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露比的獨特哲學

她俯瞰著裝甲舷窗外的背陰面，白色的裝甲板被一盞盞紅白色的防撞燈照亮，幾個鑲嵌著微弱白色燈光的橙色身影排成一列，搖搖晃晃地從裝甲板表面爬過，朝著氣閘門奮力扭動身體就如同置身于真空蛆蟲。

她緊盯著其中一個身影，鄙夷地、嘲弄地盯著。

她知道那個人是誰，她能念出那個人的名字，她甚至知道那個人自己都不了解的親生父母的往事。過去她相信黛西·約翰遜就是那個能改變這個宇宙的人，因為那個在街頭行俠仗義的超能力者很強大，可以輕而易舉地震碎樓房、掀翻車輛。她的母親黑爾根本不知道，露比在訓練基地的臥室——準確來說是牢房——里張貼黛西·約翰遜的海報并不是所謂的崇拜，而是觀察與狩獵。通過擊敗更偉大的人并吸收那個人的特質來讓自己更加強大，這種古怪的哲學觀念源自她閱讀過的亞馬遜雨林食人部落的觀察記錄，后來被她套用在九頭蛇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觀念，以及黑爾將軍的強硬教育理念所表達的思想里。

黛西·約翰遜是她證明自己的里程碑。

后來露比發現她會呼吸、會饑餓、會口渴，甚至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除了擁有特殊能力以外毫無優秀之處。于是她更換了觀察目標，將目光瞄準了那個主動找到她的人，但是與她獨特的哲學觀念完全相反，她沒有擊敗皇帝并證明自己的想法。

雖然那個人也擁有常人應有生理的動作，但是露比無法確定那是真實的生理本能，還是一個用于安置另一個世界本質的肉身為了避免彰顯自身獨特而做出的偽裝，所有的情緒都是避免被他人察覺到自己異于常人的特質。有一次她甚至懷疑那個人其實根本沒有呼吸過，就連歡笑也是為了調動她的情緒而做出的肌肉動作，僅僅是與那雙眼睛對視就能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所有表露出來與人類有關的行為都是偽裝，只是為了表明自己還是人類。

想到這里露比打了個寒顫，心生畏懼同時又燃起了向往。

一個被迫適應人類的超人類，彰顯出遠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強大的力量，她見識過那個人輕而易舉地改變天氣、熔化鋼鐵、摧毀小行星、修改現實、跨越時間與空間。當那毫無感情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雙眼睛緊盯著一個人，審判便在悄無聲息之間開始了，即便是心志堅定之人也會感受到恐懼與內疚、變得手足無措就好像神話故事中的審判日已經降臨。沒有人能對那個人說不，尤其是露比通過自己母親黑爾將軍與那個人的合作，了解到那個人的所作所為之后，露比認為自己應該處在一個更能發揮自身作用的地方而不是訓練基地的牢房，她能在一個偉大之人身邊找到屬于她的位置，正如他所承諾的那樣。

“我想讓你參與神盾局的管理，在我的禁軍撤離之后，科爾森特工和他的小隊需要一個殘酷的提醒，提醒他們并非義警而是特工，他們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個人坐在辦公桌后面，語調平靜。露比雙手挎在背后，脊背挺直。“準確來說，我想讓你成為神盾局特工的監管人之一，作為我的處刑人前往燈塔基地對神盾局特工施以迅捷，直到他們完成自己的任務。你的母親黑爾將軍不會拒絕讓你承擔這項重擔，即便她反對，我也會說服她。”

“我不需要她的允許，我能做得比其他人更好。”

露比昂起下巴，細長鋒利的眼睛緊緊盯著辦公桌后面的人。

她努力忽略站在附近的金甲巨人，以免將常人應有的恐懼暴露出來。她痛恨這種恐懼與無力，即便她知道這只是所謂的“超人類綜合癥”，是可以通過訓練克服的情緒。她看到辦公桌后的人穿著非戰時的禮服，貴族式的五官上滿是對她的關切與溫柔，這種感覺讓露比感覺很好。腰間槍套與刀鞘里是皇帝贈送給她的武器，幾天之前馬利克家族的女人找到她的時候，她還在使用這三把武器練習殺戮手法，這種即將用上辛苦訓練的技能的感覺讓她更加舒適。

“她的保護欲太強烈了。”露比忍不住抱怨，“或許不是保護欲。”

皇帝微笑著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你對自己了解多少，露比？”

“懷特霍爾博士的優生學項目，我閱讀過那份絕密文檔。”

露比垂下眼簾。

她知道自己的出生為黑爾將軍提供了多大的幫助，同時也知道自己可能會是懷特霍爾博士下一代優生學造物的母親。不過她并不打算走上與黑爾將軍相同的道路，據她所知現在懷特霍爾博士已經失敗了，所有資產都被接管。

“第四代日耳曼基因調整，訓練數據表明我擁有更強大的體能、更快的反應速度和更高的智力。”露比滔滔不絕地背誦自己近期體能測試與智力測試的成績，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逃避什么。她對自己母親的感情非常復雜，尤其是她的大腦開始發育、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份以后。她不知道母親對自己是否有感情，甚至不知道母親是否會厭惡自己這個不得不生下的肉胎，因此她總是表現出無所畏懼的高傲模樣自我保護。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么不能和同期的九頭蛇訓練生一樣毫不猶豫地殺死自己馴養的寵物狗，就像一個攥緊玩具不愿放開的孩童。她甚至不惜與教官發生爭吵，因為那條金毛大狗是她唯一確定會愛她的生物，是她唯一擁有的東西。這是九頭蛇內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即便她是黑爾將軍的女兒。九頭蛇要求下級絕對服從，訓練營里的成績也將會決定她未來的發展路線，任何違規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年輕的黑爾將軍之所以會被選定為優生學計劃母體，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當時的成績極其優異。但如果僅是優秀的成績還不足以讓她完全服從懷特霍爾博士的優生學計劃，因為九頭蛇訓練營中體能與智力同樣高的年輕女性比比皆是。真正讓她接受懷特霍爾博士計劃的是畢業前夕發生的事件——當時年輕的黑爾與同期畢業的年輕斯特拉克男爵爆發了嚴重肢體沖突，這是一項絕對的、會遭受處罰的違規行為，不過由于她即將畢業且懷特霍爾博士到訪，懲罰被暫時延后。

懷特霍爾博士在課堂上對年輕的黑爾的表現非常滿意，同時他也了解沖突的真相，于是提出了優生學建議。作為一位無依無靠的孤女，當時年輕的黑爾將軍知道自己如果不接受優生學計劃，拒絕九頭蛇高層（指懷特霍爾博士）的建議，那么自己將在離開訓練營后被激進派九頭蛇家族打壓，尤其是斯特拉克男爵臨走前的威脅，向她這樣沒有外部勢力的九頭蛇年輕人只能給那個老牌家族工作。

政治無處不在，哪怕是在相對干凈的九頭蛇青訓營也一樣。

那次和教官的爭吵也是露比第一次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關心，特別當教官要求她殺死從小養大的金毛大狗以證明她不會被感情拖累的時候，得知激進派九頭蛇正在被清剿的黑爾將軍毫不猶豫地開槍，殺死了懷特霍爾博士派遣到基地的訓練教官（而不是她這個一直糾纏著自己的噩夢，這讓露比非常后怕），徹底掌控了整個九頭蛇訓練營。

露比很想大聲申明自己沒有基因缺陷，但在皇帝面前她無法從喉嚨里吐出自己的怒火。當她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內疚的情緒瞬間超過了憤怒，她開始對自己幾秒鐘前差點失控的情緒、以及沒有察覺到皇帝語氣中的關切感到內疚。“不知道，吾主。”她死死攥住自己的手腕，臉頰通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站在她身后的漢謨拉比注意到她幾近痙攣的手指和通紅的皮膚，“我不認為自己有缺陷。”

“懷特霍爾博士對于遺傳學的研究極為深厚，但對于生命密碼仍然一知半解，某些看似無用的基因位點表達從未被人發現過。基因調整能夠讓你免疫特定疾病、具備特定天賦，但同時也會讓你失去某些普通人應該具備的能力。”收到暗示，漢謨拉比將一份厚厚的紙質報告放在露比面前，打開之后里面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數字、單詞和圖表，“你的基因來源是九頭蛇的超級士兵，然而相比起史蒂夫·羅杰斯的基因，你的DNA端粒比其他人更短。”

她被這個消息震撼得說不出話，心跳如同火炮一樣沖擊著她的理智，因為這意味著她的生命遠比普通人短暫。對于一位青春期少女來說，這種不亞于聽聞自己剩余壽命的消息讓她不知所措。“這是刻意設計還是意外？”露比吸了吸鼻子，如果她還能感覺到自己麻木的嘴唇和冰涼的鼻尖的話，她應該做出了這樣的動作，“是誰不想讓我活下去，懷特霍爾？”

“現在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了，露比。從此往后你都得接受我提供的醫療服務，時刻檢查基因完整性，并在必要時刻接受基因治療與清洗，就像世界各地為了延長壽命的富豪在拉托維尼亞接受的手術一樣。”皇帝的聲音將她混亂的思緒揪了出來，就好像某些思想直觀地灌輸進她的大腦。她聽到了那個聲音中的關切，“你將會在執行任務以前在空間站接受全方位訓練，這些訓練是你在地球上無法完成的，我很期待你發揮出的作用，但同時我也不想失去一個有能力的下屬。我從來都不打算放棄你，因為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完成我給予的任務。”

“我……我會接受什么樣的訓練？”

沒等皇帝回答，漢謨拉比就先開口了。

“你在訓練營里學習的所有技巧都只是基礎，按照流程你本應該在進入應有的位置之后學到更多東西。現在你缺少了這個過程，并且還將面對神盾局的兩位異人，所以我會讓你的殺戮技巧迅速提升。”

禁軍指著自己。自從露比進入辦公室，他就用嚴酷的眼光打量著她，評估她是否合適接下來的任務。結果很糟糕，露比的腰太細、肌肉比例太低、體脂水平太高，訓練數據表明她的爆發力極強但持久力達不到標準——或許這樣的身材會吸引一些被荷爾蒙操縱大腦的男性女性，但對于禁衛軍來說這就是個不適合進行漫長的特種作戰，只適合執行精巧突襲任務的人體——事實上露比·黑爾已經接受過全面檢查，完全脫下衣服在醫務室進行完整的數字掃描，甚至連皮膚上的瑕疵也清晰地記錄與還原。她的身體模型早就被三維化了，漢謨拉比用雙眼評估只是為了印證數字化可能出現的誤差，因為皇帝賦予禁衛軍的改造足以讓他用雙眼和大腦將數據精確到可以驗證數字化三維模型是否精確。

更糟糕的是心理方面。

皇帝親自撰寫了露比的心理調查報告。這是一份絕對可信的報告，漢謨拉比親眼見過皇帝把某個人不愿觸及、深藏在潛意識里的思想與情緒挖掘出來。露比毫無疑問也受到了這樣的“審訊”，許多心理調查報告上的內容都是她自己無法意識到的部分。

“我會負責訓練你，從近身肉搏到射擊技術，從虛空飛行器駕駛到跳幫潛入，之后的每一天你都會在訓練中度過，每天的食物攝入和藥物攝入也會被計算。我將為你制定遠比訓練營嚴格得多的規則，直到將你打磨成堪堪夠用的工具，除了我教導你的技巧以外你不會有任何思想，你將全身心投入未來的服務。”漢謨拉比說道，“我們將為你提供少量生體改造以增強你的能力，讓你的能力超過懷特霍爾博士最初的設計。你將擁有一位刺客最基礎的能力，一位能夠撬動鎖頭同時割開喉嚨的匕首。”

這是禁衛修會提供的方案，而不是皇帝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來露比只是政治工具而非武器，是一把精巧的匕首而非爆彈槍，必要的時刻能夠割開黑爾將軍的喉嚨就夠了。不過他并不反對漢謨拉比的意見，如果露比能夠掌握更多技能，那么在應對突發情況的時候也能更好地完成任務。

“黑爾將軍將會在幾天之后來到空間站。”為了安撫露比（這是皇帝要求的步驟）漢謨拉比用一種讀稿子的語調說道，“你可以讓她看到一個超出她教育水平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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