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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采訪(5K9)

更新時間:2021-09-06  作者:關烏鴉
演員沒有假期 第149章:采訪(5K9)
假如未經訓練,人在直面危機的時候,大腦會瞬間放空,肌肉僵直,反應變得遲鈍,一問三不知,簡直和傻子沒什么區別。有時甚至還不如傻子。

關琛在給殺手丁午寫的人物小傳里,詳寫了訓練的過程。其中有些是道聽途說加上去的,有些卻取材于現實。真實的部分,包括雙手束縛在身后,人潛到三四米深的泳池底部,撿鑰匙打開手銬;以及無保護措施徒手攀巖。

目的是在訓練極端環境下處理危機的心理素質,克服動物本能。

關琛在這方面訓練效果很好,畢竟命都拿來玩了,無畏的心理,壓倒了源于基因的本能。

無論面對什么樣的危機,生死逃亡、兇匪暗殺、眾敵包圍、突襲掃黑、中毒、溺水、觸電……關琛都能冷靜應對,超水平發揮。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慌亂的滋味了。

直到他開始跑宣傳,遇到各種采訪。

“你有害怕的東西嗎?”記者問關琛。

“很有意思的問題。”關琛深思熟慮地想了想,說:“怕地球變暖,怕北極熊滅絕,怕隕石撞擊……”

“琛哥,我們現在只是隨便聊一聊,還沒開始采訪。”

“好吧,我怕采訪。”

“哈哈哈哈。”記者覺得關琛很幽默。

關琛抿抿嘴,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近一個月的時間里,他一直在跑宣傳。

宣傳期要忙很多事,除了上節目,還要參與雜志拍攝及采訪。關琛最怕采訪。

采訪其實不難,有宣發人員負責稿件,采訪的問題大體也跑不出框架,拉來的記者有交情,不會總想著搞個大新聞,但是關琛遇到過的這些個記者,不知怎么回事,一個個都對他的過去很感興趣,非得拿他過去的經歷為現在作注解,問家里父母對他的成長是否有重大影響,問他畢業后是怎么想到要當演員的,問哪些電影對他的影響最深……這些應付起來倒也還好,有張景生在旁邊的話,就把話題引到張景生那里,關琛一個人的話,顧左右而言而他打幾個哈哈也就過去了。

難的是有幾個記者準備特別充分,已經得到了他的部分資料,比如,曾發表過的詩稿和小說,又或者藤蔓電影網上辛辣的短評,然后問關琛當時的創作感想。關琛簡直不知道怎么答了,說幾句“年少無知”,“年輕氣盛”根本滿足不了他們。搞得他每次采訪完都是一身的汗,比各種驚心動魄的逃亡都要耗人心神,真的不知道這些記者什么時候還會突然甩出他聞所未聞的新料。

關琛放話給宣發部門,堅決不要給他弄什么一對一深度專訪,哪怕中央電影臺的記者來也不行。

可惜他放的狠話在這個世界不太好使。

協議早在合同里寫得明明白白,負責宣發的職員也辛辛苦苦安排了很久,他如果不去是毀約,再說了人張景生最累最吃重,他也一句話都沒抱怨,風里來雨里去,再忙都聽從安排,你區區一介新人,“耍大牌”犯渾,實在不利于前途。

看著錢經理一臉興奮中暗含著期待的神情,關琛決定不給他這個上位的機會,但退而求其次,商量著讓年輕(沒經驗)的記者來給他做專訪。

也不知道別人是怎么理解的,發來的照片盡是些年輕漂亮的女記者。

關琛不在意這些虛的,只在意履歷。他發現這些姑娘們一個個都很不簡單,不是拿過這個獎那個獎,就是寫出過多少篇閱讀量成百上千萬的文章。其中竟然還有學生會主席!副主席!各種社團的部長!!

關琛連忙把名單打回去,問有沒有更年輕,更單純的(簡歷空一點的)。

一些報社很有傲骨,直接不理關琛了。

最后只有一家雜志社,派來了一個才上大一,剛入職實習的記者,名字叫黎韻。

尋常實習生是沒這種機會的,想來這個黎韻背后很有一番背景,用來對付難搞的采訪對象特別合適,算是以毒攻毒。

但是關琛不知道這些,見面之后,看到黎韻各種非常不記者的架勢,關琛就很滿意。沒有印象里記者用詞精準、咄咄逼人的感覺,甚至沒有采訪和被采訪的區別,聊起來像是朋友之間的交談。

采訪的地點安排在休息室,采訪結束,關琛就要和張景生一起拍雜志封面。張景生多次公開表達對關琛的看好,在業內,關琛已經被打上了張景生的烙印。宣發抓住了傳承這一點,盡量安排他們倆一起參與活動。至于電影的男二總是暗戳戳表達了孤單,想摻和進來,但大家都假裝聽不懂……用劇組人員來說,就是“嚇,關琛不是男二難道是男三??”

在休息室里簡單地聊了聊,算是稍微熟悉了點關系。

“這個采訪什么時候會發表?”關琛問。

“電影上映之后,”黎韻說,“所以和劇情有關的內容也可以說。”

黎韻看了看精美的奢侈品手表,問:“時間差不多了,那我們采訪開始?”

關琛看了看手腕上那夜光防水的電子表,點頭:“開始吧。”

邊上錢經理和邢云嚴陣以待,隨時做好一個打斷,一個攔截錄音筆的準備。

黎韻打開錄音筆,開始進入采訪模式,問說:

前幾天《追擊者》播出,收視很高,網上熱度很大,流傳著很多你說的話和你的片段。你最近火了,你感覺怎么樣?意外嗎?

“不意外。”關琛說,“我本來就很有意思。”

《追擊者》播出之后,關琛的人氣迎來了一次上升。圈內圈外,有所有提升。

商業價值也有上漲。很多綜藝節目向他發來邀請,甚至一些廣告商也找上門來,報了價。原因是關琛的廣告效果實在太好了,他展示的偷竊個人技,視頻傳播多國,網上觀眾針對被關琛偷來的首飾,發起了僅此一票,關琛賺了多少錢的討論,這些珠寶首飾品牌狠狠露了一次臉。甚至還有廣告鬼才希望把關琛的行竊當做下一支廣告的創意。

第一關密室逃脫視頻流傳開后,全世界無數高中生,用各種語言向關琛發來了真摯的感謝;

第二關名人問答視頻流傳開后,《邋遢王子》動畫片回光返照,主題曲“小邋遢,真特么真邋遢”無數人紛紛打卡;

第三關公園跨欄視頻流傳開后,真假欄架游戲成為了園區的保留節目,允許觀察,無數人想分辨出那半厘米的差異,但都不行;

最后一個商場追擊,很多人都跑去那個新開業的商場參觀,就連職員辦公室都有人推門進去逛一圈出來,美其名曰“世上本沒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很多人想像你一樣從柱子上跳到二樓,但是成功的好像不多。聽說那家商場昨天決定,在二樓的欄桿外面裝上一層玻璃,讓人爬不上去。其他商場也學著弄了這個,被網上叫作“防關琛裝置”,你覺得自己下次還能再爬上去嗎?

一邊的錢經理快暈了,這算是什么問題……不應該問關琛對于粉絲模仿偶像的看法,然后讓他順勢勸告粉絲嗎???

關琛臉色凝重起來:“很簡單啊,我用外套裹住半根柱子,利用反作用力走到更高的位置,再轉身直接跳到二樓……”

錢經理端著杯子走過來,讓關琛喝水,同時拼命向關琛打眼色。

關琛看懂了,立馬宣傳自己的微特,“當然,我不提倡普通人隨隨便便就學我。這個技巧的級別比較高,大家可以先從我微特上那些簡單的技巧入手。”

你微特上的東西,是你自己想的嗎?還是有團隊專門幫你準備?

關琛點頭,自己想的。

旁邊的錢經理在拼命打眼色。

關琛補充,有次我去藍鯨,遇到他們老板給小朋友上課,講在演藝圈混,需要有點小技能小絕活,方便展示自己。還說,什么樣的明星,就會有什么樣的粉絲。我覺得很對,所以就把塑造角色的邊角料,都拍下來放到網上,提高粉絲的生存能力,自救能力。

不怕被壞人學去嗎?

“其實大多數犯罪分子都很蠢,犯罪的原因也往往是因為犯蠢,根本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出路。”關琛看起來很從容。

所以你在教他們其他犯罪手法?

“不。”關琛說:“我這是在壓縮他們的生存空間,提升作案成本和風險。而真正聰明的罪犯,哪里還需要學這些東西,他們都在白道瀟灑著呢,偏偏還沒人能抓。”

我看到你的微特上面不全是各種小技巧。你偶爾也會推薦一些書給大家。

“因為我覺得人很少能遇到同類,孤獨才是永恒的命題。但是有兩樣東西,我認為能包容人的終極孤獨,一是宗教,二是藝術。我通過藝術,稍稍懂了點生活的滋味,所以推薦給那些孤獨的人。”

你看過那么多書。書架里有好幾千本吧?

“兩千多。”

那你應該懂很多東西了?

“還好還好。扒竊,偷車,開鎖……”

邊上錢經理咳出震耳欲聾的胸腔共鳴,打斷采訪,解釋說關琛剛才是開玩笑的,千萬不要這么寫上去。

這是事先就約好的。關琛聽信專業人士的話。“目前主攻兒童文學,以及格斗。”

黎韻笑了一會兒,忽略了所謂的兒童文學,問說:你在節目里展示了格斗,有專業的拳手評論說,如果不是事前排練好的表演,那么你的格斗水平很高。

“興趣愛好。”

你練了多久?

“有幾年了吧。”關琛含糊其辭。

神奇的是,我問過你的同學了,他們都說,你讀書的時候特別不愛運動,體育課總是拿著本書就找個地方坐下來看。中考的時候,你體育分只拿到了幾分,不然還可以去到更好的高中。你是故意不表現出來的嗎?

關琛在心里大喊,來了來了!又一個和前身有關、聞所未聞的情報!

關琛醞釀了一下情緒,說:“以前確實不怎么喜歡,所以身體不太行。但是去年某個時候,突然感覺到了鍛煉的必要性。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每天訓練,一天都沒有放松過。”

你武藝高強,會不會出現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想法?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的確是有過,但是……”關琛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證件,“這個東西管住了我,不再胡思亂想。”

黎韻看了看好人證,一下想起了什么:對,那場火災!你真是英雄,救了那么多人。如果你是軍人,肯定可以被授予一等功。你如果是公司職員,也會有獎勵。你當時想進演藝圈,其實是個好機會,為什么沒有順勢出道呢?

關琛沒法說當時根本沒想出道,不然三年的表演訓練和自學,會顯得他虛偽。

“只是覺得還不是出道的時候而已。”關琛說。

那件事在當時幾乎沒什么報道,你是不希望這件事限制你的戲路嗎?

咦……這個解釋……

“沒想那么多。”關琛搖頭:“我只是不放棄自己對自己的理解,同時也不反對別人對我的塑造,更不沉醉于別人對我塑造的形象里。”

你在《追擊者》里說,“記憶的考古學,是從另一個世界中發掘文物,代價是犧牲此世”,是讓人不要沉溺在過去嗎?

“不要沉溺在過去一蹶不振。回憶本身沒什么好壞。就像我現在學的表演,需要從過去的經歷里,剝絲抽繭般挖掘出各種情緒。有時候只有通過回憶,我們才知道自己過去的生活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黎韻品了品這段話,然后好奇道:可以說說那些秘密嗎?

關琛斷然拒絕:“不可以。”

她只好換個問題:你在生活中是個英雄,但在電影里,好像是個反派。

“對。”

會有落差嗎?

“沒什么落差。因為反派也是人,而已反派更復雜,我喜歡反派,某種程度上,當時我也只能演反派。”

邊上錢良義又哼哼唧唧地發出怪聲,提醒后面半句話沒有必要說。

黎韻:能講講你的角色嗎?他很復雜嗎?

關琛想了想說:

“吳澤這個人,從小被家暴和忽視,沒有自尊,長大后他迷戀暴力,這既是因為暴力已經融進了他的血液,也因為他需要用外在的暴力,掩蓋自卑。

當一個人害怕你的時候,你就擁有了一個玩具;當你掌握了對方的性命,你就擁有了對方的全部。

吳澤從小就見識過暴力能給人什么。擁有武力后,他轉變成為了施暴者角色,試圖對他爸復仇,想找回從小缺失的自尊。一個天才,在接受過警方精英的教育后,再走上犯罪的道路,簡直了不得,黑的白的都害怕他。報復很成功,他有了很多的自尊。但這個自尊只有一半,因為一到白天,他又是那個怯懦的膽小鬼,逆來順受,死死地縮進殼里,像是永遠都沒有長大。像一個彈簧,白天壓得越深,夜晚彈起越高,他想要的自尊就越來越多。然而有時候自尊到了極端,人就會變成自戀狂,自戀狂聽不進別人說的話,只覺得自己是最正確的。他報復的對象,也從他爸,變成了整個警察群體世人覺得警察是英雄,他就要毀掉這個英雄形象,撕下他們面具。

一開始我覺得這不過是將自己的怯懦和卑劣的行為,包裝成一種偽道德罷了。因為他不把內心的憤怒,直接發泄在傷害他的人身上,而是遷怒到其他人身上,甚至是整個社會的頭上,已經可以說他是一個反社會分子了。但我覺得吳澤這個角色,還有更復雜的內在。”

關琛想起上輩子聽到過的一句話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給你一個說法。

說出這句名言的楊佳,零八年,在魔都,在被執法的過程中自覺受了委屈,多次申訴無果,憤而襲殺六名警察,重傷五名,是共和國千禧年之后最嚴重的襲警血案。死刑。當時這事在魔都影響很大,關琛在道上也有聽聞。有人說他是俠,有人說他是人渣,爭議很多。這些紛紛擾擾關琛都沒太在意,他只記得楊佳案之后,警方開始了大規模整風運動,肅清了不少黑警,讓老大很頭疼。

關琛繼續講:“我和編劇討論過。他長久地把復仇目標,對準警察群體,而非他爸爸單獨一個人,可以說他是逃避直面仇恨,是懦弱的行徑,但吳澤是個聰明人,同時也是個自戀狂,他的人生里沒有英雄拯救他,所以他可能把自己當成了英雄。懲戒惡警,曝光腐敗高層,但從不對平民出手……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吳澤在向一個更龐大的對象進行復仇。

如果成功,那就是報復成功,如果失敗,那他燃燒了自己的性命,事后警方系統必然會有一次大清洗,大整頓。”

黎韻:你覺得這是一種宿命式的悲劇嗎?

關琛說:“如果我們用放大鏡去看一個人的遭遇,絕對可以看出原生家庭對一個人施加的影響,甚至還可以永無止境地追根溯源,上一代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上上一代是這樣對他,上上代這樣,又是因為上上上代……宿命嗎?有點吧。一個人愛別人的方式,都是從自身被愛的過程中學來的,孩子永遠是家長的翻版。”關琛說:“但我們應該切斷這個無限延伸的仇恨鏈。”

你覺得應該怎么切斷?

“用愛吧。”關琛說這話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不是被愛這個字眼羞到了,而是因為,他對于愛這種東西,理解得還很淺。

黎韻果然問道:你覺得愛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關琛有話直說,不裝腔作勢。

他的眼神茫然了一下,說:

“我其實見識過非常多的人,聰明的,笨的,奸詐的,仗義的……我能很快地感覺出一個人的本質,但唯獨一種人,我看不透也猜不透。有愛的人。

我思考了很久愛是什么,也問過不同的聰明人,但得出的結論常常彼此矛盾。

一開始我以為愛是狂熱,人人自私,唯獨愛讓人放棄這一點;

后來我以為愛是共鳴,你一個眼神什么話也不說,我卻能聽懂你的頻率;

現在我認為,愛是讓人獨立的勇氣,明知道怕,但敢于面對恐懼。

以后又可能認為愛是另一種樣子……我不知道。

人性的惡只要看得多了,一個人的行為模式,就很容易看穿。但是有愛的人,你永遠摸不準,永遠霧里看花。

愛這種東西,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什么是愛,我現在回答不了你,希望有一天你再來問我,我那時能夠回答你。”

關琛這邊的采訪結束后,張景生那邊的也差不多了。

像張景生這種級別,時間以分鐘計算,幾乎是半小時一家媒體,回答有看點有笑點也有干貨,永遠精神飽滿,絲毫不亂。

關琛跟在張景生邊上,光是觀察他的言行,關琛就感覺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

張景生那邊的采訪結束了,記者退場。

關琛正準備起身去拍攝區檢查設備的安全問題,黎韻突然折返,跑來說:“琛哥,我突然還想問最后一個問題。”

關琛點點頭,示意:“你問。”

黎韻問:如果你是吳澤,你會為了愛人放棄復仇嗎?

邊上一些記者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關琛沒有笑,他深思熟慮想了很久,最后才說:“我會。”

他拍了拍黎韻的肩膀:“不要在意他們。你剛才問了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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