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二七二章 【陽光下的血人】
薛破夜不是一個甘于認命的人,即使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他也會保持冷靜,因為他懂得一個道理,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如果不能冷靜地應對,那么結果只能是死。
他的目光落在鐵門兩側的火把上,一時不知道從哪里聚集起來的力氣,竟然霍地騰起身,抓著鐵條,在鐵門緩緩下落時,竭盡全力地感到鐵門左端,一伸手,摘下了墻上的火把。
火把是松脂油,所以支持的時間很長,突突的火焰紅中帶藍。
薛破夜聽過,有些野獸很怕火,所以在荒郊野外的時候,很多人在夜間都會點起火堆,這樣可以嚇住野獸毒蟲,讓它們不敢靠近過來。
手握火把,也不知道藏獒是否害怕。
“嗆”地一聲響,底條接地,鐵門落了下來,而薛破夜在鐵門外邊,藏獒在鐵門里面,互相對視著。
有時候壞事會成好事,但有時候好事也會成壞事,本來這鐵門上的鐵條先前被薛破夜充分利用,削下了許多的鐵棍下來,甚至以標槍式的投擲刺死了一頭藏獒,但是如今這些鐵條被削后,本來用以阻攔藏獒的鐵門上,那些被削去鐵條的地方頓時空了出來,足以容納兩三個人擠進去,更別說一頭藏獒了,雖有鐵門,實際上此時雙方卻是直面相對,根本無阻隔。
藏獒站起身來,幽幽眼睛望著薛破夜,不過看到薛破夜手里的火把,還是顯出了一絲驚恐,不自覺地后退了兩步。
薛破夜心中大喜,一手拿著火把,一手握著匕首,竟然鼓足勇氣,向前靠了靠,他是準備冒險在地上撿起一根鐵棍,這樣一來,在距離上可以占一些優勢。
藏獒低沉地吼了一聲,撇頭看了看自己死去同伴的尸體,張開嘴,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薛破夜看著占有皮肉鮮血的紅牙,心里有些吃驚,預感到一些什么,心驚:“難道它不怕火?難道它敢沖過來?”
他的疑問只在一瞬間就有了答案,壯碩的藏獒,如同流星般騰起,兩個起落,已經如同獵豹般撲落下來,那鋒利的獠牙甚至閃著寒光。
薛破夜失聲道:“不好!”火把前湊,身體側閃,這一下若是被藏獒撲到,性命也算報銷了。
藏獒見到火把過來,很靈敏地一甩身,也閃了過去,在地上一滾身,像利箭一樣再次竄過來。
藏獒是有仇必報的動物,生性堅毅,絕對不可能因為某些挫折阻礙便退縮,所以薛破夜手中雖然有燃燒的火把,但是卻阻止不了這兇猛犬王的進攻。
這番和藏獒正面相對,藏獒那壯碩的身體和凌厲的攻擊,甚至是低沉的吼叫,讓薛破夜全身發毛,但是生死存亡之間,薛破夜牙齒緊咬,不滿鮮血的臉龐也是可不無比,赤紅的眼睛也如惡獸一般,喝道:“畜生,老子殺你個干干凈凈!”
他發怒了,鋒利寒冷的寒刃豁然生出駭人的殺氣。
退縮等于死,薛破夜現在想憑著最后的氣力,憑借手中的一支火把和一柄寒刃去和藏獒斗一斗,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卻比坐以待斃要強出很多。
習練過《銷魂心法后,薛破夜的速度力量甚至反應都是上了兩個臺階,所以他出手很快,火把直向藏獒的身上砸下去。
藏獒全身都是茂盛的褐色毛發,遍及全身,薛破夜就想以火把引燃藏獒身上的毛發,如果成功,倒有可能將這頭兇悍的惡獸活活燒死。
藏獒當然不可能讓薛破夜得逞,又是在地上一滾,爪子出處,正抓在薛破夜的腿上,用力一扯,薛破夜的腿上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薛破夜痛得直咧嘴,手下卻沒有含糊,劇痛之下,手里的火把再次砸向藏獒。
藏獒對火把自然還是頗為忌憚的,若是薛破夜手中沒有火把,恐怕藏獒早就和薛破夜近身撕咬了,由于獸物畏火的天性,藏獒只能試探性和技巧性地進行攻擊,尋找最好的一擊致命機會,而薛破夜也只能倚仗火把,鐵了心要點燃藏獒身上的毛發。
只是薛破夜的反應再快,如今卻是沒有達到藏獒的能力,弱了不少,雙方試探中,薛破夜身上又被抓了幾下,俱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卻也是痛疼難忍,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遲早是要被藏獒找出機會,一下子咬斷自己的脖子。
隔壁的獅吼聲漸漸地下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但是這邊的情況卻是兇險萬分。
薛破夜身上已經被撕爛好幾處,滿腔怒火,無意中瞥見兩頭死去藏獒的尸體,眉頭皺起,爾后又漸漸展開,以火把護住自己,慢慢向尸體那邊靠近過去。
藏獒前伏著身子,身上褐色的毛發豎起,它相當的憤怒,一步一步向薛破夜靠近,似乎準備做一次最凌厲的攻擊。
薛破夜握著火把,照著自己滿是鮮血的臉龐,冷笑道:“畜生,來吧,你們既然可以讓人類尸骨無存,我也要讓你看看你們是如何尸骨無存。”
他走到了藏獒尸體旁邊,冷漠地將火把上的火焰燃在尸體的毛發上。
“呼”地一聲響,藏獒的毛發果然是引之即著,毛發瞬間染上火焰,茂盛的火焰一下子竄了起來,蔓延全身。
藏獒見同伴身上火焰沖起,不由怯懦地退了幾步。
如果是雄獅猛獸,藏獒甚至敢拼死相搏,但是畏火的天性,讓他算然有著強悍的戰斗力,但依舊生出恐懼之心。
薛破夜見藏獒露出怯弱之態,心中更是歡喜,用火把將另一具尸體也燃著,兩頭藏獒尸同時燃燒,石屋內登時亮如白晝,火光沖天。
這一下子,藏獒更是驚懼萬分,薛破夜陰著臉笑道:“奶奶的,你也有怕的時候啊。”
兩頭藏獒尸被燒,腥臭無比,這種腥臭讓薛破夜難受萬分,但是更讓藏獒驚恐無比,看著同伴的尸體被燒得獵獵作響,本來堅毅無比的藏獒似乎生出退卻之心。
藏獒先前在等機會獵殺薛破夜,薛破夜又何嘗不是一直在等機會干掉藏獒,此時自己靈機一動創造的機會生效,再不畏懼,大吼一聲,提著火把緊握寒刃直朝藏獒沖去。
藏獒有些呆,眼睜睜地看著薛破夜沖過來,在滿屋的通紅火光下,竟然一時沒有反應,而薛破夜的手腳伶俐,手中的火把在電光火石間砸在了藏獒的身體上。
藏獒叫了一聲,身上的毛發立刻燃燒起來,它憤怒無比,雖然身上燃火,卻毫不示弱地撲了過來,竟將薛破夜一下子撲倒在地,張開滿口獠牙的大嘴,便咬向薛破夜的脖子。
薛破夜被撲倒在地時,全身一陣冷汗,想不到在這樣惶恐無神的狀況下,藏獒依然有這樣敏捷的反應力,實在有些后悔輕易冒進,見到鋒利的獠牙咬過來,左手閃動,手中的寒刃狠狠地刺向了藏獒的大口。
“噗”的一聲,寒刃竟在千鈞一發之際真的刺入了藏獒的口中,深入期內,口腔的鮮血再次噴在薛破夜的臉上脖子上,藏獒全身吃痛,蹦了起來,身上的火焰燒的旺盛,很快就蔓延到全身,藏獒悲嘶聲中,在屋子里四出狂奔。
寒刃入了藏獒的口里,薛破夜手上沒了兵器,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根鐵棍,快步沖過去,對著藏獒的身體就是一下,正中藏獒的臀部,藏獒被打得在地上滾了幾滾,一時爬不起來,任由火焰在身上燃燒,散發著焦臭味。
薛破夜見藏獒在地上掙扎,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這才松懈下來,全身癱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卻不料滿身火焰的藏獒卻是拼著剩余的力氣,對薛破夜做出最后一擊,從后面撲了過來,兩只前肢已經搭上了薛破夜的肩膀。
幸虧薛破夜聽到身后的風聲,藏獒兩只前肢搭上肩頭的同時,他已經條件反射般地低下頭,恰恰躲過了藏獒咬向他脖子的這一下。
薛破夜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聚集了丹田殘余的勁氣和全身的力氣,猛地反手一揮,卻正是當初在杭州時見到張虎使用的那式“反手撩”,這只是看過,卻想不到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候憑借意念施展了出來。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后,藏獒的身體如同因為摩擦而產生火焰的流星一樣直飛出去,撞在墻壁上,然后像一條死魚一樣滑了下來。
這一次,藏獒只是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這一次,薛破夜也是真正地耗盡了全身的氣力,躺在了地上,屋內滿是焦臭血腥味,薛破夜卻覺得自己的鼻子似乎什么都聞不到,整個身體的機能在這一瞬間就像麻木了一樣。
三頭藏獒的尸體依舊在燃燒,噼里啪啦直響,那種烤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外面的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兩間石屋上,那震天的獸嘶直到這一刻才緩緩平息下來。
殷皇子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望著藏獒石屋,很疑惑地道:“我好像剛剛聽到了藏獒那種頻臨死亡的慘叫聲。”
符皇子似乎也有些奇怪,點頭道:“我也聽到了。”
“剛才好像有人說我的手下已經死了。”
符皇子望著石屋邊上的飼養者,淡淡地道:“通常情況下,他們不會看錯。”
“既然死了,為什么還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難道藏獒之間也在互相廝殺?”殷皇子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石屋。
“人和人也許會爾虞我詐,爭得你死我活,可是這三頭藏獒,即使活生生地餓死,我想它們也不會向自己的同伴發起攻擊。”
“那就奇怪了!”殷皇子緩緩地道:“那是誰在石屋里給藏獒帶來這樣悲慘的叫聲?”
符皇子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殷皇子嘆了口氣,從軟榻上站了起來,緩緩道:“是不是可以打開石門了?”
符皇子也緩緩站了起來,向石屋那邊微微點了點頭,就見兩名飼養者同時過去扣動機關,聽到一陣機械聲響起,而后“咔咔”直響,兩扇石門竟然緩緩地打了開來。
眾人都見都兩間石屋里面都是一片漆黑,里面本來點燃的松脂火把已經熄滅,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樣子。
獅屋里的瘋子竟然也沒有任何動靜,似乎死了一樣。
殷皇子嘆了口氣,搖頭道:“看來你我損失兩名部下,卻沒有想要的結果。”
符皇子立刻道:“你錯了!”
于是,所有人見到從獅屋里緩緩走出一個人來,滿身血污,宛如一個從鮮血中沐浴出來的怪物,他走的很鎮定,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他非常的虛弱,和兩頭雄獅拼命能夠活著走出來,已經算是一個不小的奇跡,如果還能活蹦亂跳,那無疑是神話了。
瘋子手中握著那根先前掛在腰間的鋼絲,一步一步往外走,長發飄飄,掩住了面孔。
符皇子忽然鼓起掌來,輕聲道:“好,好,好!”
“很不好!”殷皇子嘆了口氣:“我的紫煙坊似乎是你的了。”他竟然顯得很無所謂,似乎輸掉的僅僅是自己穿過的一條褲衩。
這個態度,讓符皇子眉頭皺起來,他想不通殷皇子輸掉經濟手臂后,還能如此淡然鎮定,中間莫非有什么陰謀不成?
眾官面面相覷,今日兩位皇子打賭,現在看來,似乎是符皇子勝了,殷皇子手下無能大失顏面倒也罷了,難不成殷皇子真的會乖乖交出自己的紫煙坊和底下鋪子,那可是他的一只手臂。
不過這事眾官不會多想,也不能多想,現在大家想的只是這件事終于結束了,大家也終于可以脫身回去了。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陪伴皇太子,恐怕比老虎更可怕。
今天的賭局貌似已經結束了!
“看!“官員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是一驚,卻見一名官員指著石屋那邊,一臉的驚訝。
眾人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全都大吃一驚,不敢置信。
只見從漆黑的藏獒石屋里,竟然顯出一個人影來,那人走得很慢,手里撐著一支鐵棍,看起來虛弱到極點,全身上下滿是血污,比瘋子身上的鮮血多得多,本來進去時是錦衣玉袍,此時出來,身上的衣服爛的恐怕連乞丐也不愿意接受。
這當然是薛破夜,他在石屋里等著三具藏獒的尸體燒焦,火焰熄滅后,才從藏獒嘴中取出寒刃收了起來,撐著鐵棍走出來。
呼吸著外面新鮮的空氣,感受著外面的陽光明媚,薛破夜感覺世界真的很美好。
旁邊的瘋子也停下了身子,轉頭看著虛弱無比卻依然活著的薛破夜,半晌才道:“你……很好!”
薛破夜滿是鮮血的可怖臉上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猙獰,緩緩道:“你也不錯!”
于是兩個人都緩慢地向皇子們走過來。
殷皇子圓睜雙眼,表情比眾官更夸張,似乎這完全是自己沒有預料到的,似乎根本不相信薛破夜能活著出來,更似乎他本就沒有指望薛破夜能擊斃三頭藏獒。
他的神情很復雜,眸子里的光芒閃爍不定,看起來似乎有些失望,但瞬間又顯得很驚喜,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在他眼中變幻著。
他為什么會失望?難道是因為薛破夜活著出來他才失望?
他當然不會是想為了讓薛破夜去死,如果他向薛破夜死,以現在的薛破夜的實力,他有一百多種法子讓薛破夜永遠地從這個世界消失。
那么是為了賭約?
難道他想輸,想將紫煙坊輸給符皇子?
這當然有可能,如果不想輸,為什么在毫不知薛破夜真正實力的情況下,貿然讓薛破夜出陣為自己做這次賭約的實施者?如果他想贏,當然會精挑細選一位真正有把握的人去做這件事情。
不過這種心思外人當然不會知道,中間有什么緣故也不會有太多人知道,一位皇子,總有一些隱藏在暗處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很快,這位外表極為溫和的殷皇子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快步地迎向薛破夜,走動之間,竟然漫漫解開自己的外套,走到薛破夜身前,在眾人的注視下,深深向薛破夜行了一禮,正色道:“子殷謝過薛師傅!”迅速地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薛破夜的身上。
薛破夜心中鄙視殷皇子的惺惺作態貌似仁慈,但是依舊帶著一絲微笑,淡淡地道:“幸不辱命!”
無論如何,能夠憑借一擊之力擊殺三頭藏獒,這都是了不起的事情,這樣的人物,當然也是了不起的人才,殷皇子此時才發現薛破夜竟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會全意收攏。
無論如何,總不能讓薛破夜投身到其他人的門下,特別是符皇子……!
“子殷說過,薛師傅定能不負所托!”殷皇子滿臉溫和地笑著,聲音極為柔和。
薛破夜心中冷笑:“不負所托?奶奶的,你和我說的安排在哪里?要不是老子機靈,現在只怕已經消化在藏獒的胃中了。”這話當然不會說出來,只是道:“草民有……有一事要求殷皇子!”
殷皇子立刻道:“你說,你需要什么盡管說出來,我定能為你辦到。”
他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堂堂皇子,這天下間得不到的東西恐怕很少。
“我想……!”薛破夜嘆了口氣,腦袋無力地垂著:“我想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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