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重獎
在內心道德感的驅使下，艾格妮絲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抗擊霍亂疫情的事業當中，她以令人驚嘆的精力和注意力，注視著抗疫活動的每一個環節，并且幾乎每天都在各處巡視，督促執行人員認真干活。
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原本開始蔓延、漸漸有失控跡象的疫情，居然漸漸地有了平息下來的跡象，無論是新得病的人數、還是新發現病人的地方，都越來越少。
這當然是莫大的喜訊，忙碌了得筋疲力盡的艾格妮絲，終于也欣慰地發現，自己的一切努力并非徒勞，而是真的拯救了別人的生命。
“尊敬的修女，我們的辦法真的管用！”在一天，聽完疫情日報之后，她欣喜若狂地對卡米葉修女道喜，“我替那些受災的人們，以及整個國家感謝您！謝謝您提出了如此寶貴的思路，讓我們可以迅速找到對抗疫病的捷徑…”
之前，正是卡米葉修女，依靠自己在一線救治病人的經驗，提出了“傳播疫病的媒介可能是受污染的飲水”的猜想，而這個猜想，也被艾格妮絲采納，從而作為了防疫措施的核心。
從結果來看，這個猜想已經被驗證為“正確”了——盡管還沒有哪個醫生或者生物學家，正式地在污染水中找到引起霍亂的病菌，但是對艾格妮絲來說這已經無關緊要，重點是她控制住了疫情。
“我只是胡亂猜測了一番而已，這并沒有什么厲害的。”面對艾格妮絲的夸獎，修女倒是謙遜起來了，“厲害的是您，可以調動如此多的資源，又可以用如此堅定的意志，把我們的抗疫措施執行下去。”
在夸獎了艾格妮絲之后，她又話鋒一轉，“現在疫情已經得到控制，誠然確實可喜可賀，但是女士我也必須提醒您，如果巴黎糟糕的衛生條件得不到改善，尤其是那些下層街區的條件得不到改善，那么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根除這場疫病，它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此言一出，原本興沖沖的艾格妮絲，頓時啞然。
確實，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疫病的根源，就是貧窮。
巴黎因為歷史太古老，以及人口密度太大，地下水系統已經出現了嚴重的鹽堿化現象；下層街區的人生活條件太差，人口擁擠，生活污水又排不出去，只能在原地滲透到地下水系統當中，進一步加劇了水的污染。
自己現在可以利用籌集到的資金，以及政府和教會的支持，不斷地給予這些貧民們支援，但是如果這種情況得不到改善的話，自己難道真的能夠一輩子這樣支援下去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一直從巴黎城外供水，已經非常不現實了，甚至就連看起來很簡單的“燒開水”，在這個年代，依舊是非常困難的事。
因為在這個年代，對底層民眾來說，“燃料”無論是木柴還是煤炭，都是不便宜的，普通人在越冬的時候都有可能買不起足夠的燃料，又怎么可能單獨為了“喝開水”而準備充足的燃料呢？
所以，如果一切都改回原樣的話，人們哪怕知道“喝了污染水會得霍亂”，照舊也只能喝下去。
殺人的不止有病菌，還有貧窮和絕望。
所以，自己現在只是“治標”，真正的治本，就是改善人們的生活條件。
“您說得沒錯。”她收起了笑容，然后鄭重地向修女點了點頭，“我現在還沒有到可以慶賀的時候…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接下來我會跟陛下陳情的，讓他幫忙改善巴黎的供水系統，我愿意親自來監督這項事業，畢竟我現在已經有了經驗。”
看到艾格妮絲堅定執著又斗志滿滿的樣子，修女忍不住會心一笑。
然后，她又輕輕嘆了口氣，“孩子，你也沒必要把所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在我看來，你已經做得比其他所有人做得更好了…在之前您招攬我的時候，我跟您說過，如果您能夠達成自己的承諾，我會在自己的余生為您祈禱。而這段時間，我已經充分見識到了您的能力…以及，更重要的美德。您已經實現了您的承諾，現在是我的回合了，我也會在今后時時刻刻為您祈福的，您值得這些。”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親眼見證過艾格妮絲所作所為的修女，對艾格妮絲已經是完全不同的態度了，從一開始見面時的“高冷”和輕蔑，到現在的心悅誠服，甚至有一種看自家孩子的親切。
而她的話，讓艾格妮絲瞬間漲紅了臉，既興奮卻又有點不好意思。
“那您認為我配得上死后上天堂嗎？”她小聲問。
“如果您不配的話，那我覺得這世上也沒幾個人配了。”修女沒有猶豫，立刻回答，這不是諂媚，而是她發自內心的想法。
“那…”艾格妮絲遲疑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問，“那陛下配嗎？”
…修女暫時地陷入了沉默。
在這短暫地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后，她輕輕聳了聳肩，“這個嘛，我無法下定論，畢竟帝王們的所作所為，凡人很難去評價。比如他的父皇因為一己野心讓法蘭西白白死了幾十萬人卻還是飽受愛戴，這算是進天堂還是下地獄呢？誰能論定？”
“連您都無法斷言嗎？這人世還真是復雜呢…”艾格妮絲嘆了口氣，似乎有點沮喪。
不過，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算了，那不管這個了。反正，我已經追隨陛下了，如果陛下下了地獄的話，我也會陪他去的，至少也會讓他別在那兒太孤單…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幫他上天堂，這樣對我們所有人都好。”
這話讓修女又是一陣無言。
說她天真呢，還是該說她質樸呢？上帝可不是這么容易討價還價的存在。
不過，不管怎樣，對于艾格妮絲的想法，她還是要鼓勵一下的。
“我深信，有您的輔佐和規勸，陛下以后會更加仁慈地施展他的統治，那樣的話，萬能的主自然也會寬恕他的一切罪孽讓他去天堂的——這個您不用擔心。”
說完之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種話術雖然有很多漏洞，但是艾格妮絲卻是非常受用，畢竟她心里就是這么期盼的。
她固然不怕和陛下一起去地獄，但是一起上天堂那當然是更好的——這么說的話，自己努力行善積德，也算是在上帝那里掙點印象分了吧，搞不好到時候還能拉陛下一把。
——不過，這種情況下，特蕾莎或者其他人該怎么算，她就下意識地無視了。
兩個人又談了一會兒之后，艾格妮絲欣然和修女告別，然后暫時地拋下了自己的工作，前往火車站，坐上了前往皇宮的專列。
這里本來是她每天都會“上班”的地方，但是這段時間忙于抗疫，一個多月都沒有回來，竟然都有點小陌生。
不過，這主要是也因為她每天都在窮街陋巷當中來回巡視，又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凄慘場面，驟然回到富貴平和的皇宮，心理上有點難以切換回狀態。
衛兵都認識她，所以當然不會受到任何阻攔，她直接就一路進入了宮廷的深處，來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這段時間兩個人多很少見面，所以當又一次見到陛下的時候，艾格妮絲心里還有一絲“倦鳥回巢”的安心感。
“陛下…”她屈膝行禮。
“艾格妮絲！”相比于她的恭敬，艾格隆卻要隨意得多，他興沖沖地走到了艾格妮絲的身邊，然后牽住了她的手。“這段時間你時常不在我身邊，我太不適應了…很想念你。”
雖然這只是很平淡的感慨，但是卻讓艾格妮絲一瞬間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心里也是一股暖流經過。
“我也很想念您，陛下。”她勉強壓制住心中的喜悅，然后平靜地回應艾格隆，“現在我是來跟您報喜的…經過我們的努力，現在疫情已經被控制住了，染病的人越來越少。所以我很快就會回來，陪在您的身邊了。”
其實這事艾格隆知道，畢竟，基督山伯爵那邊，定期會把巴黎的情況通報給他，他甚至比艾格妮絲自己都更加了解她在民眾心中的名望——而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
而且，艾格妮絲親口向他表功，那意義更是不同。
“太好了…”艾格隆看著自己的情人，滿眼都是欣慰，“我就知道，你會辦好這一切…是的，我知道你絕不會讓我失望。現在，再也沒有人可以說我任人唯親了。”
這段時間，艾格妮絲已經聽慣了各種鼓勵的話，但是沒有什么比得上艾格隆這句平淡的‘我知道你絕不會讓我失望’。自從被陛下委以重任之后，她面對了太多的質疑和嘲笑，她的心里自然也積累了許多怨憤，雖然她化怨憤為動力，激勵自己更加投入到抗疫大業當中，但是自然還是滿腹委屈。
可是，現在，一切都好像值得了。
“沒讓您失望就好。”艾格妮絲盡量讓自己平靜一些，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很快，她又似乎試探著問，“不過，我想問問，您…您在這之前，難道沒對我有過懷疑嗎？畢竟我還這么年輕又是女子…”
“我從沒有一刻懷疑過。”艾格隆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
“在我身邊這么久了，我做事你還不清楚嗎？我雖然偶爾會惡趣味一些，但我什么時候拿國家大事來開玩笑了？我任命你，就是因為我相信你，而且認為沒有人可以做得比你更好…”
當然，他沒有告訴艾格妮絲，他其實一開始也沒想到艾格妮絲能自己把事情辦得這么好。
他只是知道，艾格妮絲為人正直，執行力極強，自己就算給她各種資源，她不會趁機給自己撈油水，而是會盡職盡責地干活。
他“自信”的基礎，是因為他知道“答案”，他有信心兜底，不會讓事態失控，所以只需要負責人有執行力就夠了。
“陛下…”艾格妮絲淚水當即奪眶而出，她的聲音也因為感動而變得哽咽了起來。“那么，您是這個世界上最信任我的人。太好了…我沒有辜負這份信任。”
說完之后，她甚至主動地撲到了艾格隆的懷中，緊緊地抱住自己的情人，以此來抒發自己這段時間的思念——自從兩個人‘好上’以后，她還真沒有和陛下分開過這么久，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
習慣比短暫的激情要更加根深蒂固，看似無形無質但早已經沉浸其中。
艾格隆抱著艾格妮絲，他沒有說話，而是安撫她的后背，讓她好好發泄一下——畢竟這段時間，她可真的是身心俱疲了。
他讓艾格妮絲承擔這項重任，主要目的是為了給她刷聲望——現在看來，還有另外一個更好的效果，那就是艾格妮絲對自己的信任極為感動，更加安心跟在自己身邊。
“艾格妮絲。”在擁抱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又開口了，“這一次你立下了莫大的功勛，巴黎的各界也都對你贊不絕口，無論從任何方面來看，我都應該獎勵你…而且應該重獎才對。”
“我不需要什么獎勵，能救到人，就已經算是我莫大的安慰了…”艾格妮絲搖了搖頭，“這一次抗疫，有許多人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他們發揮出的才智和辛勞，都不在我之下…您好好獎勵他們就行了。”
“那些人當然也應該得到獎勵，你列好名單給我就行。”艾格隆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但是你的那份也不能少，你是總指揮，又親力親為地參與了每個環節…你的貢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果我不獎賞你，那世人難道不會譏笑我是非不分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艾格妮絲連忙為自己辯白。
“我知道你沒有，所以你就不用推辭了。”艾格隆回答。
然后，他又換了更溫柔的語氣，“我知道你不喜歡什么富貴，所以…要不我們在皇宮舉辦一次大型的慶祝會吧，你作為主角出席，而我們的兒子，也作為主角一起和你分享這份榮光…如何？”
如同艾格隆預料的那樣，艾格妮絲突然眼睛一亮。
畢竟，自從生下兒子之后，雖然陛下非常喜歡，一出生就給了“萊希施泰特公爵”的頭銜，但是艾格妮絲卻有點心虛，很少送到宮中來。
而這一次，他卻能夠堂而皇之地出現，并且成為眾人祝福的對象。
這何嘗不是母子一起“揚眉吐氣”呢？
而且，宮廷的慶祝會，帝國高層官員，外國使節都會出席，那就等于幼小的萊希施泰特公爵，得到了在頂級舞臺上亮相的資格。
也就是說，她依靠自己的努力，為自家兒子掙了好大的臉面——盡管這不是她的原始動機，但是身為母親，她怎么可能不為此高興呢？
相比于自己得到什么獎勵，兒子能夠受到獎賞更讓她開心。
“謝謝您，陛下！”于是艾格妮絲這次沒有推辭，終于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