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心碎
在所有人的見證之下，這一場盛大的代理婚禮落下了帷幕，而這也就意味著泰奧德蘭德公主短暫的法國居住生涯宣告結束。
在第二天，換下了婚紗的她，依舊盛裝打扮，然后踏上了前往布魯塞爾的馬車。
雖然還沒有見過自己未來的夫婿，但代理婚禮結束之后，她實際上已經是王后之尊，所以她的出嫁規格自然也是以王后標準來制定的，浩浩蕩蕩的車隊滿載著隨從、侍女、衛兵和各種嫁妝，準備一起隨著王后遠赴比利時王國。
在走上馬車之前，泰奧德蘭德與自己的親人們做了最后的告別。
首先和他告別的自然是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婦。
艾格隆先是吻了她的手，送去了最后的祝福，但是再笑著對她說，“我的侄女兒，一旦那邊形勢穩定之后，你可以隨時回來串門，我們將會熱情歡迎你，就跟你之前時一樣。而且，下一次你回來的時候，就不用再蒙受舟車勞頓之苦了，你將可以乘坐專列，從布魯塞爾直達巴黎，這將是一次愉快的旅途。”
比利時雖然境內并沒有什么特殊的礦產資源，但是因為自己臨近倫敦的優勢，所以它成為了最初一批承接英國工業革命成果擴散的地區，安特衛普港口也成為了英國商品進入歐洲大陸的主要窗口。
依靠著這個得天獨厚的優勢，比利時的工業起步早，發展快，雖然狹窄的國土和稀少的人口限制了它的發展上限，但是它依舊不失為未來歐洲最富裕的地區之一。
而艾格隆也特別看重這一點。
法國東北部的工業區和比利時的聯系非常緊密，之前他巡游到東北地區中心城市里爾的時候，就已經和當地的工商業主們探討過修筑聯通比利時和法國的鐵路的問題。
而他的這個提議，自然也得到了工商業主們的強烈支持。
雖然礙于英國的威脅，艾格隆暫時無法考慮“吞并”比利時，但至少也可以通過兩個國家在經濟上的合作，潛移默化地把比利時變成自己的優質合作伙伴。
而泰奧德蘭德公主成為比利時王后，身上就肩負著這個使命。
艾格隆也是用開玩笑的方式提醒她，一定要盡快促成兩國之間鐵路的聯通。
雖然在此時此刻，談論乘坐列車從布魯塞爾直達巴黎純屬天方夜譚，但只要兩國王室暗中推動，恐怕用不了十年時間，這句話就可以成真。
泰奧德蘭德自然對此心領神會。
對她來說，既然要成為比利時王后，那么利用法國的資源發展本國經濟也是理想之舉，她自然會大力推動此事。
而特蕾莎則沒有囑咐什么，只是提醒了泰奧德蘭德幾句，讓她注意生活，和未來的丈夫好好相處。大家都是遠嫁的公主，她最清楚這個小姑娘接下來要面對多少壓力，所以也不忍心給對方增添別的壓力了。
等到艾格隆夫婦告別完了之后，終于輪到了奧古斯和馬克西米利安兩個在皇帝身邊服役的親王了。
作為兄長，奧古斯只是緊緊地握住妹妹的雙手，然后鼓勵她，“我的妹妹，我相信你是我姐妹當中最幸運的一個，我會時常來看望你的。祝你以后婚姻幸福，我將永遠愛你。”
簡簡單單的話，卻比任何華麗辭藻都更加觸動泰奧德蘭德的心。
陛下和她之間的關系雖然親密，但是其中畢竟摻雜了許多政治因素，而只有和兄長之間，她才有那種毫無雜質的親情。
“照顧好自己，我的哥哥，千萬別讓我擔心你！”
說完之后，她又親吻了一下哥哥的臉頰，然后再小聲叮囑他，“奧古斯，我從小就認定你一定會大有出息，現在我更加確認如此了。我會一直以你為驕傲，并且讓我未來的孩子們也以你為榮。不過，你的姐妹都已經紛紛出嫁，你也該考慮下自己的事了！不要母親失望，也為了咱們父親的在天之靈。”
被妹妹催婚，奧古斯只覺得有些尷尬，訕訕一笑，“我會認真考慮的，別擔心。”
而這時候，終于輪到瑪麗亞了。
此時的瑪麗亞，雖然盛裝打扮，但是紅腫的雙眼，卻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悲傷。
在泰奧德蘭德的代理婚禮上，她曾經哭得梨花帶雨，如今過了一夜之后，她看上去還是沒有從中恢復過來。
除了羨慕泰奧德蘭德可以風光出嫁，名正言順成為王后之外，她也不舍得這位小外甥女離開。
自從來到巴黎之后，兩個人一直共同生活，如今少了一個日常相伴的親人，這下她在巴黎更加舉目無親了。
而面對這位姨媽，泰奧德蘭德的心緒也頗為復雜。
雖然瑪麗亞是她長輩，比她年紀還大了差不多十歲，但是早熟的她，對瑪麗亞并無多少畏懼，反倒是頗為憐憫，還帶著點“由她去吧”的無奈。
畢竟，瑪麗亞看上去就是一個任性胡鬧、不省心的孩子。
“瑪麗亞姨媽，我走以后，您要好好照顧自己呀。”她張開雙臂，親切地向姨媽送上臨別的祝福，“記得時常給我寫信！”
接著，她又湊到了瑪麗亞的耳邊，小聲叮囑這位小姨媽，“我已經托付陛下好好照顧您了…祝您以后一切好運。”
外甥女的話，讓瑪麗亞十分感動，她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
接著，她也緊緊地擁抱了對方，然后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謝謝，你也要保重自己。我會永遠是你的朋友，但愿上帝保佑你。”
兩個人擁抱了好一會兒之后，才松開彼此的懷抱。
接下來就是離別的時刻了，泰奧德蘭德走到了馬車的踏板旁邊，最后一次回頭看向了送別她的親人，輕輕揮了揮手。
接著，她以王后般的氣概，走入到了馬車當中，再也沒有回頭。
馬車緩緩啟動，接著，這支規模龐大的車隊就此踏上了旅途，一點點地消失在地平線之外。
雖然車隊已經消失于視野之外，但是瑪麗亞卻還是駐足原地，淚流不止，明明這里有她的兩個兄弟，結果居然瑪麗亞卻成了最不舍、最失魂落魄的一個。
看到此情此景，艾格隆心中也滿是惻隱。
作為和瑪麗亞最親近的人，他當然也知道，為什么瑪麗亞會在泰奧德蘭德的代理婚禮上哭得那么厲害。
她實在是太遺憾，太不甘心了。
而他呢？雖然他可以補償給瑪麗亞很多東西，但是“名分”，將是對她永恒的虧欠。
正因為如此，他也不愿意就此離去，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于是，他對特蕾莎小聲囑咐。
“特蕾莎，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辦——”
還能有什么事呢？
特蕾莎僅僅是從丈夫的眼神和表情當中，就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
接著，她視線微微轉動，嫌惡地瞥了瑪麗亞一眼。
她當然知道瑪麗亞此刻有多傷心難過，不過，瑪麗亞越是難過她越是高興。
放在以前的話，她高低也得嘲諷丈夫幾句，不過因為最近艾格隆“表現良好”，讓她心情好轉了不少，所以她也就沒有再出聲嘲諷了。
不過，她還是不咸不淡地留下了一句話。
“有些人的痛苦，難道不是自找的嗎？”
說完之后，她朝丈夫微微頷首，先行坐上皇家的馬車離開了。
說得對，太對了，但你不也是一樣嗎？艾格隆在心里反問。
但好歹他也沒敢說出口。
他走到了低頭不住啜泣的瑪麗亞身邊，然后殷勤地向她遞出了手絹。
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塊手絹，瑪麗亞并沒有感到慌亂或者驚詫，因為手絹上用金線繡著的N的字樣，已經說明了它的主人——再說了，除了那個死鬼之外，也沒有哪個家伙敢在這樣的場合之下湊到自己身邊來。
她一把理所當然地接過了手絹擦拭眼淚，但同時卻用憤恨的眼神瞪著艾格隆。
“親愛的，為什么這樣看著我…”艾格隆渾身不自在，連忙問。
“你還好意思說！”瑪麗亞仍舊余怒未消的樣子，“這一切不都是因為你嗎…？就因為你的貪婪和花心，我才會遭遇到這么多不幸…瞧見了嗎？為了你，我遭受了多少難堪和痛苦？你開心了嗎？”
…嘖嘖，怎么都扔到我頭上了，我看你不是樂此不疲的嗎？
算了，艾格隆也知道，女人在這種時候是完全不講理的，瑪麗亞滿腔怒火，需要找個人發泄——而自己就是最好的發泄對象了。
“對，一切都是我的錯，請原諒我吧，瑪麗亞。”艾格隆嘆了口氣，“別哭了，我們回去吧。”
艾格隆如此軟的態度，總算是稍稍讓瑪麗亞平復了心情。
“現在泰奧德蘭德走了，我更加舉目無親，以后她想怎么整我都沒人給我說話了…”她哽咽著抱怨，“就連你都越來越不把我當回事，去奧爾良也沒帶著我。”
“您的靠山就是我，沒人會把你怎么樣的。”艾格隆繼續耐心安慰，“至于去奧爾良的事…現在特蕾莎懷著孕，我不能刺激她對吧？如果您想去什么地方，以后我有時間也會陪著您的。”
然而瑪麗亞只是冷冷一笑，根本不吃這一套，“就算去了哪兒，難道我還能和她們一樣風光不成？”
瑪麗亞這個問題，倒是讓艾格隆無話可說，畢竟，特蕾莎是正牌皇后，艾格妮絲是“人民皇妃”，走到哪兒都不缺歡呼和致敬，但是瑪麗亞就不一樣了，她的行事作風已經人盡皆知，在民間沒有任何威望可言，走到哪兒去不被人噓聲喝倒彩就算走運了，還想要“風光”？那就是做夢了。
況且，就算是皇帝，他也不想強迫別人為瑪麗亞喝彩歡呼，那太愚蠢了。
想了想，艾格隆只能換個角度安慰她，“但您可以過得比她們都奢靡舒適。”
瑪麗亞沉默半晌，最后嘶聲感慨。
“是，我會有花不完的錢，但我寧可把所有一切，換來陽光下的那個位置。”
這時候的瑪麗亞，沒有了平常那種張牙舞爪的氣勢，反倒是露出了脆弱無助的底色。
她自己心里也知道，這是癡心妄想，特蕾莎死也不會讓她擁有“陽光下的位置”的。
某種意義上，這已經不是什么仇怨，而是發自內心的憎恨。特蕾莎這輩子恐怕不會再對第二個人如此敵視了——當然，瑪麗亞這邊也是一樣的。
在婚禮上哭的時候，她能夠明顯感受到來自特蕾莎的輕蔑嘲笑，而她卻毫無反駁的辦法。
只要特蕾莎在一天，她都要被“正宮”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也只能用揮金如土般的奢靡，來補償心中的失落和不安。
面對這個死結，艾格隆也無法為瑪麗亞安撫排解。
事已至此，他所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不停地安撫瑪麗亞，總算讓她從崩潰當中恢復了過來，接著，兩個人手挽著手，向瑪麗亞的馬車走了過去。
看到兩個人宛如夫婦般攜手離去的一幕，奧古斯既尷尬也無奈。
雖然瑪麗亞是他姨媽，但是他和妹妹不同，他幫理不幫親，他心里覺得特蕾莎皇后和艾格妮絲小姐更值得他敬重，他覺得瑪麗亞姨媽胡鬧得太過分了。
可是，看到瑪麗亞梨花帶雨的樣子，他不忍多說了什么了。
算了，畢竟是自家“叔父”和自家姨媽，他們想要做什么就由他們去吧…
所以，他別開了視線，干脆當做什么都沒有看見，而其他人的反應就更加不用多說了。
兩個人的目的地，當然就是那座在巴黎郊區布洛涅森林、剛剛竣工的豪宅。
那種豪宅，名義上是贈送給泰奧德蘭德公主，為的是出嫁以后她每次回法國探親所用。
而瑪麗亞，在名義上只是這里的住客而已。
當然，在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陛下送給瑪麗亞公主的禮物，泰奧德蘭德自己也樂于看到姨媽有一個落腳之處。
今天艾格隆將會陪伴在瑪麗亞的身邊，安撫這顆受傷而且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