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8、祖師爺出山

夏景行看得很準，氣勢洶洶的聯合調查組在正式入駐千尋后，并沒有把這家京城互聯網乃至整個中國互聯網的扛把子抽筋扒皮，僅僅只是提出了幾項“貌似傷筋動骨，實際上卻可能隨時卷土重來”的整改要求，包括清理平臺上的醫療、改變競價排名機制等等。

在羅賓李的叮囑下，千尋公司也非常識趣的配合調查組完成工作，已經上架的該清理的清理，還沒上架的暫時不上了，費原路退回……

與此同時，千尋公司還拿出10億人民幣設立了網民利益保障基金，并高調放話：對以后的網民因使用千尋商業推廣信息遭遇假冒、欺詐而受到的損失經核定后進行先行賠付。

不得不說，千尋這一次擺出的認錯姿態很謙卑，看起來挺像那么一回事，又是CEO親自給網民鞠躬致歉，又是拿出真金白銀補償網民。

但是，這一屆網民沒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以“醉酒青牛”為首的微博公知更是打出了氣勢，將宜將剩勇追窮寇的理念貫徹到底，一口咬定千尋是迫于監管部門壓力才低頭認錯的，不然怎么解釋前腳聯合調查組剛剛宣布入駐千尋，后腳羅賓李就站出來道歉了。

之前一周時間干嘛去了？裝死人？

被醉酒青牛一幫人這么一搗亂，本可以收獲十成的道歉效果，最終只起到了一兩成作用，網上依然對千尋罵聲一片，大量的網民宣布棄千尋而去，轉戰已經全新升級、變得越來越好用的搜狗。

對此情景，羅賓李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啟用備用選項，把包括張海龍在內的十七名中高管全部掃地出門，對外宣布是“違反了千尋的價值觀”。

可憐張海龍等十七人，原本都是千尋的肱骨重臣，為千尋近些年飛速增長的營收做出了卓越貢獻，最終卻落得個替罪羊的下場。

較真起來倒也不算全冤枉了他們，興化系的醫療都是由這幫人帶著團隊一筆一筆談回來的，為千尋公司的確立下了不少功勞，但回扣也沒少拿，孽也沒少造。

羅賓李對這些人的所作所為，一直都了如指掌。

為了讓這十七人乖乖的同意離職，同時把他們不那么嚴實的嘴給縫上，羅賓李又送上了一份離職關懷禮包。

在看到老板甩出的受賄證據和豐厚離職補償協議后，本來還有些忿忿不平的張海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非常識時務的選擇簽署離職協議，拿錢走人。

就這樣，千尋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向社會各界證明了自己改過自新的決心。

連最能賺錢、一手負責醫療業務的副總裁都給拿下了，還能對千尋苛責什么？逼迫羅賓李自己引咎辭職？那基本是一種妄想。

大部分的網民對于這個處理結果已經感到很滿意了，自認為戰勝了強權，維護了最基本的社會正義。

其他小部分網民依舊不太滿意，但他們集結起來的聲勢已經變得很小了，公知方面自然也帶不起節奏了，最多就在網上罵幾句過過嘴癮罷了。

事情到這里，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但不同于普通網民，互聯網行業內部對千尋“涼薄”的行為是十分鄙夷的。

畢竟大伙兒都是混這一行的，羅賓李沒擔當的表現瞞得過普通大眾，但卻瞞不過他們這些內行人的眼睛，以后想要跳槽去千尋的高級管理人員心里都得掂量掂量，自己這副小身板能不能幫老板扛起大黑鍋。

加上之前千尋七劍客被一一排擠、逼走的傳聞，千尋高管換血之頻繁，內斗之嚴重，遠超與它齊名的其他幾家互聯網巨頭。

不過不管怎么說，事件基本上已被千尋平息了下去，再繼續炒千尋的冷飯已經炒不出什么味道來了。

當人們把視線投向事件的另一位主角興化系醫療集團，發現他們表現的比千尋還要惡劣，一直處于裝死的狀態。

網民除了曝光浮在水面下的興化系醫療帝國的龐大勢力版圖和問候他們的祖宗十八代以外，真拿這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江湖郎中沒什么辦法。

畢竟是跑江湖出身的，早年也沒少遇到過事，自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應對方案，裝死比較符合興化系眼下的利益。

羅賓李早前也是采用的同樣的冷處理的應對策略，但倒霉就倒霉在千尋品牌大、目標大，也更容易被人記住。

而興化系醫院在全國一共有八千多家，網民還真沒那么好的記性和耐心去一一批判他們，除了簡單的曝光了興化市下面一座小鎮走出了擁有百億家產的四大家族，涌現了數百位億萬富翁，村里家家戶戶都修建有豪華別墅以外，興化系這座龐然大物的運轉幾乎沒有受到影響，依然有大量的病人上興化系醫院看病，可能很多人都分辨不清楚哪些醫院和科室屬于興化系。

網民畢竟實力有限，也頂多做到這一步。

但夏景行不一樣，他終于不再隱藏自己對興化系的敵意，光明正大的站到了興化系的對立面。

“夏景行這是要干什么？專門跟我們興化人過意不去？”

受益于興化市暴富群體的增多，又稱南少林的興化嵩山寺近些年來的香火很是旺盛，擴建了一大片氣勢恢宏的殿宇。

穿過星羅棋布的殿宇，來到寺廟后院一處安靜的齋房內，剛剛吃過齋飯的興化系四大家族掌門人整整齊齊的坐在了一起，正在激烈商討如何應對夏景行的挑釁行為。

陳秀金作為整形整容大王率先發言，指著手中的復興FX3手機，唾沫橫飛的說道：“虧我還他的生意，他就是這么回報者的。

大家看看，這是他名下搜狗公司最新推出的一款手機App應用，名叫“海內健康”，可實際上內容一點也不健康。

App首頁的這個搜索框，全國各地的醫院信息都能輕松搜索出來，同時這個App還給每家醫院建立了一個資料詳實的檔案，包括醫資力量展示、病人評價等等。

但與其他醫院不同，我們興化人開的醫院被做了特別的符號標記，一個血淋淋的十字架。這是人干的出來的事？氣人不氣人？

不光如此，這個App還能搜查到醫院背后的股權結構和訴訟信息。

被他們這樣一搞，以后人家打開App一搜，一看是興化系醫院，誰還敢來看病？

最恐怖的是，這個App上線才幾天，下載量就已經非常龐大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覆蓋全國的移動互聯網用戶。

要我說，我們得趕緊行動起來，不能坐視這個App繼續抹黑我們興化人。”

坐在四大掌門人上首的是一個大胡子老頭，穿著一身花襯衣，頗有幾分藝術家氣質。

如果是興化當地人，一眼就能認出這老頭，無他，太知名了，無數人心中的偶像。

作為興化系第一代祖師爺的陳良德，實際上早已隱退江湖，不問世事多年，外面徒子徒孫的打打殺殺，他基本上是不過問的。

但這一次他的門徒在外面招惹到了一個大有來頭的敵人，并且求到他這里來了，他再不管管，有些說不過去，所以他就把混得最好的三個徒弟和一個徒孫全部召集到了這座有他大量資金捐建的寺廟里，一塊兒開會議一議，商討一個合適的解決方案。

陳良德向陳秀金招了招手，把手機要了過來，拿在手中反復查看一番之后，語氣平靜的說道：“人家為什么要針對我們興化人？不可能沒有任何緣由吧？是不是你們瞞著我做了些什么？”

陳秀金剛想要開口，被挨他旁邊坐著的詹愛國搶先一步說道：“叔，我們早就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們心里有桿秤的。

確實沒有人去招惹夏景行！是他因為千尋的事情揪著我們不放。”

“光是千尋那件事？”

陳良德搖了搖頭，“我是不信的，既然你們不愿意說實話，那就不要找我出主意了，反正你們現在一個個也出息了，連巡撫、知府見了你們都要笑臉相迎，稱一句“愛國僑商”，多神氣！

要我說，實在大不了，這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生意不做了，跑國外去也能瀟灑的過完后半輩子，有什么可擔心的。”

被叔叔兼師父的陳良德這么一頓諷刺，詹愛國臉上有些掛不住，再怎么說，他也是興化系二代傳人中當之無愧的扛把子，堂堂四大家族之首，不要面子的嗎？

換做是別人敢這么陰陽怪氣的跟他說話，早特么大耳瓜子扇過去了。

但興化這個地方宗族意識濃厚，講究尊重長輩，就算心里火再大，也只能默默忍著，連頂嘴都不行。

見詹愛國都吃了癟，另外兩位還沒說話的醫療大亨林忠志和黃德峰更加不敢吭聲了，場面一時間變得無比安靜。

“說話啊，一個個不是挺能的嗎？”

“十幾年前，打假的那個王海到處調查治療性病的游醫，最后追查到我們鎮上來了，如果不是我攔著，你們都把它剁碎喂魚了吧？”

“后面媒體報社曝光你們，你們就給人家寄匿名信威脅，還嘲笑人家沒能耐跟你們斗，甚至還公開揚言要找人炸毀報社大樓。”

“如果不是我把你們臭罵一頓，然后全部趕出國。你們能搖身一變成為外商？有今天包養二女乃、三女乃的風光？

別說四個老婆湊一桌打麻將，搞不好打一輩子的老光棍！”

被陳良德一通臭罵，四個人完全不敢犟嘴，全都在那抓耳撈腮，坐立不安。

必須得承認，假如沒有當年全國賣藝耍猴拳的“陳家班”，就不會有后面聲名赫赫的興化系醫療集團，是陳良德引領整個小漁村的人走上了一條不那么光彩，但對當地人來說足以發家致富的道路。

后面徒子徒孫們學得本事后，紛紛選擇了自立門戶，生意開始越做越大，家里的樓越蓋越高，老婆也一個賽一個漂亮，但這群沒讀過多少書，乍然暴富，又缺乏沉淀的年輕人不出意外的開始膨脹了，覺得什么事都可以拿錢解決，行事也變得愈發乖張。

終于，在世紀之交那幾年，搞得天怒人怨的興化系引來了衛生總衙門的特別關注。

在這關鍵時刻，又是陳良德這位祖師爺給徒子徒孫們指了一條明路，勸他們不要跟官府硬碰硬，趕緊跑路去新加坡和加拿大避避風頭。

徒子徒孫們聽取了祖師爺的意見，遠走海外，成功的避開了一個大漩渦，也等來了新世紀的醫療市場化改革。

本世紀初，這群胡漢三攜巨資又從海外殺回來了，從江湖游醫搖身一變成為開設一個個大型醫療連鎖集團的董事長，徹底洗白上岸，還與時俱進的投起了互聯網，再次吃到了一大波紅利，其中四大家族更是從一般的富豪進化成為了百億巨富。

相信如果沒有陳良德的指導，這幫人可能早就覆滅在新世紀來臨前了，哪會有今天這番風云化龍的際遇。

正是因為擁有這份不一般的威望，所以陳良德這個早已不管事的一代目才能如此隨意的訓斥這幫身價、手中資源早已超過他無數倍的二代目、三代目。

好好的訓斥了這幫不聽話的徒子徒孫一番后，陳良德收起了嚴肅的表情，緩和了幾分語氣說道：“不要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們興化人能有今天，一靠勤勞肯干，二靠低調謙虛，三靠時代的贈予。

夏景行拿我們作筏子，我們受著就是了，他的主要目標是千尋公司，不是我們，難道他堂堂一個首富會捧著金飯碗要飯，跑來開性病專科醫院不成？

千尋的股價跌了將近一半，搜索引擎的市場份額也被搜狗大量搶走，以后的千尋恐怕不是海內控股集團的對手了。

夏景行的目的已經全部達到了！

現在他如此針對我們興化人，一定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對，得罪這尊大佛了。”

見祖師爺姿態擺的這么低，輩分最小的黃德峰再也忍不住了，解釋道：“我們已經算是夠忍讓的了，我想不到哪里得罪了夏景行。

同作為互聯網巨頭的企鵝給我們面子，又是幫忙刪帖，又是幫忙控評，而海內控股完全不給我們面子，幾個微博平臺上的公知還上躥下跳的攻擊我們，連我們祖墳修的好，都被罵作是“把活人盤剝死，把死人房修活”，我們說什么了嗎？還不是忍了這口氣。

現在夏景行蹬鼻子上臉，又推出了一個海內健康App，擺明是把我們興化人往死里整，我們還怎么忍讓？”

黃德峰這位第三代傳人的話贏得了其他三位師伯的贊同。

一直沒找著機會說話的林忠志說道：“我爸以前在體制里混過，我自然知道國家機器的威力。

夏景行上過城門樓子，進過中北海，又是發射火箭又是造衛星的，明顯是朝中有人，我們哪敢招惹他。”

陳秀金猛點頭，“沒錯！按理說，人是死在我旗下整形醫院的，我受到的經濟損失最大，被網民罵的也最慘，但我卻從來沒想過去報復夏景行，因為我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根本辦不到，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詹愛國此時也插話道：“另外我們還盤查了協會里的其他人，根本沒有人去找夏景行的麻煩。連我們都沒這膽量，其他小門小戶就更別提了。”

看著向自己大倒苦水的四個后輩，陳良德眉頭皺了起來，難道是自己想岔了？根本沒人去招惹夏景行，完全是這小子正義感爆棚，要替天行道？

不至于啊，生意做得那么大，還多次在國際金融市場上打家劫舍的人，會是一個不惜犧牲自己利益也要把興化系趕盡殺絕，還中國醫療產業一片朗朗乾坤的道德模范？

陳良德搖了搖頭，他行走江湖幾十年，見過的人何止千千萬萬，根本不相信夏景行這種生意人會無緣無故的追殺興化系。

針對千尋的布局明顯已經收網了，興化系作為被殃及的池魚，后面又不會礙著夏景行什么事，有什么理由不放過？

“真沒有招惹夏景行？你們年輕的時候，膽子可是一個比一個大。

我最后問一遍，我要聽實話！”

陳良德又最后確定了一次，但得到的依舊是一致的搖頭。

老頭沉默不語，腮幫子高高的鼓起，牙齒咬得緊緊的，似乎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爭。

半晌后，才從牙縫里蹦出一句：“如果你們沒說假話，那我們絕不能當這個軟柿子，不然會被認為是好拿捏！”

早就一肚子火的四個人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在看到祖師爺表態后紛紛露出笑臉，隨即一個個眼含期待的望著陳良德，希望祖師爺再賜予錦囊妙計。

“這樣，你們再跟羅賓李聯系一下，現在最恨夏景行的人應該是他。

我們是需要展示自己的肌肉，但犯不著傻乎乎的沖在最前面，這點要記清楚。

還有鵬城的波尼馬，他們最近不是要定增股票嗎？

我們興化人雖然窮，但再窮也要勒緊褲腰帶朋友一把，畢竟人家也算是幫了我們的忙，正好借這個機會還掉人情。

通過這一系列的事情，我也看清楚了，輿論是把好武器啊，砍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我們雖然沒法掌握這把武器，但我們要和有這種武器的人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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