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彩霞映金陵(一)

胡渙也不見外，讓隨從在院內等候，自己則大大咧咧就跟著宋萬進了屋內，拿起案幾上水壺就猛地灌了起來，直將小半壺水喝個精光，然后就用袖子抹了抹嘴唇，罵道：“他媽的這狗韃子可把老子累死了！”

宋萬一邊吩咐下人去準備酒食，一邊笑著說道：“如今賊寇兵臨城下，胡兄弟職責在身，事情多些也是正常，只不過兄弟擔心呀，現在這城中戒了嚴，兄弟剛剛又盤了個鋪子，這幾個鋪子都開張不了，這可是如何是好？”

胡渙滿不在乎地說道：“怕什么，城中有數十萬百姓，岳樂和郎廷佐能禁得了幾天？時間一長，百姓們要是斷了糧，那必然會起來鬧事，現在賊寇就在城外，城內要是再生禍端，那豈不是內交外困，說不得就被賊寇破了城了。”

宋萬聽了更是驚懼，連聲說道：“胡兄弟，我聽說那賊酋李興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據說從江西到湖廣再到咱們南直隸一路生生殺了數百個將官的十族呀，要是破了城，咱們可怎么辦？”

胡渙滿不在乎地說道：“怕啥，要殺也是殺郎廷佐、多尼還有洪承疇那些個滿洲王公大臣，咱們這些人賊寇哪里看的上，再說了賊寇要真的破了城的話，咱們兄弟大不了辮子一割，老子的祖上可是大明的越國公，那監國殿下還能真將老子們砍了。”

聽了胡渙的話，宋萬心中暗喜，如今南京城中滿蒙兵也就是岳樂和多尼二人所有的萬余滿蒙八旗，其余的三萬軍馬皆是綠營兵，要是這些綠營兵皆如胡渙心思一樣，那這南京城絕對擋不住大帥的雷霆一擊的，現在最緊要的是策反幾個綠營將佐，好迎接大帥軍馬入城。

所以當下就是連聲制止道：“兄弟著話可不能亂講，要是被上頭知道了，只怕那些滿洲人要震怒，我有兩個伙計就因為出去送了趟貨就被官軍給拿了，如今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呀。”

胡渙卻是大包大攬，將那兩伙計的姓名要了過來，說他回頭就去查探，要是沒什么事，將這二人放回也并不是算難。

這時屋外下人來報，說是酒菜已經準備妥當，宋萬即邀胡渙入席，同時命下人給外面的士卒也送些酒菜。

靖南軍兵臨城下，胡渙作為清軍綠營千總，雖說沒安排他守城，而是令他巡城，但是一天跑下來也真是餓了，他也不推辭，就跟著宋萬入了席。

幾杯老酒下肚，胡渙更是吐沫橫飛將城中綠營將佐根本沒有信心守住江寧的事情和盤托出，又言江寧駐防綠營皆是當年弘光皇帝收攏的官兵，當年能夠投降建奴，現在自然可以投降楚王，反正這天下無論歸清還是歸明又不關咱們這些大頭兵的事。

宋萬則裝著酒意上頭，試探道：“胡兄本是大明勛貴之后，何不聯絡軍中兄弟一起投了楚王，說不得楚王一喜，恢復了你老胡家的爵位也說不定，到時候兄弟在這南京做營生也能有個靠山。”

聽到宋萬勸自己反正，胡渙就是一驚，那身上的酒意也散去了不少，正色道：“反正的事可不能亂說，去年鄭成功兵臨南都，咱們兄弟也是人心惶惶，相互串聯，結果呢，鄭成功大敗，咱們好幾個弟兄可是被建奴給砍了腦袋，誰知道這楚王殿下能不能破了城池？要是破不了，咱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宋萬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訕笑著說道：“兄弟也是說說而已，如今這兵荒馬亂的，那楚王殺性又大的很，兄弟要是能給他傳個信，到時候一旦破城想來他也怪不到兄弟頭上。”

胡渙飲了一口，思索了一下就是說道：“宋兄弟說的在理，但是這信只能口頭傳達，要是落下首尾，倘若清軍獲勝的話，咱們兄弟人頭就保不住了。”

宋萬點頭稱是，也不再提城外賊寇之事，他將這事提出來就是要在胡渙心中種上一顆投降的種子，一旦城外的靖南軍取得進展，那胡渙和城中的綠營兵必然會有所動作，那自己就可以亂中行事，看看能不能破開城門迎接大帥大軍入城。

二人酒足飯飽之后，胡渙就是將腰刀一拍，口中抱怨了幾句，出了院門上街繼續巡查去了。

城外。

入夜后，靖南軍的炮擊終于暫時停止，放眼望去，太平門外連營十里，玄武湖東西兩岸火把成片，如同火海一般。

城頭上還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城上和城下的尸體還沒有收埋，傷者呻吟不斷，如同鬼哭。

而此時的李興卻帶著諸將登上了幕府山觀測南都形勢，諸將皆認為金陵形勝之地，絕不能強攻，所以可以在幕府山上布下炮兵陣地，以炮火覆蓋清軍的防線。

唐王有些猶豫，認為南都作為大明留都，政治意義重大，若是被炮灰摧毀，那必然有損大明的威儀。

李興則不認同唐王的意思，他認為既然兵臨城下，就要全力一擊，至于南京內城炸毀了也不算什么，打爛了正好重建，再說了若是將士沒有必守之心，那城墻再堅固又有何用，遂令各軍將重炮全部架設到幕府山，轟炸南京城，務必要令城中守軍喪膽。

唐王雖心中不忍，但是李興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如此堅固的城防，如果強攻的話，誰也不知道要在這南京城下填多少人命。

不過李興雖然命在炮兵幕府山架炮攻城，但是也下了軍令，各軍盡量不要轟擊皇城，主要是用炮灰覆蓋南都城墻即可，南京雖是堅城，他也不是沒有辦法破開，顆粒火藥爆破就是了，一口棺材不行就用十口，李興可不相信這南京城能頂住數千斤顆粒火藥的爆破。

況且他在贛州時，已經派了宋萬潛進了南都城中，如今自己兵臨城下，想來宋萬應該會有所行動。

幕府山約有四十多度傾斜的山道之上，大量的木頭壘在了這條山道之上，木頭兩端皆用長釘扎入地中固定。幾門重達數千斤的鐵炮正在這條山道上由人力推挽而上。每門炮前都有幾十個靖南軍士卒用長繩拖拉著，炮后同樣有七八個漢子漲紅著臉吃勁的往上推。

靖南軍的行動令守城的清軍人人側目，連忙派人向岳樂報急，畢竟此前城中諸官可是言之鑿鑿地說過賊寇必然不敢用火炮攻擊皇城。

永歷十四年 第三百一十四章彩霞映金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