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彩霞映金陵(五)

夕陽晚照，那面書寫著“不開城，就屠城”的白幡在輕風中獵獵作響，直指守城清軍的人心。

隨著天色漸晚，大隊的靖南軍有序地退回了軍營，只要那幕府山上隆隆的炮聲昭示著明天即將到來的惡戰。

無數的江寧綠營兵開始動搖，從靖南軍北伐以來，無數不肯投降的清廷官員用十族的鮮血告訴了南都的清軍不投降的后果。

胡渙再一次頹喪地走進了宋萬的家中，通過今天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胡渙知道南都的城墻完了，只要靖南軍再來兩次這樣的爆破，那太平門和神策門肯定會被靖南軍爆破開，到時候他們這些綠營兵面臨的很可能是血腥的鎮壓。

看到心神不寧正在備述今日戰況的胡渙，宋萬知道起事的時候到了。

“胡兄弟，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如今可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就算是死也對得起你老胡家的列祖列宗了。”

胡渙面色慘然猶豫地說道：“你是說率兵起事，開了太平門迎接監國殿下和楚王入城？”

“對！”

宋萬斬釘截鐵地說道：“開城門，迎楚王，南都城中可是有三萬綠營，有人登高一呼，城中必然響應，咱們趁機開了太平門迎接楚王大軍。”

胡渙猶有懷疑繼續問道：“可是兄弟手中只有三百綠營，平日里雖然有幾個交好的將官，可是人心難測，要是泄了機密，那可要人頭落地的，而且岳樂和多尼這兩個韃王可是在太平門和神策門一帶部署了滿洲兵。”

宋萬拍案而起道：“胡兄弟，我的護院還有數十人，今夜我就把他們召集起來助兄弟成事，若是兄弟立下首義之功的話，將來不要忘了兄弟就成。”

胡渙正待說話，街道上卻是喊聲大作，二人忙抬梯子爬上院墻看去，只見數十個綠營兵正在被近百個滿洲騎兵圍殺。

二人面面相覷，胡渙想派人去打探卻又不敢，只得趴在城頭觀望，緊接著又一隊滿洲騎兵殺至，那高坐在戰馬上的滿洲將佐操著生硬的漢語喝罵道：“爾等為何擅自下城？難道想要造反不成。”

然后不等那些綠營兵解釋，手中長刀猛地一揮，那些滿洲兵紛紛上前將那數十個綠營兵砍殺殆盡。

凄涼的月色下，街道上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這些綠營兵的死傷令城內的無數綠營兵兔死狐悲。

待滿洲兵退走，胡渙和宋萬急忙帶著人過去查探，有兩個僥幸未死的綠營兵抹著臉上的血污將江寧提督管效忠的軍令告訴了胡渙。

原來郎廷佐和洪承疇考慮到城中軍心不穩，居然向岳樂建議讓城中的綠營兵屠殺桃葉渡兩坊的百姓，以堅守城士卒之心。

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江寧綠營的清軍大多就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雖然為了保命投降了清廷，但是真要他們拿起武器屠殺自己身邊的人，只要是還有一絲良知，也斷然不可能下手的，而這群潛下城池的綠營兵正是桃葉渡的居民。

然而你不肯下手，那些兇殘的滿蒙騎兵就會逼著你下手，為了不引起反彈洪承疇給出的建議是輪流抽掉三個千總隊的綠營兵至桃葉渡殺人，凡是不肯動手的就地格殺，而動手殺人的則每人三兩白銀。

月黑夜風高，正是殺人時。

一隊隊的綠營兵被驅趕到了桃葉渡一帶，一箱箱銀子被江寧藩庫的衙役抬到了他們面前，熊熊的火光下，滿洲都統巴思漢操著生硬的漢話怒喝著：“要么你去殺人，要么你就被殺。”

靖南軍兵臨城下，城中的百姓本就是人心浮動，哪里睡的著覺，也不知是誰透露的消息，清軍要屠殺的信息不脛而走。

桃葉渡附近兩坊的百姓聽說清軍要展開慘無人道的大屠殺后，有的驚懼，更多的憤怒，人群中有人在大喊：“鄉親們，韃子要屠城了，要屠城了，鄉親們聽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咱們團結起來，和韃子拼了。”

“拼了！”

“和韃子拼了！”

城外幕府山猛烈的炮火給百姓帶來了反抗的勇氣；百姓們不再甘心任人宰割，不論男女老幼紛紛抄起家什，青壯們被組織起來，站到了第一線，并在街口設置路障阻擋清軍，這一刻他們是在為自己年老的雙親和年幼的兒女去戰。

看著憤怒的百姓們，被驅趕而來的綠營兵一個個不知所措。

巴思漢冷冷地看著眼前的情景，手中長刀猛然舉起，身后千余騎滿蒙騎兵揮著著馬刀直沖那些愣在當場的江寧綠營兵以及草草布防的南都居民。

很顯然，綠營兵和桃葉渡的百姓根本不是這群兇殘的滿洲人的對手，在滾滾的馬蹄聲中，滿蒙兵發出桀桀地怪笑聲，縱著馬沖向了拿著釘耙和鋤頭的百姓們。

草草布置的路障也攔不住那飛奔而來的戰馬，一座接著一座的房屋被火箭點燃，在宛如白晝的火光中，桃葉渡的百姓以及不愿拿起屠刀的綠營兵遭到了無情的屠殺。

血淌成溪，慢慢匯入了兩坊旁的秦淮河，隨同巴思漢一起過來的管效忠偷眼看去，那水居然是一片血紅。

遠方。

胡渙帶著人看著桃葉渡那沖天的火光爆發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采取行動的話，一旦靖南軍入城，那必然不會饒恕城中的清軍。

在宋萬的鼓動下，胡渙終于下定決心，次日拂曉，就是將自己千總隊的綠營全部召集起來，然后拔刀怒吼道：“兄弟們，韃子兇殘，本將決意反正歸明，是漢子的隨老子打開太平門迎接楚王大軍入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由于大隊的滿洲兵在桃葉渡屠殺之后，已經返回軍營休息，而胡渙的職司本就是巡城，至他帶著人抵達太平門附近時，守在城下的一個牛錄的蒙古兵居然毫無防備。

“給老子殺，破了太平門，迎楚王大軍。”在胡渙震驚的目光下，宋萬拔出長刀帶著自己的十余個護院沖向了正席地而坐的蒙古兵。

胡渙的震驚只是一瞬間，待宋萬沖出數步后，他就是反應過來了，然而此刻宋萬已經發動，他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招呼著身后的士卒上前，心中則是將宋萬的祖宗十八代操了一遍，老子是反正了，但也不是這樣硬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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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歷十四年 第三百一十八章彩霞映金陵(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