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五結下我這個仇敵 會川城,隱匿于大涼山西麓,崛起不過兩百余載,卻已鐫刻下時代的刀痕與輝光。似一卷殘破卻熾烈的古卷,在山川間徐徐展開。
兩百余年前,此地僅是山坳一隅的無名小村,茅舍如星散落,依山傍水而生,村民以青稞為糧,采崖縫紅晶菇度日。
紅晶菇色如赤玉,形若焰火,咬之韌而甘甜,偶有商旅以粗布鹽巴換取,聊作行囊點綴,卻難喚繁華降臨。而村人則更是安臥歲月深處,晨霧暮嵐中,未曾料這片寂地日后將承載血與火的未來。
就這般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及至魔族施用詭計突破漢中,巴蜀頓時淪為焦土,人界疆域岌岌可危。
值此危亡之際,青凝谷振臂一呼,傾宗門靈石無數,傀儡如潮而出。集合南蠻各宗門、修士之力,一齊于大涼山巔筑起樓觀傀儡城。
彼時的大涼山,山川蕭瑟,人煙稀薄,修筑樓觀城的艱難可想而知。縱然有仙家秘術點石成金,但依舊大部分之物還需秘術傀儡沿山道而上,日夜不息。
青凝谷太上長老更是親自坐鎮,金石撞擊聲徹云霄,山巔血汗交融,才令得樓觀傀儡城終如利刃出鞘,橫亙金沙江天險。
兩百年來,傀儡嘶鳴,金沙江水染赤,人魔血戰不息,會川之城才自此應運而生。
其實初時的會川不過山道旁的落腳之地,不過隨著修士、工匠、挑夫云集而來,紅晶菇的交易便被取代,反倒是更遠處的青銅礦和靈木玄晶成為主角。
而隨著青銅峽開礦后,這里的青銅更是成為打造樓觀傀儡城的基礎之一。
故此隨著青銅鑄城池之基,玄晶、靈木為城池筋骨。物資如血奔流,草廬易磚瓦,泥徑鋪青石,之前的古時村落雖然徹底湮沒,但會川兩字則自此漸漸傳名。
至于如今的會川,隨著大涼山兩百來年的血戰不息,已經漸漸坐穩中樞之地。靈舟穿梭,商路連通中州與南蠻。
不過與樓觀傀儡城不同的是,雖然城內的鐵匠鋪也是爐火不滅,時常可見錘聲震山,火光映天。但里面全都是煉制初成的礦材和玄晶靈木,被裝車沿山道送入樓觀傀儡城中。
而從樓觀城下山的,則是各類魔族戰利之物。換得急缺的符箓、靈石、丹藥、靈材等,最后又經由南蠻、川蜀各大商會之手,銷往更遠的中州與東海。
不過與這些川流不息的繁華不同的是,兩百來年的時光還依舊湮沒不了一些古老的余韻。
尤其是當地的青稞靈酒,已然成了會川獨有的特產。釀酒的酒坊最早始于紅晶菇農的后裔,他們將紅晶菇的汁液融入青稞酒中,形成了自己的一絕。
再加上后來修仙者的改良,淬以更多靈材之物。于是形成了獨特的甘辛交融的味道,令得嘗過的不少修士都流連忘返。
而這一日酒肆之內,步入兩名修士。一人儒衫翩然,手持折扇,眉間藏清風朗月。另一人虬須滿面,目若鷹隼,氣勢峻厲。
二人對坐,點了數壺青稞靈酒,杯中微泛紅晶菇特有的赤光。酒過三巡,閑話數句,折扇修士抬眼掃過窗外。
只見街巷鱗次櫛比,靈舟低鳴滑過天際,腳夫粗聲吆喝,修士低誦咒訣,馱馬鈴聲回蕩,靈塵漫天飛舞。一片祥和繁忙中,隱有山河滄桑的厚韻。
而虬須修士則將杯中靈酒一飲而盡,微嘆道:“誰能想到,這山巔血戰未息,刀鋒未冷。而山腳之下,卻自成這般盛景。”
儒衫修士則搖扇輕笑,眼中卻隱有沉思地道:“兩側風景殊異,皆是人間真實。此間繁華,不過是血與火燃出的浮光。”
黑澤老龍聽罷千云生的感慨,也微微點頭表示贊同,但眉宇間仍帶幾分疑惑。只見他神識一掃,便將整個會川城盡數籠罩。
不過數息之后,他卻緩緩收回神識,眉頭深皺,略帶不解地道:“主子,以我的大能修為,竟也未發現此地有什么異常。可那蠱王,為何非要將我們指向這里?”
“千云生輕撫杯沿,目光微沉,嘴角卻含一絲淺笑,緩緩舉杯道:‘老龍,你太高看神識之能了。神識固然強大,卻也有其蔽障。否則,天下之事怎會如此紛繁多變?’”
“你可還記得,三派擁有河圖洛書,號稱能窺盡天機,可最終呢?川蜀依舊淪陷,魔族翻手覆云為雨,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
黑澤老龍被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沉默片刻,方才皺眉道:“若是如此,那豈不是更糟?魔族假若現在發動,樓觀城一旦被破,南蠻孤立一隅不說,我人界豈不是再無可退?”
千云生聞言輕笑,放下杯盞,眼中閃過一絲冷然地道:“老龍,你是不是想問,眼下局勢如火燒眉毛,我卻為何還能如此悠然自得?”
黑澤老龍愣了一下,露出一抹窘然神色,連忙搖頭道:“主人…老奴可從未這么說…”
“千云生哈哈一笑,并不怪罪,而是搖頭嘿道:“天下之事,又有那樁是急得來的?所謂‘順勢而為’,并非怠惰之言,反倒是更顯對局勢的掌控和自信。”
“譬如魔族現在若真發動,你以為我們能改變什么?樓觀城若眼下被破,那是魔族氣數當頭,欲魔運福齊天。你我大不了收拾山河,與他再戰就是。”
“但若是局勢落入我的手中…”他語氣陡然一冷,杯中酒輕晃,似江山傾覆一般地道:“那欲魔怕只能后悔,怎么就結下我這么一個仇敵了!”
千云生這話霸氣凜然,卻又帶著他特有的灑脫自信,令黑澤老龍心頭一震。他凝神思索片刻,終是深深一嘆,點頭道:“主人所言極是。強行而為,徒增無謂損耗,反倒可能落入敵人算計。”
“若時機未至,確實不宜冒進。”說到此處,他卻忍不住追問道:“但這時機…”
就在他話語微頓之際,誰知就見得千云生突然抬頭。只見他目光穿過酒肆窗外的街巷,落在某個方向,帶著一絲嘿聲地道:“剛說時機,它不就來了?”
說罷他起身拂袖,帶著黑澤老龍踏出酒肆,身影便很快隱入人流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