?”
郝浴一邊流淚一邊點頭,說:“劉文秀大軍進展神速,只是半日的功夫便連克陽關、新津,賊將張光壁已直撲龍泉,而劉文秀的大軍不日便可抵擋成都!部眾們或降或死,已無力抵御了!”
二人聞言都吃了一驚。劉文秀進展順利,他們早已料到,可料不到的是他們的順利程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府衙外忽然傳過一陣“吧嗒吧嗒”的馬蹄聲。“報!”一名斥候縱馬到了衙門口,便翻身下馬,快步跑了進來,單膝跪下,奏道:“稟報平西王,劉文秀先頭部隊已抵成都南門外!”
“何人統領?”吳三桂忙問。
“據聞是劉文秀麾下大將張光壁!”斥候答道。
“什么?”夏國相急急地問:“張光壁不是在龍泉嗎?如何能做劉文秀的先鋒?”
斥候低下了頭去,不再說話了。
他確實無話可說,因為這樣的問題不是他所能回答的。
吳三桂目光一轉,說:“龍泉不過是佯攻,為的是讓咱們形成即將被四面合圍的恐懼之中。哼哼,這是劉文秀的疑兵之策!”
話音未落,門外又是一聲尖銳地“報!”。眾人張目一瞧,又是一個斥候翻身下馬,快步奔了過來,跪下說:“啟稟平西王,祁三升、盧名臣已進抵成都西門!”
此時正值中夜,街上也早已戒嚴。除了快步奔跑地士兵外,再沒有什么響動。
不一會兒,城外的紅衣大炮轟然作響,亂聲大作。
南明北歸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進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