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順1730 第一四四章 貿易割裂
北美真正意義上的成為一個步入新時代的國家,要到南北戰爭結束。
在此之前,代表自耕農、小資產者利益的早期驢象聯合的反聯邦黨,和試圖發展工業、央行主導、大基建、制造業、關稅的聯邦黨以及后來繼承的輝格黨,就已經你死我活了。
沒那么多玄之又玄的抽象扯澹,就是老馬說的兩種私有制之爭,到了那個時間點,足夠的移民使得擁有了足夠多的被剝離了生產資料的勞動者。
是保持自耕農小生產者的舊時代?
還是工業化、走向資本主義時代?
這二者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正如老馬所,后者正是在前者的墳墓上發展起來的。
是陌生人的工商業都市?
還是熟人的自耕農村鎮?
是昭昭天命開疆拓土,繼續保證每人百十畝地,廣泛自耕農?
還是深化改革,在內部縱深發展,修鐵路開工廠,創造更多工業資本家和復合經濟?
聯邦黨和輝格黨最后死了,但他們在死前,已經基本完成了他們的使命,資本主義的私有制時代來臨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把自耕農個小生產者都碾個粉碎。
也同樣的,因為它死了,所以原本一體的驢象反聯邦黨,自然也就分裂了。
不過于此時,北美并沒有1830年代的經濟基礎,也就注定了他們的理論是傾向于小資產者、自耕農的。
只不過,馬薩諸塞州的情況有點特殊,和賓夕法尼亞等地的情況還不太一樣。
固然說,這里的人上次被英國坑了一次,被英國政府狠狠抽了一巴掌。
也固然他們作為自耕農,小生產者,沒有義務也壓根不想給英國服兵役、幫英國打仗、或者給英國交稅等等。
但是,馬薩諸塞州需要直面印第安人、法國人。
故而他們反英的情緒存在,但在法國人被徹底趕出北美之前,他們的反英情緒也沒有那么激進,至少現在還是柔和一些的。
畢竟還得擔心法國入侵,報復之前的阿卡迪亞驅逐事件,同態復仇。法國人是異端,是天主教,那可比英國可怕多了。
這些人,也有一部分傾向于奧爾巴尼會議里富蘭克林提出的思想,十三個州能夠有個聯合議會之類的東西。
最起碼,打仗不是馬薩諸塞州自己的事,你們別的州也出點力,別因為離得遠、打不著我,就覺得我憑啥要出錢保衛北方邊疆,或者北方邊疆的敵人又打不到我們南方州之類。
約瑟夫·沃倫此時雖然在講柏拉圖的票主政治構想,但他依舊只是以本州為中心去講,暫時也并不牽扯到十三州和英國之間的關系。
在宣講結束后,約翰·漢考克和沃倫打了聲招呼,略施眼色,兩個人便來到一處僻靜的房間。
“前一段時間你和你去了哪里?”
漢考克狡黠地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盯著沃倫手指上帶著神秘符號的戒指,說道:“和你加入共濟會一樣,我前段時間去探尋真理去了。至少,在我聽來,他們的道理是可以稱之為真理的。”
沃倫哈哈大笑,問道:“那是怎樣的真理呢?”
“關于貿易和經濟的。”
對這個回答,沃倫微微一笑,頗為不屑。
“我的朋友,你要知道,真理,也即至高的智慧。其根基不光是理性,也不是理性知識所劃分的世俗的諸如貿易學、經濟學、或者物理之類的學問。”
“至高的智慧是獨一無二的、包羅萬象的,一法通萬法的學問。”
“認識上帝是很困難的。從始祖亞當到我們今天,數千年來,我們一直為這種認識而進行工作,但是我們還遠遠未能達到目的。你又怎么能說,你探尋到了真理呢?”
“人,不能窺視她的真理,也就是那種獨一無二的、包羅萬象的、一法通萬法的學問。”
“我們就像是一個孩童,無法理解她的智慧。”
“就如同兒童質疑最一個精巧的鐘表師傅,他質疑的原因,源于他根本不懂鐘表。”
“而你所謂聽到的真理,只不過是那個孩童,發現給鐘表上弦鐘表就會走。于是這個孩子告訴同樣是萌童的你,說他洞悉了鐘表的秘密……”
這樣的宗教說法,全世界都差不多。共濟會又不是只有念圣經的,共濟會也有念古蘭經的、也有念吠陀經的,都差毬不多。
在認知論上,此時全都是這種正確的廢話:假定有一個創始者,世間存在一種一法通萬法通的規則,這個規則指導著宇宙的運動。若能知道這個創世規則,則物理化學數學天文地理之類的學問,皆可全通,因為這一切學問都只是這個創世規則的衍生。
說他是正確的廢話,因為他就是正確的廢話。
沒有人否定宇宙的規則。
一種人,選擇一步一個腳印,從太陽為什么東升西落,再到太陽為什么發光發熱,人的生老病死、數字的變化無窮,再到時間、空間,一點點地積累這種科學和知識。當把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研究懂了后,即可宣告人類掌握了宇宙的奧秘。
通萬法則通萬法。
另一種人,則是確信,通過自身的冥想、凈化心靈、靈魂中容納創世之光,拉近與神的距離,從而接近她那不可名狀的無窮智慧。
通一法則通萬法。
某種程度上講,大順這邊變革期一些儒家學派之間的矛盾,也是類似:在與佛教的激烈交鋒中,逐漸被染,認為有一條路,你先通了這條路,則萬法通;而另一派派則認為,周禮、六藝,詩書禮樂、算數天文,這些技巧的東西,在實踐中可以體會儒之真意。
只不過,沒有這么奇葩,但大抵上也就是這么一種分歧的表現。
但于這里,尤其是清教徒原教旨入腦的地方,他們更容易陷入這種關于“宇宙真理創世知識”的圈圈繞中。
此時約瑟夫·沃倫所說的真理,和約翰·漢考克想說的東西,并不是一個層面的事。
但沃倫的話,讓漢考克原本就有些迷湖的心思更加亂,想了想沃倫的話,似乎確實有道理。
于是他換了個詞。
“好吧,伙計,你說得對。或許,只是有人告訴了我一些關于貿易的道理。只是這些道理,和信仰無關、和自由無關、甚至和忠誠無關。但我卻被他的道理所折服。”
“然而,你知道的。那群人,是一群異教徒。他們不止反對羅馬教廷,事實上清教徒、新教、東正教,他們都是反對的。一切和耶穌基督有關的,他們都反對。”
“我的內心有些迷茫,我在想我的內心是否被這些異教徒所蠱惑。法國人一直試圖論述,中國人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信仰上帝的信仰上帝者,他們是隱藏的、不自知的基督徒。但這一次我和他們的短暫接觸,我發現他們并不相信,絲毫不信,并不是法國人說的那樣。”
沃倫饒有趣味地問道:“所以,他們是怎樣說的?你知道的,他們是狡詐的、陰險的、甚至是野蠻的。上一次人參戰爭,印第安部落在森林伏擊我們的火槍,有一部分就是他們資助的;而法國人在印度的攻勢,也是他們支持的,這直接導致了我們州議會的紙鈔變成了廢紙。”
約翰·漢考克對這些事還是了解的。
但了解歸了解、宗教歸宗教、貿易歸貿易。
過去的矛盾歸過去、現在的賺錢歸現在。
“伙計,或許他們是狡詐且陰險的。但在貿易上,他們的一些看法,我認為是有道理的。”
“他們說,現在新英格蘭的貿易,是完全可以脫離英國而存在的。”
“他們認為,新英格蘭的貿易,實際上只有兩條線。”
“一條,是從新英格蘭滿載著朗姆酒之類的商品,前往西非。在西非用朗姆酒交換奴隸后,去往西印度群島的種植園。在種植園,售賣奴隸,再把種植園的法國西班牙的糖蜜,運回新英格蘭釀造朗姆酒。”
“另一條,則是裝載著糧食、木材、食物、木桶、牛馬,前往西印度群島,在西印度和法國人西班牙人交易糖漿、煙草等。再把這些煙草、糖漿等,運往英國,交換英國的器具、呢絨、茶葉等。”
“而實際上,第一條貿易線,和英國已然全無聯系。”
“而第二條貿易線,實際上只要有人能夠提供此時英國所能提供的器具、工具、茶葉、布匹等,那么這條貿易線也就可以完全脫離和英國的聯系。”
“英國所提供的,顯然我們都能補足。并且質量更好、價格更低。”
“而實際上,新英格蘭不是南方各州,無法種植英國所需的靛草等,也就無法獲得補貼,所以新英格蘭與英國的經濟聯系是脆弱的、危險的。”
“新英格蘭盛產谷物,但英國的貴族地主們也出產谷物。中國的松蘇改革已經經歷了類似的問題,東南亞的稻米進入那里,使得糧價降低,他們的紳士反對,說谷賤傷農。同樣的道理,不會因為英國和中國的信仰不同,就會有不同的結果。所以,英國的地主和貴族,很快就會說出同樣的谷賤傷農的話。”
“而且,他們認為,我們的走私,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為追逐利潤而無恥的違反法律而進行的一次性買賣。”
“相反,我們的走私,是正義的。是因為我們和西印度、南歐、西非、法國殖民地、西班牙群島之間的貿易聯系更加緊密。這是一種供需關系所決定的必然,充滿了韌性,是無法割裂的。只要經濟還在繼續發展,那么這條貿易線無論是被視為走私、還是視為合法,都將持續發展。”
新順1730 第一四四章 貿易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