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心猿意馬

這怨氣就是從和諧城第100層跑出來的，神王如果要死了，放出無量量劫是有可能的，但這顯然不是無量量劫。

這是怨氣……

無量量劫自然不會有怨氣，所以這怨氣自然是……尸體上的。

漁叟深吸了一口氣，前踏一步，朗聲道：“回歸之后，一切所作所為，皆我一人之過，先生有怨，索我一人之命即可。”

“哈哈哈……”

恣意癲狂的笑聲里透露著無盡的嘲笑：“你們說，要做一個對社會對人民有用的人。”

“你們說，要誠實守信，要尊老愛幼，要勤勞勇敢，要自強不息……”

“你們說，我們是老百姓當家做主的。”

“你們說，我們是偉大事業的接班人。”

“你們說……”

“呵，你們說了很多，我們學了，聽了，信了，后來……又被消磨得全忘了，我不愿忘，也確確實實相信一切都在朝理想而前進，只是慢了些而已。”

“呵呵呵……”

“這世上終有一天，沒有了傻子，都是些‘聰明伶俐’的人，那可就太精彩了。”

“不是么？”

怨氣的聲音仿佛在耳旁低語，漁叟則陷入了沉默，無言以對，再多的原因，面對這位的時候，總是說不出口的。

哪怕是陳白衣。

他曾對李和直言，將他貶得一無是處，可真正面對起這些詰問來的時候，唯有沉默。

當誠實變成憨憨。

當狡詐變成聰明。

當大公無私變成傻帽，當自私自利變成伶俐。

當曾經許下的諾言再也無人提起，當孩提時問未來的夢想，那一個個的科學家、教師、軍人，皆是為貢獻而立下的夢想。

在未來全部變成蠅營狗茍，變得連生存都在憂慮，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時候。

誰還有話說呢？

人類花了那么大的力氣，他作為人皇吸納了整個無量量劫，換來的勝利，無數英雄留在門后面去斷后，門內的世界怎么能……如此辜負呢。

偏偏一天天的，和諧城里，無數張抄寫著二十四字真言的符紙用來安撫亡靈。

真是諷刺。

“真是諷刺啊，事到臨頭，便一死以謝天下，索命？我索了你漁叟的命，這天下就能改變了不成？呵呵呵……”

“一再的辜負和謊言，我又如何還會再信你們呢？”

“寇可往，吾亦可往。”

“你們做得的事情，我如何做不得？我不但要做，還要做得比你們都更加徹底……”

“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回蕩，那怨氣卷席一圈，便一頭扎入了時光長河當中，只留下滿世界的人心情復雜，漁叟心中的落寞之感愈發厚重……

跨越歷史的門扉，穿過天地的虛空，來到不周山下。

那游蕩的怨氣視輪回之力如無物，什么洗刷緣數，什么超度亡靈，那種東西，與他又有何干？五指山就想壓住孫猴子？

做夢！

怨氣如入無人之境的來到神王身邊，纏繞在他身上，像是他身上燃燒著黑色的火，陰陽怪氣的聲音繼續響起：“如何，來凈化啊。”

“超度亡魂，不是你佛家擅長的事情嗎？”

迦南沒有說話，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才睜開眼，看著神王和那怨氣的眼睛，里面充滿了厭惡。

“為什么直到今日，你還陰魂不散呢？”

“我要的佛國，在那個未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世人禮佛，誠心念佛，便可保一世平安，如此又有何不好？”

“你道輪回是最大的惡，是被時代拋棄的窠臼。”

“可自三代以來，又何曾見過比佛國還好的情況？日子不都這么過來了？非要說佛國不如文明覺悟，那也就罷了。”

“不過是輸了立意不高而已。”

“憑什么你這種一人獨尊的，要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讀取了因果，迦南看到了怨氣出世的情況，知道漁叟自愿赴死這一節，但他并非漁叟，相比于漁叟所感覺的愧疚，迦南極為討厭怨氣和神王這種理所當然。

回歸后這個世界的那么多別扭，不都是因為李和？

李和轉世也就罷了，還要搞出神王，有了神王，你還要有怨氣，怨恨這世界背棄了當初的承諾，變成這副弱肉強食的樣子。

那還真是好人、壞人都讓你當了，加害者與被害者都讓你當了。

反正你怎樣都不虧，是嗎？

神王和怨氣都沉默了下，怨氣非常默契的融入了神王體內，那五指山便被神王舉重若輕的抬了起來，他看著迦南，說道：“和尚，你又何必裝糊涂呢？”

“那怨氣，真的是一人的嗎？”

迦南面色陰翳，聲音低沉說道：“正是因為我知曉，所以才不愿意承認。”

“若只是一人之怨氣，他自當有無數理由，而我自當無可辯駁。可事實是什么？”

“是你們連他死了，都不讓他安生。”

“你們這些卑鄙，無恥，虛偽的……懦夫！”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我們這樣的英雄和脊梁太多了，多到將民眾保護得如同溫室里的花朵，如同慈母溺愛敗壞的兒子！”

“自古百姓最愚昧，自古百姓最無罪。”

“可要我說愚昧是真，無罪就是笑話。”

“如果說古代真是無能為力。”

“可自幻想時代以來呢？”

“你們不是觀察者嗎？你們沒有決定人類未來的力量嗎？”

“你們有！”

“可你們做了什么？”

“你們在幻想時代選李和為人皇，因為他足夠強，足夠保護你們。”

“你們難道不知曉他根本就不會當領導？你們難道就不知曉他即便不是人皇，也依舊會這么強？”

“你們知道，可是你們依舊選了他，而非是可以改制，可以引領文明的人。”

“因果早早就埋下。”

“屬于你們的惡果開花了，你們卻又開始怨了？怨這世道不公，怨自己受了欺騙，怨也就算了，又托他出來，再次扯著他的旗幟。”

“好。”

“就算回歸了，幻想時代的事情不去說他，那么回歸之后，你們怎么做的。”

“李新徳站出來了，你們選他了嗎？”

“即便不選他當人皇，可只要人心向背，你們多支持他一點，哪怕是一點，審判委員會還真能攔著革命軍不成？”

“最后不過是革命軍取代炎帝國，而我們與革命軍妥協罷了。”

“可結果呢？”

“我們僅僅維持對幻想的鎮壓，革命軍就失去奪取天下的可能，你們這些世人，其實內心，并不喜歡革命軍那一套啊，呵……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正因為你們這樣，所以周瑞才會有轉變策略，讓你們看看沒有革命軍制衡的世界，所以任俠才故意不把李新徳接回來，讓你們看看這世界沒了李新徳究竟會怎樣。”

“你們看了，你們又委屈了。”

“呵呵，委屈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們自己努力啊。”

“李和就在那里，圣王宇宙理論，文明覺悟三部曲。”

“那么多東西，可不僅僅是一個理論框架，更是有一整套詳細的理論依據和策劃應用在里面。”

“如今的李和找到方向了吧？”

“可你們呢？你們把人皇位格給他了嗎？”

“你們沒有。”

“好，你們不相信李和，可你們相信任俠吧？”

“畢竟任俠也讓你們做了選擇的。”

“可你們怎么做的？”

“你們支持任俠，但僅僅支持他跟神王死戰來保護你們而已。”

“你們壓根就沒有讓任俠擔任人皇擊敗神王主導世界的意思。”

“你們其實都在抗拒任俠。”

“哪怕是聯盟的那些受了實惠的人，都在抗拒。”

“你們自己的私心，自己的虛偽和無恥，導致了今天的一切。”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又憑什么怨？”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革命軍當初為何失敗？因為人們覺得這樣的“盛世”就很好了，沒必要鬧革命，也沒有必要搞得那么認真，真均貧富了，吃大鍋飯了，怕是不太好。

曾經的生產力落后所造成的影響，還有幾十年來西人不遺余力的輿論洗腦。

人們已經將均貧富和窮苦生活劃上了等號。

于是乎，一想到曾經的生活，就紛紛搖頭，抗拒革命，再說，炎帝國又沒有做錯什么？過去那么多年，不都是這樣的？

而且，如今日子正好呢，鬧成亂世還怎么過日子？

想法很多，理由很多。

總之，革命軍的失敗是李新德不夠強嗎？或許，他要是有李和前世那么強，也就沒有這些麻煩事了，但對抗起審判委員會來，革命軍是有資本的。

真正讓革命軍失敗的不是審判委員會的絕對力量，而是民心。

這一關鍵點。

早在李和出江城入罪惡之都的時候，就已經聽姬長生他們講得清清楚楚，也越是直到這些關隘，越是明白周瑞、任俠兩人這些年的布置，一手將局勢推進到這一步是何等厲害。

這些暫且都不論，只論人類的選擇。

他們在革命軍的時候沒有選擇李新德，因為他們舉得平安過盛世就很好，他們在知曉文明覺悟的理論后也不愿意選擇李和，哪怕他曾經是人皇，這一世重新拿回人皇位格，就算不能恢復力量，但局面也會豁然開朗。

但，他們沒有選。

到了任俠這里，任俠曾經說與神王這戰是二八開，這二成勝算在哪？并不在他對神王出劍的時候，從他出劍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他真正的勝率在聯盟。

任俠真正的勝率在聯盟。

然而，四個月的時間或許太短，也或許他們雖然處在平均分配的制度下，但卻其實并不真心認可和喜歡這個環境。

他們崇拜的是任俠，而非制度。

他們“心猿意馬”不定，卻偏偏要“守著規矩”，內心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讓很多人對不甘于平均的現狀。

憑什么我這么聰明，要跟那些蠢貨一個待遇？

憑什么我做了這么累的活他卻那么輕松，又要享受一樣的待遇？

其實也不是絕對的平分。

而是根據按勞分配等等原則，只是其中差異不大，而這“細微”的差異，讓人不爽，因為人心不足，這點差異如何能填滿欲壑？

所以……

他們其實并沒有發自內心的去支持任俠，更不會有明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在支持什么，更遑論選任俠當人皇了。

他們沒有這么選，甚至連選人皇的念頭都不曾有。

那么。

任俠又如何去回應世人的這份期盼呢？他有著再高的變動率，他對文明的理解再深，他即便拿得起文明之證，但他終究不是人皇。

所以，他敗了。

世人的愚昧，迦南一次又一次的看在眼里，分明就是他們支持誰，誰贏。

分明就是他們知曉什么才是光明的方向，可是他們自己并不情愿去擁抱光明，歸根結底就是兩個字——愚昧。

從古代社會到現代社會。

從舊時代到經歷了幻想時代的今天，民智……開了嗎？

答案是沒有。

沒有經歷過長生革命，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都沒有活個明白，哪里又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呢？

正因為如此。

迦南覺得對世人寄予厚望就離譜，是不可能成功的路線，他翻遍佛經，更是找不到如何讓世人都開啟智慧的方法。

文明的覺悟三部曲或許是行之有效的。

但顯然不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去實行，人類根本就看不了那么遠，即便是看到了，也不會愿意去做的。

畢竟，人，真的管得住自己嗎？

我們先來問一個問題，你擁有的什么東西，是自己的？

玄幻必須死 558、心猿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