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形態古拙的殘片,黝黑中透著幽冷光澤,表面紋路縱橫,如斷裂的碑銘,似記載著不可言說的古老天機。
殘片之中不時有血色暗芒閃動,如若細聽,似乎能聽見億萬生靈的低聲呼號,與天地法則的隱隱共鳴。
那股熟悉至極的氣息,令千云生心神為之震顫。他心中明白,眼前正是如假包換的圣祖令殘片!
千云生目光瞬間沉凝,袖袍一振,殘片穩穩懸浮在他面前。
那些斷裂的紋痕與靈契符絲交相輝映,仿如本是同源碎片,被硬生生割裂,如今在殘片與魂絲之間又重新契合成某種更宏大的圖景。
千云生心底泛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悸動,暗道其實圣祖令,原本便與靈魂契約息息相關?
那一刻,整個石室都仿若暗了下去,只剩殘片自身散發出的光影照亮四方。
不過就在圣祖令殘片光影寰照之際,忽見得他身后黑霧翻卷,攝魂幡竟鬼魅般自虛空浮現。
只見得它幡面獵獵鼓動,卻并非受千云生驅使,而是自行展開。森然陰風撲面,瞬息之間,便將整座密室封閉得滴水不透。
緊接著,便聽得一道幽冷的聲音隨之響起,好似自幽冥深處傳來地道:“圣主可知,這圣祖令非是凡物。哪怕只是一縷殘片,也極有可能觸動天機?”
千云生心神一震,驟然回首,眼底滿是驚詫。自南蠻尋回幡魂以來,那魂靈殘破不堪,沉默如死,從未顯露過一絲神智波瀾。
如今竟在他觸及圣祖令秘辛之際驟然開口,怎能不令他心中訝然?
“你…你其實早已恢復了?”
千云生低聲開口,眼中寒光一閃。
攝魂幡卻只是幽幽一嘆地道:“哼,我本不看好你。以為你與那些人一樣,不過是茍活之輩。”
邊說邊見得他聲音突然頓住,似帶著一絲自嘲,忽而又轉為低沉地道:“沒想到,你竟真的尋得了圣祖令的殘片。既如此…我們不妨,好好談上一談。”
“那些人......”
“談上一談?”
就在千云生接連訝然,顯然心中有無數疑問之際。
他只見得攝魂幡幡面鼓蕩,陰影翻涌,那聲音驟然古怪,緩緩問道:“你可曾思量過,這個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樣?”
千云生眉頭微蹙,沉吟半晌方道:“我只知三界鼎立,似尚有諸天萬界,更有傳說中的仙人高居其上,除此之外…”
他搖了搖頭。
攝魂幡隨之陷入短暫的沉默,半晌之后,才幽幽開口地道:“其實你之所見,不過是籠中之景。”
“你以為行走天地,已是自由?哼,不過是囚室中被放逐的行者罷了。”
世間一界,便如一間牢室。至于三界,不過是三間稍大的牢室相連。而諸天萬界嘛…則是數以萬計的牢室疊加堆砌。各自隔絕,卻又都在同一座巨獄之內。”
說完整個攝魂幡更是幡影翻卷,聲音森寒地道:“你有沒有想過,譬如數萬間透明之室,不許囚徒上觀。”
“如此只需一目懸于高處,便能俯瞰眾生。”
“而囚徒則永不知自己是否被盯視,便自會安守規矩,不敢妄動。”
“其實你我皆在其中,縱為人皇魔尊,縱能役使百族千靈,也終究不過亦是一囚徒耳。”
攝魂幡這話令得千云生心頭猛地一緊,如同胸腔都被這幽聲震得發涼。
他一向自負步步為營,如今卻被攝魂幡寥寥數語撕開幻象。似乎自己苦苦爭奪的天地,不過是更大囚籠的一角。
一念至此,他心底驟然升起荒誕之感。若真如此,那自己這些年的謀算、爭斗,又算得什么?
可就正在此時,他只聽得攝魂幡聲音愈發陰沉,如同敲擊心弦地道:“若要真正踏出此牢,唯有一途。便是打破壁障,撕碎此等天地桎梏。”
“否則,不論三界、諸天,皆不過是仙人掌心的玩物。”
“諸天囚室?”
“打破監牢?”
千云生心頭猛然震蕩,只覺呼吸都微微一窒。他沒想到自己苦苦追尋的秘密,竟然其實早就在自己的身邊。
他略一沉吟,面色漸冷,沉聲問道:“我不太明白,既然仙人高居,能以一瞳俯視萬界,寰照一切…那我等又怎么可能掙脫?”
話音方落,攝魂幡幡面陰影一蕩,忽然傳來一聲森冷的嗤笑地道:“哼,這便是凡夫俗子之見。”
然后千云生只聽得攝魂幡續道:“圣祖當年以身試道,早已明白,此設雖精妙無比,卻并非無隙可循。”
“蓋因此法,不過是利用眾生的恐懼而已。”
說完這句,攝魂幡的聲音頓了一頓,愈加陰沉地道:“數以萬計的牢室,區區一瞳,又如何能真正盡窺無遺?”
“囚徒之所以守規,不是因那一瞳全知,而是因畏懼被盯視。恐懼本身,才是枷鎖。”
攝魂幡說到這里,千云生只覺心頭“轟”的一聲,冷汗自鬢角滾落。他低聲問道:“以身試道…你是說…”
攝魂幡冷哼一聲,并未正面回答,反倒語氣淡漠,宛如在敘述一段早已失去溫度的往事地道:“你以為真正的仙人飛升,又是什么?”
“不過是那高處的一瞳,忽然注視到了某個囚徒,見其潛力太盛,有破牢之嫌。于是提前伸手,將之抹殺罷了。”
它這話說得好似云淡風輕一般,卻宛若一柄森冷的刀鋒,直刺入千云生心底。
這甚至令得他心口劇震,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喃喃低語地道:“所以…所謂飛升,根本不是超脫,而是…被提前殺滅…”
攝魂幡恐怕不知道已經多少次見過這個場面,因此依舊不帶感情一般,冷聲道:“正是如此。”
說到這里,攝魂幡聲音忽而低沉下來,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肅殺地道:“圣祖當年,早有覺悟。他不是不知后果,而是故意以身試道。”
千云生眼底驟然閃過一抹驚色,呼吸驟促。終于,他緩緩吐出一句話,聲如寒鐵地道:“所以,你是說......圣祖之殞,并非失敗,而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