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傻子

張成俊是個大忙人，據說他平常不是在車間里，就是在實驗室里，每周只抽出兩個上午的時間，用來處理公司的行政性事務，這一次彭向明把電話打過去，他就應約而來了，已經是很難得的給面子。

聽彭向明試探性說起，想要收購一些其他股東手里的股權時，他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大動肝火，嘆了口氣之后，反而開始回憶起了當年創業的艱辛。

“那個時候，市里根本就不信我，還是我在科技大學的老同學，幫我找了他們學校原來的一位副校長，當時在市政府里，對方才重視起來，后來我把投資拉來，他們很痛快地就批了地，然后才有了現在的廠區和實驗樓。”

彭向明聽得特別認真，就連吃東西的動靜，都刻意地放緩了。

張成俊遠道而來，彭向明卻只是在劇組入住的酒店里，招待了他四個菜一個湯，因為去匯德時代參觀的時候，彭向明就發現，這就是他的待客標準。

“我已經聽說了，你收購了東方汽車，謝總告訴我說，你給東方汽車的未來規劃，就是專心致志的做電動汽車，這個思路太棒了！”

他帶著些莫名的感慨，“我知道現在沒有人認可我們的創業，有好幾次我跟新紀元的江總聊起來，都是感慨，我們的創業真難。”

“我跟每一個投資匯德時代的股東，都很認真地解釋過，我跟他們講，咱們國家未來的戰略方向、能源方向，是一定要掉頭的，不可能在石化油氣資源上一直走下去，戰略不允許呀，能源安全是第一位的！所以，光伏發電，一定是前景光明的，動力蓄電池，一定是前景光明的，推而廣之，一旦國家啟動相關的產業政策，很可能會落到扶持電動汽車發展上，那么到那個時候，整個電動汽車的產業鏈，也一定是前景光明的。”

“但他們不理解，他們認為是天方夜譚！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希望我能把研發方向轉到手機鋰電池上，他們認為，全世界的智能手機，一年賣上億部，我們只要能在手機鋰電池上取得科研突破，要面對的，就將是一個數百億的市場，但他們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一旦國家的能源戰略轉型，動力鋰電池所面臨的，將是一個高達數千億的市場！”

說到這里，他嘆口氣，“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幫整天做生意的人，整天研究國際國內大局勢的人，怎么說都不理解你，但有朝一日，一個唱歌的明星，居然會……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哦，我是說，我的印象里，明星們往往會……會更加的……呃……”

“浮夸？”

“對，浮夸！他們的目光，是很難看到長遠的東西的，他們只喜歡、也只關注眼前的五光十色，他們只為自己的眼睛能看到、手能摸到的東西目眩神迷，但是你好像跟他們都不大一樣，而且你的野心大到超乎我的想象！”

“野心？”

彭向明失笑，“我……野心很大嗎？”

張成俊神色異常的認真，“小伙子，向明，如果你我，還有新紀元的江總，咱們的判斷沒出錯的話，你現在投資的這一切，在未來要面對的，很可能是高達萬億級別的產業鏈！萬億呀！從江總那邊的電池管理、自動駕駛等等這一系列技術，到我的鋰電池，再到你剛收購的東方汽車的整車生產，就我所知，這是全世界范圍內第一個被徹底打通的電動汽車產業鏈！全球獨一無二！”

他感慨，“大家的眼睛，還都沒看過來呢！大家還沒有注意到，咱們國家的崛起已經不可阻擋，但又總會有人蹦出來，試圖阻擋的，站到國家的層面，能源的戰略安全，能源的轉向，一定是在緊鑼密鼓的籌劃之中了。”

“而放眼世界，全球變暖也的確是個大問題，歐洲那一票國家，已經被綁上了所謂民意的戰車，政客們為了拉選票，也一定會在環境保護的問題上下狠刀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會助推電動汽車時代的到來。”

彭向明笑著回應，“讓您這么一說，我聽得都有點熱血澎湃了！”

張成俊聞言一笑，片刻后，又忽然把話題拉了回來，“也行吧，他們已經鬧過不止一次了，放他們走，對大家都好。只是，我有兩個要求！”

彭向明當即正色以對，“您說。”

“第一個，我會把肯定會賣的，和很有可能會賣的股東名單給你，甚至我還可以打電話幫你聯系他們，但我希望，你不要抱著揀桃子的心態去收購！價錢上，要給的稍微高一點，讓他們雖然走了，但這些年的投資，還是有賺頭的。”

“這個沒問題。”

“我這個公司啊，現在生產規模其實有限，你真要說太高的估值，可能也估不出來，我也不會他們生意人的那一套，漫天要價，我的廠區、廠房、設備，再加上公司手里的那么多專利，加一起，你給我們估個兩億五吧！”

他說，“我知道稍微高了一點，而且既沒有什么市值之類的，可以供參考，你們也還沒有進行全面的審計，但是我可以跟你說實話，這樣估下來，暫時的，你是會稍微吃一點虧的，不多，但是會吃虧的，可是只要你和我一樣，相信這個產業的未來，相信我們手里的技術，和我們現在這個團隊的研發力量，你就應該知道，哪怕再高估一點，你也還是賺的。”

“而且，價錢雖然是我開的，但我不賣，我只是希望，他們投資給我那么好幾年，能讓他們帶著一大筆利潤離開。這是我的一點私心。”

彭向明鄭重點頭，“沒有問題。您說兩億五，那就按兩億五！他們有多少愿意賣的，我照單全收。”

張成俊聞言松了口氣，然后才又說：“第二的話，我希望你進來以后，能繼續支持我們的研發。我知道過去我做的可能有點過分，我把利潤全部截留了，不同意分紅，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們現在處在最重要的追趕階段！現在動力電池這個行業的技術迭代，并不算快，那是因為它還沒有形成產業，可一旦形成了產業，技術迭代會非常的快！”

“我可以這樣跟你講，一旦全球動力鋰電池的行業，年生產和銷售規模，能夠突破5億瓦時，哦，這是我們的慣用單位，GHw，千進制，一個億瓦時，等于一百萬個千瓦時，這中間還有一個MHw，一旦突破5億瓦時，動力鋰電池的研發，一定會進入快車道！當然，到時候的國際出貨價，也肯定會大幅度下降。保守估計，也會低于450米刀每千瓦時。”

“到那個時候，國際巨頭們一發力，我們很容易就會掉隊，會丟掉現在已經快要追上了的這種優勢，那個時候再發力，就有點晚了！”

彭向明又一次點頭，“我同意，我入股之后，會繼續支持你們的研發，甚至我鼓勵你們在條件允許的范圍內，繼續擴大科研團隊。不過……您能給我一個具體的指標嗎？比如說，每年的利潤的……”

張成俊搖了搖頭，忽然張開右手五指，“五年之內，不得分紅，所有的利潤，全部拿來投入科研！”

這就……很過分了。

“五年……好！我同意！五年不分紅！”

稍加猶豫之后，彭向明就給出了答案，并且回答的斬釘截鐵。

“哎呀，不行了，嘴酸了……”

大家剛才說好的，愿賭服輸，結果弄到一半兒，吳冰就開始耍賴，趴在彭向明腿上，光動手不動嘴了。

陸媛媛就開始嘲諷她，“小冰最喜歡耍賴了！”

“誰讓他那么長時間都不出來呀！”吳冰反擊。

然后倆人同時注意到，彭向明居然又走神兒了。

“噯，噯……”

“啊？”

“這都能走神兒？想什么呢？”

這回連陸媛媛都嗔怪起來。

三個人一起哈皮哈皮這種事情，中間在做做羞羞的小游戲，在她看來最好玩了，因此她實在是無法理解，怎么一直以來對這種事情同樣也無比熱衷的大色狼，今天居然會接二連三的走神？

彭向明想的，當然是剛才在酒店餐廳里跟張成俊聊天的過程。

得承認，包括他，也包括江明妃，人家才是真的牛人。

自己好歹是親身經歷過，雖說那時候已經完全是廢人一個，但在視力和聽力還沒有完全喪失的時候，畢竟還是在被動地接受著外界傳來的信息的，所以知道電動汽車這個產業在未來有很大的可能會爆發，其實不足為奇。

但江明妃和張成俊這種人，就純粹是憑借著自己對國際國內局勢的洞察，憑借著先人一步的、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智慧，窺見了未來的某些方向。

然后，他們一個兩個的，就像個傻子一樣，義無反顧地撲到自己看好的事情上，哪怕周圍的所有人都不理解他們，哪怕他們堅持了很久，也依然沒有見到勝利的曙光，他們也依然堅持如故。

跟他聊天，感受到他話里話外，對自己正在從事的這件事情的無比的自信，和那種令人敬佩的固執……真是讓人感覺望塵莫及。

投吧！

估值兩億五就估值兩億五！

在某些事情上，傻一點不是壞事。

只有傻子，才能跟傻子交朋友。

再說了，貴點也有限。

當然，該做的審計還是要做的，不是為了壓價，而是要做到心中有數。

“還能想什么？一想到你倆明天就要走了，傷心唄，所以就強迫自己分散精神，讓小冰多伺候我一會兒！”彭向明臨場發揮。

“嘁！”

別管信不信，倆人聽了心里都甜絲絲的，臉上笑瞇瞇的。

陸媛媛還歪過來，笑著說：“哎呀，我需要回家一趟嘛，都放假了快一周了，總得回去報道一下呀！等我回家住幾天，再來找你玩兒！”

彭向明摟住親一個，感激得不行，“我們媛媛對我最好了！”

吳冰無奈地橫了他倆一眼，又低下了頭去。

編曲搞定，他們就必須趕緊回燕京去把歌錄出來，下腳料樂隊當然不急，他們現在屁事兒沒有，但吳冰就還等著進節目呢！

五千萬的零花錢，四五十天就能錄出來，干嘛不掙？

而陸媛媛也決定跟她一起回去，再從燕京回家。

她畢竟才剛結束大二，連個正經的由頭都沒有，就放了暑假不回家，說不太過去。而且今年她弟弟高考，這幾天就該出分數了，然后就要填志愿，她這個當大姐的，得回去給參謀參謀。

為了避免彭向明走神，這次陸媛媛也過來幫忙了。

蹭啊蹭的。

彭向明很快就爽上了天。

吳冰捂著嘴，跑進了洗手間，陸媛媛也又累了，歪在彭向明懷里，不愿意動彈，過了好幾分鐘，吳冰才從洗手間出來，在另外一邊躺下，縮進彭向明懷里，然后才小聲說：“總要去忙呀，閑著干什么呢！我這輩子是肯定唱不了戲了，那就繼續當明星唄，我現在覺得也挺好的，要什么有什么，只要稍微勤快點兒，一年就能賺上億，沒什么不知足的了。……等我那個節目錄完了，你這部電影估計也該拍完了，到時候回燕京，我教你唱四郎探母。”

“好！”

她這番話說得雜亂無章沒頭沒腦，但彭向明和陸媛媛都聽懂了。

具體的細節，彭向明沒有多問，還是架不住有個陸媛媛會告密，她跟彭向明說過，吳冰的家里人應該是對小姑娘說了什么不大好聽的話。

她有點傷心了。

再加上離別在即，她更是有些傷懷。

但這種事情，哪怕是親密如彼此現在的關系，其實也不太好安慰什么，因為彭向明隱隱地能夠意識到，陸媛媛的家人說的那些不大好聽的話，大概有七八成的可能，是跟自己有關系的。

眼看氣氛不大對，陸媛媛忽然說起另外一個話題，“噯，大叔，你說，陸承志該報個什么專業才好呢？他很笨的，我都替他發愁，將來畢了業，有什么公司會要他那種人啊！”

陸承志是她弟弟的名字，據說學習成績很好，但可能是從小就被古靈精怪的陸媛媛給欺負慣了，他留給陸媛媛的印象就是，這家伙很笨。

“學財會，不然學管理，將來可以來給我幫忙！”

彭向明有感而發。

最近他深深地感覺身邊的人不夠用。

商業、投資，以及實業、工廠等等，他又跟藝術行當不大一樣。

藝術行當，是一堆的綠葉捧著一朵紅花，而這朵紅花，就是最核心的生產力，至于其他的綠葉，從事的則大多數都是一些可以被替代的簡單勞動。

所以搞藝術，自己只需要把蔣纖纖、周舜卿和樊紅玉這些紅花們捧起來，她們身邊要配備的人，隨隨便便就可以配齊，不發愁。

但商業投資和實業經營，卻是必須由特別多的人在一起，每個人在每個環節，都必須貢獻出精密的腦力勞動，才能把事情做好的。

尤其領頭的那一個，姑且也解釋為紅花，在藝術行當，只要具備基本的藝術素養和專業能力，那就是人越年輕越好，但是在商業和實業的圈子里，這朵紅花卻要求必須兼具能力、經驗等多方面的綜合素養，甚至還要求必須有忠誠的品格。

總之，不好找。

而且最重要的是，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里。

既然找了謝東江過來幫自己負責一攤子，那么，就不合適再讓他推薦別的人，過來負責另外的一攤子了。

要用另外一撥人才行。

這個時候，彭向明只是隨口的一個建議，還是來自他自己的感慨，沒想到陸媛媛倒是當真的聽心里去了，認真點頭，很為自己弟弟發愁，“好，就讓他學會計！那么傻的人，學學算賬，不知道能不能變聰明一點！”

吳冰反而笑起來，“你得了吧！一口一個人家傻！”

她轉頭跟彭向明說：“我見過她弟弟兩次，就陸承志，其實人家可聰明了！才不像她說的那樣！人家考試經常都考六百四五十分的，比我成績都好一大截，就媛媛那成績，常年四五百分，也好意思說人家傻！”

陸媛媛驚訝，“學習好就是聰明嗎？但他平常就是笨手笨腳的呀！要不然我爸媽怎么會那么喜歡我，不喜歡他？反正……我就是覺得他傻！”

彭向明被她可愛的樣子逗得不行，忍不住哈哈地笑起來，跟吳冰說：“你這么一說，有了對比，我就明白了！據說傻子才會覺得別人傻，看來果然是這樣！”

陸媛媛反映了一下，雌然大怒，“我才不傻！”

她坐起來，憤怒地盯著彭向明和吳冰，胸前顫巍巍，義正辭嚴地問出一個哲學問題，“我要是傻的話，大叔那么聰明的人，會那么喜歡我嗎？”

沒想到吳冰反手就破了她的問題，“就是因為你傻他才喜歡你呀！”

陸媛媛竟啞口無言。

于是，就這么一個開玩笑一樣的問題，她一直糾結到了第二天早上。

臨走之前，她們兩個特意讓車子繞到《功夫》的片場來，跟彭向明告別，她還又問：“大叔，我真的很傻嗎？”

彭向明笑嘻嘻地安慰她，“媛媛才不傻，在我看來，你最聰明了。你是我認識的女孩子里，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且一旦認清了目標，馬上就主動出手抓住的一個了。這哪里是傻？就算是傻，你至少也是傻人有傻福？”

“真的嗎？”

她清純的臉蛋兒上，帶著一抹些微的茫然。

“當然是真的呀！不信你看，小冰那么聰明，可她一天天的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她得到的東西，有哪一點比你多了？”

說到這里，彭向明小聲，“大叔明顯更疼你對不對？”

“嘻嘻！那倒是！”

前面說的那些道理都白費，就最后這一句最好使。

姑娘這回滿意了，“那我走啦！”，跟彭向明擺擺手，蹦蹦跳跳的，歡快地像個小兔子一樣，跑走了。

張成俊下午來，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頓飯，聊了快兩個小時，基本敲定了收購、投資和合作等一系列的事情，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跟謝東江一起，直接走人了。

杜凱杰和下腳料樂隊，以及吳冰、陸媛媛，也都是早上九點來鐘，就坐了劇組的車出發，直接去魔都那邊趕飛機。

于是短暫的幾天歡愉過后，彭向明就又開啟了苦行僧獨守空房的節奏。

不過好在就是，在經過了幾天的磨合之后，劇組的拍攝終于又再次變得順暢起來，并進入了穩定的節奏。

示范得多了，練得多了，拍得多了，演員們開始逐漸理解導演的要求了。

雖然很多人都還不明白這樣子、這種風格去表演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他們已經開始把握住了彭向明要求的風格。

這就使得拍攝的進度大大加速。

當然，到這個時候，豬籠城寨的這段戲，也就差不多快結束了。

彭向明準備先轉戰另外一個片場，去附近一座影視城里的老上海灘景區，把電影里的那些街頭戲份先拍攝出來，然后再兜回來，拍故事大高潮那一段近乎毀掉豬籠城寨的戲。

到最后，才會去拍一些室內戲。

但眼看六月將盡，新紀元科技跟東方汽車那邊的合作洽談，也進行的比較順利，卻偏偏，謝東江忽然就打電話過來。

盡管收購匯德時代目前股東們手里股權的事情，得到了張成俊的全力支持，但謝東江那邊，還是遇到了難題：有一位持股12的股東，堅持不接受匯德時代整體2.5億的估值和報價。12的股權，對方直接獅子大開口，要價6000萬！

比起給他的本來就已經偏高的3000萬的報價，直接翻了一番！

這個人，叫何元川。

天瑞地產集團董事長何興國的兒子。

他之所以非得要高價，否則不賣的原因，說起來有些叫人無語：只因為要收購他手中股權的那個人，叫彭向明！

據說在電話里，他甚至把話跟謝東江說得特別明白：“彭向明那小子不是有錢嗎？當個破明星，覺得自己有點兒錢了是嗎？買天買地的？還花錢買我的房子？那就讓他多出點血吧！不然老子寧肯讓他繼續爛在手里，也不賣給他！”

當然，他當時還說了另外的一段話，謝東江也完整地轉述給彭向明了，“再不然的話，你讓那小子擺桌酒席，把蔣纖纖叫來，當著我倆的面，讓蔣纖纖給我唱首歌，那我就三千萬賣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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