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革命 416風雨欲來
卡爾馬王國的首都,奧拉爾。
皇家學院里,講師格蘭瑟姆穿上羊皮大衣,今年的春天結束得格外早,外面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整個奧拉爾都已經進入了冷冽的冬天。
學院內也提供了一些取暖的木炭和煤塊,不過數量一直不多,大多得等到入夜時才分發,每一名講師能領到的也就一塊木炭或一塊煤,能維持兩個小時左右的取暖,再多就沒有了。
格蘭瑟姆也清楚,卡爾馬王國物資匱乏,取暖所用的木炭近三分之一要從阿基坦和薩克森進口,阿基坦多木料,薩克森多煤礦,天然物資儲備上就有很大優勢。
哪怕他這樣并不愁基本衣食的皇家學者也知道,進口木炭和煤塊,需要過商人和貴族們的手,價格至少上浮百分之五十。
如今緋蝗占據了半個都靈,前線吃緊,又遇到冬天,阿基坦和薩克森的對外出口必定收縮,這些取暖物只會更加昂貴。
他呼出一口白氣,看向右邊那一座巨大教堂模樣的房屋,透過破舊的窗欞,還能看見里面的學生正在煉金油燈下看書寫字,他們不同于被發配到這里反省學習的貴族,大多都是利用皇家學院的名頭做一個跳板,爭取以優異成績畢業,能謀取一份體面工作。
以前格蘭瑟姆也坐在那座古老學堂里,在昏黃燈光下努力看清發黃紙張上的其他國家文字。
他是從皇家學院畢業的,原以為能有一個美好未來,可惜事實很殘酷,在外游學后發現卡爾馬王國的尖子生在四大王國里不值一提,基礎差太多。兜兜繞繞,無奈之下,他又返回了祖國,回到了這座讓他又愛又恨的學院里任教。
說不上什么使命感,只是一種無奈不甘下的自我妥協。
今天學院的內部會議上,院長再次強調了最近物資緊缺的事情,要求各講師盡可能減少使用各種器材和物料,并且提議要取消取暖供應——原本這倒沒什么問題,對皇家學院的講師來說,這一點煤炭無足輕重,他們回到家里是有炭火的,也不差這么一點。
可對另一些人來說,這些木炭和煤塊就很重要。
有一名年輕講師站了出來,表示這些煤、炭可以減少,他們也愿意放棄領取,但必須拿出一部分煤炭,在圖書館和大學堂教室進行取暖,讓愿意學習的學生能不被凍傷。
舉手同意的人只有寥寥幾人。
畢竟這些事事不關己,為了一群窮學生惹得院長不快,不是一個劃算的生意。
格蘭瑟姆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舉了手。
他慌忙想要放下手,卻已經被院長看見。
這讓格蘭瑟姆心里有些不安,覺得自己真是愚蠢透頂,到底應該站在哪一邊不言而喻。
整個世界都只屬于那一小群人而已,不和他們站在一邊,和那些掙扎在貧困饑餓上的人站在一起嗎?
會議后,院長分別找了這些舉手的講師談話,格蘭瑟姆也不例外。
“……他們很年輕,還抱有一些理想主義的想法,但格蘭瑟姆,沒想到你也和他們一起胡鬧。”
“現在是國王陛下要求所有貴族減少取暖的時刻,皇家學院必須第一個響應,這也是皇家學院存在的意義,國王陛下的意志代表了一切!我們必須做出表率!”
院長普利特是一名聲名赫赫的公爵,只是被貶后失去了軍隊領導權,被安置在皇家學院擔任副院長。又由于老院長才去世,普利特這位副院長就暫時擔任了學院的管理者。
“格蘭瑟姆,你讓我很失望。”
普利特丟下一句話后就離開了。
格蘭瑟姆心里堵得慌。
他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
或許是那位自己的私生子出生,那個小小的孩子,眼里亮閃閃的,渾身都是希望和生命的活力。
格蘭瑟姆一直混跡在貴族圈子里,很久沒有見過那樣的新生兒眼神了,沒有狡猾與算計,沒有心照不宣的統一和腐朽的臭味,只有清新的、旺盛的、充滿熱力的渴求目光。
他懷疑,是自己有了這個小小延續后,開始變得心軟。
可心軟是無法保護和養活這個小生命的,作為一名父親,他必須足夠堅強,無畏,并且遮風擋雨。
路過的一名講師和他打了聲招呼:“格蘭瑟姆講師,物資庫里已經沒有好的煉金油燈了,如果夜里出門,還請記得自己帶一盞。”
格蘭瑟姆一愣:“煉金油燈都不夠了么?”
“噓。”對方壓低嗓子:“普利特院長要求的,說是學院鋪張浪費嚴重,必須收縮一切開支,用以響應國王陛下的號召。”
“……原來如此。”
格蘭瑟姆還是忍不住說:“可煉金油燈本身只是普通的必須裝置,并不怎么值錢,現在冬天天黑得快,學生和講師日常都需要用以照明。”
“誰說不是呢?”對面講師也一直搖頭:“陛下風寒嚴重,一直在寢宮休息……由南方行省總督雅各布·阿諾德大公暫時代理王國事務后,亂子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各方貴族都在活動,圍繞著陛下這一句‘縮減開支,減少取暖’大做文章,也不知道這群人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格蘭瑟姆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
禍從口出,之前他已經體會到了一次,可不想再出事,他現在有了孩子,更加不可以出事。
“唉,聽說北方埃里克城已經變成了不夜城,那里只要一入夜,就會點亮眾多燈泡,將整座城市上空變成白晝。”
同行講師一臉羨慕:“誰能想到呢,那座以前半死不活的城市,居然現在已經變成了北方的中心。還是找到了好靠山,俾斯麥莊園的那位馬修男爵,的確是一名有手腕的厲害人物。”
格蘭瑟姆有點意外。
學院里的講師大多學術水平了了,卻心比天高,平時對貴族和官僚們都是看不起的,魔靈勢力之流中也只是對四公表達了尊重。沒想到對馬修的莊園卻是稱贊有佳,這可是沒有利益相關的評價,足見,俾斯麥莊園的影響力已經逐漸蔓延到了奧拉爾。
辭別同行講師,格蘭瑟姆大步朝學院門口走去,抵達門口時他被人叫住。
“格蘭瑟姆先生!請等等!”
送信員揮舞著手里的信封,遞給格蘭瑟姆:“您的信,請查收。”
格蘭瑟姆接過信封一看,上面寫著,郵寄地址是學院隔壁不遠的一條街的暖日旅店。
他心里奇怪,自己和暖日旅店毫無關系,也從未在里面入住,賬單嗎?
拆開信封,格蘭瑟姆看到里面的五張一千面值和一張一百面值的巴斯金券,趕緊收起來。
隨著金券一起的,是一張莎草紙,上寫:感謝您的付出,奉上5000金幣酬金及100金幣慰勞費。
沒有署名。
格蘭瑟姆回頭,朝四下望去。
周圍來往的卡爾馬人每一個人都平平無奇,可每一個人都仿佛和俾斯麥莊園有關系。
回想起到俾斯麥莊園應聘的種種,格蘭瑟姆心情十分復雜,那是一個要求高到苛刻但又非常慷慨的地方。雖然俾斯麥莊園讓自己倍受打擊,尊嚴受挫,但又給了自己一條合理獲取金幣的路子。
他深吸一口氣,迅速收好信封,收斂激動的心情,朝家里趕去。
一路上他琢磨著,這筆錢又能讓孩子度過富足的幾年,目前算是衣食無憂了。
俾斯麥莊園的確說話算話,格蘭瑟姆突然動力十足,他回頭望去,巨大的皇家學院在大雪中影影綽綽,看不清容貌。他的思想逐漸堅定,有才華的學生與其呆在這里受苦,沒有出路,不如去俾斯麥莊園,那里可能會有他們最好的機會和未來。
宮廷里。
奧拉夫三世坐在椅子上,他上身只穿著一件薄薄短袖,目光銳利,精神十足,毫無外界傳聞的病態。
他將手里的棋子往前輕輕一推。
對面人說:“陛下,這一局是臣輸了。”
“雅各布,還未動手就認輸,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奧拉夫三世笑著說。
南方行省總督雅各布·阿諾德大公身寬體胖,面目平和,看起來不具有任何攻擊性。
“認清形勢,順勢而為,是臣的風格。”
奧拉夫三世撿起地上的火鉗,撥弄著火爐里的木炭:“那以雅各布卿你的看法,那群家伙還要上跳下竄多久呢?”
“陛下,還請暫且忍耐。”
阿諾德大公恭恭敬敬說。
“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奧拉夫三世冷笑一聲:“只是沒想到,面對緋蝗一族的大規模入侵,薩克森和阿基坦那邊尚且穩得住,反倒是卡爾馬的貴族上躥下跳,恨不得我立即也和緋蝗一族簽署‘租界協定’。”
“嘿,真是好一個‘租界協定’,投降得一個比一個爽快。”
這位卡爾馬的國王將火鉗輕輕插在木炭堆里。
“陛下,此事背后絕不簡單,必須弄清楚他們串聯策反的核心人物。一個小小的‘減少取暖’都能變成攻擊學院和軍隊貪污受賄的借口,他們無疑是在試探陛下您生病的真偽。”阿諾德大公冷靜地說。
“行了,這件事既然交給你,就按你的計劃來辦。”
奧拉夫三世站起來,扭了扭脖子:“阿諾德家族遍布五大王國政壇,用以減少家族風險,卻從來不是投降派,這一口碑還是有的。”
“多謝陛下稱贊。”
“雅各布卿。”奧拉夫三世看著眼前的南方總督:“注意安全。”
“是,陛下。”
看著這位轉身慢慢離開的政治盟友,奧拉夫三世目光陰沉。
腦蝗的滲透,無異于一場噩夢……目前只能寄希望于俾斯麥莊園那邊,能盡快拿出識別或應對的方法。否則敵人只會越來越多。
時間拖得越久,能信任的人就越少。
奧拉夫三世揉了揉眉骨,正要活動一下身體。
后面的宮廷巫師匆匆趕來,手拿一張羊皮紙,臉色有些蒼白:“陛下,緋蝗一族的五大冥蝗有消息……”
“說。”
宮廷巫師嘴唇動了動:“它們言辭實在……”
“給我。”
奧拉夫三世看著羊皮紙上的字,臉上面無表情,只是說:“這一天終于來了。做好戰爭準備,放棄一切幻想。”
莊園革命 416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