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賦 第三百九十三章 橫壓
喝完牛肉湯后,宇文君便帶著赤元去了蒲維清那里。
此時此刻,他不應該去,去了會給蒲維清帶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他還是去了,若不去,就意味著他要給廟堂之上的袞袞諸公低頭。
他絕不會低頭。
莊園里,三杯熱茶,茶香繞梁,仍舊是以往的粗茶,宇文君覺得這一次茶香很是入鼻,直通肺腑。
赤元對蒲維清微微點頭致意,后者柔和一笑以作回應。
蒲維清古怪笑道:“你來了這里,恒昌宗諸多政務,便落在了那丫頭的肩膀上。”
宇文君點頭應道:“是啊,井寒清,郭盛和幾人都去了妖域扣生死關,如今的恒昌宗真得靠佩瑤主持大局。”
“過些日子,井寒清他們就會回來,內閣也將成立,佩瑤肩上的擔子會輕很多的,我還是在意夫人的。”
蒲維清舉起茶杯,輕聲問道:“這一次將會在皇都待多久?”
“駕馭應龍而來,總得有一些實在功績,才能下得了臺。”
早朝之上的內容,蒲維清不說盡數知曉,也能猜到大概,一切合情合理,他太了解人皇的如意算盤。
可這孩子,絕不會闡述一遍形勢就離開皇都,總會要留下一些更重的痕跡,足以讓文武百官為之敬畏的痕跡才會離開。
他是龍族殿下,亦是顧雍傳人,做這些事合情合理。
或許,亦有少年意氣在隱隱作祟。
宇文君也舉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臉滋潤模樣,輕笑道:“與大將軍在郊外的那個野館子里吃了一碗牛肉湯,我欲進入校場,接受凌霄之下任何人的挑戰,縱然是連番挑戰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可大將軍這一次似乎沒那么大的火氣了。”
“我感到很失望。”
“所以,思來想去,得從文官下手,某些官員面服心不服,我欲見血。”
蒲維清放下茶杯,瞇著眼看著宇文君,沉聲道:“這未免是有些毒辣了,文官的口舌著實有些令人討厭,卻也罪不至死。”
宇文君輕微扣響桌角,徐徐應道:“我同謝一鳴見過面,南華州的刺史大人太史平,心里只認人皇一個主子。”
“謝一鳴說的話并不好使,且太史平手中實權太多,難免經不起朝中某些大人的蠱惑,刻意刁難我與靈族之間的貿易往來。”
“若只是小打小鬧,我也不會決意出手,可和靈族之間涉及到的某些貿易,是真正的紅利。”
“到時勢必會引發諸多明槍暗箭,那些事雖不致命,卻會惡意拖延時間,諸多章程無法按時完成。”
“既是敲山震虎,亦是為往后許多事鋪平道路。”
有一夕宗為盟,關于鐵的生意不敢說連綿不絕,可其中牽扯到的精鐵,玄鐵,適合制造利器的母金,早晚都會人盡皆知,這份利潤,難以想象。
更有出自于靈族的某些特產,如水晶石之流,同樣都是水晶石,卻有三六九等之分,平王殿下那里的水晶石生意未必會如火如荼,可恒昌宗這里的水晶石至少不會冷清。
乃至于其余的一些商賈往來,就無法細言了。
這份紅利,足以讓廟堂之上許多人眼紅,定會想方設法讓宇文君不痛快。
井寒清和郭盛和礙于身份,不便下狠手,宇文君身為領袖,下狠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宇文君欲懷璧也無罪。
蒲維清想了想,言道:“你可想好了人選?”
宇文君尷尬的皺了皺眉頭,言道:“戶部尚書李春雨就是不錯的人選,可我主動挑事,一時想不到一個正經理由。”
“且此人,也是人皇陛下的心頭好。”
“近些年來的政績不談凸出,至少也在略有功德的范疇中。”
“以你之見,我該當如何?”
今日早朝,宇文君殿前亮刀,其銳意殺氣一目了然,更與岳擘單獨吃了一頓飯,此事也引發了不少遐想。
明眼人都能看出,宇文君此次來到皇都,不干點什么事,絕不會離開。
蒲維清聞了口茶香,閉著眼悠哉言道:“你太想見血,反倒是亂了心境,殺人固然能解決問題,可你并不是顧雍那樣的人,你是領袖,他卻不是。”
“據聞,李春雨大人棋藝高超,你能否力壓一頭,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棋藝?
宇文君倒是略微開竅了,總覺得不太爽利,可思來想去,這的確是一個穩妥的法子。
棋力如人,無招勝有招。
唯有戶部尚書,可直接干涉到宇文君與靈族之間的貿易往來。
至于吏部尚書,兵部尚書等,同宇文君之間無任何利益矛盾。
蒲維清道:“那你可想過李春雨若告你黑狀,人皇該如何下臺?”
宇文君和氣應道:“他沒那個魄力,我掌中盤龍,知曉他的一切,比如他在皇都某個角落里養了一個妓女,比如,他的兒子私底下勾結黑道豪強,侵吞百姓利益。”
“又比如,她的閨女雖未出嫁,近日以來卻和一個游俠有了夫妻之實。”
這些情報,是宇文君昔日前往北方安撫流民時遇見了秦云,秦云所掌握的敏感事宜,范圍很廣。
對于一位尚書而言,這些事不足以讓李春雨垮臺,可臉面上不好看啊!
蒲維清挑眉笑道:“招式的確下做了些,但很管用。”
宇文君輕聲笑道:“誰家鍋底還沒灰啊。”
蒲維清樂呵笑道:“注意分寸,別把人逼急了。”
宇文君嗯了一聲道:“其實我還是想要殺幾個人,死人是最有震懾力的。”
蒲維清輕微咳嗽了一聲。
宇文君欲言又止,只好給蒲維清添茶,他自己喝了口后便起身拜別這位院長大人。
兩人直接橫渡虛空離開書院,蒲維清看著這杯清茶,似笑非笑道:“似乎每一個人開始有點歲數,有點地位后,都會無可避免的狠辣起來。”
“但愿他可永遠風骨清澈。”
李家府邸,門前兩尊貔貅石像,體型不大,勝在雕刻手藝精良,雖未到栩栩如生,卻有三分靈氣躍然而起。
一眾護衛見到宇文君和赤元親至,臉色頓時漲紅,緊張的咽了口唾沫,護衛首領身材高大,腰間佩刀,模樣到也算是俊朗,此刻他面色有些慌張。
緊張兮兮的走上近前,雙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敢問公子來我家府邸所為何事?”
眼前的年輕人,今日剛在殿前亮刀,又與岳擘將軍出去了一遭。
這會兒又來到了這里,難免不讓這位護衛首領心里直打鼓。
皇都之中,誰人不識宇文君。
宇文君柔聲笑道:“麻煩告知你家大人,我前來做客。”
“我可以在這里等。”
護衛首領聞得此言,頓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趕緊轉身打開府邸大門,進入了里面。
身為戶部尚書的住宅,前庭精致,花草豐茂,后庭開闊瀟灑,更有一座陣法大師親自修建的道場。
至于中庭,三層閣樓矗立,一座小型湖泊,里面雖未有多少名貴魚兒,但勝在四野風景清秀,時常伴隨鳥語花香。
回到家中的李春雨臉色悶沉,獨自一人坐在桌上喝茶,一旁的老管家李福小心翼翼的侍奉著,老爺自今年還未如此心情悶沉過呢。
這會兒,護衛首領了,雙手作揖,支支吾吾道:“老爺,宇文公子求見。”
李春雨聞得此言,五指發力,將茶杯摁在了桌上,板著臉說道:“就他一人,還是?”
護衛首領應道:“還有一位赤服男子,觀其氣態不俗。”
李春雨微微擺手言道:“你且下去,我親自出門迎接。”
無極高手,自然氣態不俗,這還用說?
李春雨身材臃腫,站起來后老管家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衫,憂心道:“真不知那位公子來這里為何?”
尚書大人皺眉笑道:“為何?肯定是給我好看來了。”
“他手中有紫金人王令,按照禮法,我得親自出門迎接,否則就要被扣上一頂失禮的帽子。”
想到這里,這位臃腫的尚書大人就格外來氣。
走了幾步,勉強的擠出一張笑臉,隨后又臉色陰沉了下來,心想見到那年輕人后,就用剛才的那副表情。
須臾,李春年來到了府邸外。
宇文君與赤元在臺階下站著,身著黑色龍服的公子負手而立,面色柔和。
李春年一臉笑呵呵的走下臺階,對宇文君深鞠一躬道:“八顧之首竟然親至,真是蓬蓽生輝,實乃榮幸之至,有失遠迎,還望公子恕罪。”
宇文君輕聲應道:“大人說笑了,按道理來說,我應該在八顧之宴結束后就來拜訪大人的。”
“是我來遲了一步,還望大人莫要介懷于心。”
李春雨一臉笑意道:“公子真會體諒人,里面請。”
確實,八顧之宴結束后,宇文君應該在皇都拜訪百官,不過他心不在廟堂之上,但許還山肯定在平王的牽線搭橋之下,該見識的人都見識過了。
聽聞許還山在皇都不說如魚得水也差不多了。
李春雨在前面帶路,宇文君雙手負在身后,一路走馬觀花,這座住宅,怎么看都要比秋清那座住宅氣派許多,但若和錦繡萬千的夢都府比較起來,就遜色很多了。
不知不覺間,到了中庭。
李春雨親自招呼宇文君與赤元,親自斟茶倒水,禮數甚是周到。
給二位“貴客”添茶過后,他才緩緩入座。
一臉笑意道:“公子以往只去那兩座丞相府,亦或是平王府,今日來我這里,是真覺得蓬蓽生輝,我這間住宅也因公子來過,其價格注定會水漲船高。”
宇文君從容應道:“大人倒也是對得起戶部尚書一職,這般細微之事,都能算到,我自愧不如啊。”
李春年頓了頓,隨后陪笑道:“為官多年,身上暮氣有些重,不像公子這般年輕瀟灑恣意,讓公子見笑了。”
宇文君看著李春年,輕聲笑道:“不見笑,聽聞大人棋藝高超,本座一時興起,打算在大人這里請教一番,還望大人賜教!”
李春年臉色微變,詫異道:“公子今日前來,就為了此事?”
宇文君笑道:“都說了,一時興起,我也是聽說大人棋藝高超,所以就來了。”
聽說二字,擲地有聲。
令這位尚書大人心里不太痛快,可客人來了,且明言此事,他又怎能拒絕,隨即便讓李福搬來了棋盤棋子。
昔日宇文君在孤月閣與慕容秋水的手談被打譜之后,近乎世人皆知,李春年深知眼前的年輕人棋力絕對不低。
不過他自信自己的棋力在那個娘們之上。
可今日他也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罷,走一步,是一步。
宇文君執黑子,李春年執白子。
“客隨主便,大人先請。”宇文君笑意盈盈道。
李春年見狀,也沒客氣,既然你這位年輕人這般托大,那就沒什么好推辭的了。
赤元在一旁靜看,對于宇文君的棋力,他有絕對把握。
半柱香過后,雙方開始廝殺。
李春年的棋力剛柔并濟,環屬有道,即可讓人有力無處施展,自身走殺伐之路,亦有雷霆之威。
可這位龍族殿下是與魔君陛下手談過的人。
今日的棋力霸道筆直,殺力盡顯,每一子均攻其要害之地,眼中所見山河,處處都可伏兵布陣,端的是十面埋伏,不留生機。
宇文君輕聲笑道:“我這棋力太像年輕人了,便是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沖動,以往倒是在丞相大人討教過,可惜仍未學到他的精髓,見笑見笑。”
李春年一邊陪笑,一邊落子。
沖動?你與慕容秋水那個娘們的那一局手談,可不像今日這么沖動。
這般棋力,李春年已隱約看見巨龍可撕碎一切的牙齒。
宇文君未拖泥帶水,隨意落下一子,便定了乾坤。
客氣道:“承讓承讓。”
不到一炷香,戶部尚書徹底敗北。
李春年面色尷尬道:“公子果然棋力超絕,特來找我手談,真是折煞了公子的棋力。”
宇文君似笑非笑道:“何談折煞二字,大人乃戶部尚書,不與你手談一局,那可真是遺憾啊。”
“只是今日棋力是有些沖動了。”
“按奈不住的沖動。”
李春年古怪笑道:“公子風采絕世,隨意落下幾子,就有這般殺力,我可羨慕不來啊。”
宇文君道:“可惜了,未能見到大人的殺招,致使我諸多后手未來得及落實,大人莫非今日是在故意讓我?”
李春年連忙應道:“公子說笑了,公子折煞我了,和公子這般人物下棋,不遺余力都已是這般下場,怎能擔得起承讓二字。”
此刻,李春年心里直打鼓。
赤元坐在宇文君身旁,神色始終如一,如颶風到來之前的平靜。
宇文君起身,哈哈大笑道:“都怪盤龍給的情報過于仔細了,若不知曉那些情報,興許今日的手談,將會妙趣橫生。”
李春年起身鄭重其事的作揖道:“此時此刻,已經妙趣橫生了。”
宇文君亮出龍眸,凝望了眼李春年,樂呵一笑道:“大人真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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