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順1730 第七十八章 下西洋后的下西洋(三)
這種軍官階層的“興廢”的戰前動員,對此時這些士兵而言,著實像是在城里市井間喝酒扯淡的時候,不聽《小寡婦上墳》,卻有人在以引商刻羽、雜以流徵的技巧唱樂。
趙立生大著膽子問道:“長官,我們這幾天聽說……若是打得好,可能我們就可以提前退役了?這是真的嗎?”
軍官正色,沖著北邊拱了拱手道:“咱們是給皇上當兵的,若是打得好,皇上開恩,那自是可以提前退役。除此之外,誰人敢說這話?值此為國盡忠之際,莫要想著早日退役,當應想著吃著官餉皇糧,當要對得起皇上才是。”
趙立生不敢多說,唯唯而退。
待到沒人處,二狗取笑道:“你還真是日子人啊,老想著回家種地?”
“你不想?”
二狗搖搖頭道:“沒甚意思。吃著皇糧,拿著軍餉,有錢就花,有酒就醉。這日子不也過的挺好?今兒來印度、明兒去緬甸,說不準后天去哪。可比種地有意思多了。”
說著,從懷里摸出來一張黃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一些奇怪的文字,遞到趙立生的手里道:“送你張避彈符。”
伴隨著大順這些年的擴張,和以軍餉為目標的第三產業的發展,使得大順軍營周邊出現了諸多的特色產業。
開光的護身符,那都是老一套了。
如今大順也趕上了排隊槍斃的時代,許多奇葩的東西應運而出。
什么避彈符、炮彈繞身咒、排槍勿中訣之類的新玩意兒,層出不窮。
當兵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混日子的,雖然其實壓根不信這破玩兒意,但每次出征之前,卻都會忍不住弄上一堆。
這個在工兵這邊還輕點,騎兵那邊是相當嚴重,很多騎兵沖鋒之前,都會嘀嘀咕咕地念一段“霰彈離散咒”。
倒是一百年前最迷信的、開戰之前必要祭祀炮神的炮兵,伴隨著這些年大順戰爭冶金技術的進步,一躍成為陸軍里最不信這一套的兵種。
而反過來,因為四磅炮霰彈和榴霰彈的出現,一百年前最不信這玩意兒的騎兵,一躍成為了此時陸軍里最信這一套的人。
趙立生接過避彈符,從脖子里摸出來個黃銅的掛線小匣子,把這仗避彈符塞了進去。
兩人又去和那些在那燒黃紙的求保佑的士兵們一起,燒了兩刀黃紙,沖著東邊磕了個頭,這才算是真正完成了登艦準備。
上了船后,艦隊起航,日子反倒是沒有那么煎熬。
這一次,看得出來,朝廷是真的下了血本。
不但給他們配發了呢絨軍裝和靴子,甚至每艘船上還跟了一個說評書的。
這些戰斗工兵們也算是體驗了一下壺中千年無歲月的感覺。
早晨起床,他們不是水手,不用刷甲板、疊吊床、綁防彈軟柵。
早餐一般是油茶面,一勺腌豬油、半個檸檬。
吃過早飯,開始聚在一起聽評書。
午飯會有干餅,肉干,洋蔥頭。
吃完午飯繼續聽評書。
晚上規格比較高,一人兩斤兌了水的甘蔗酒,一個檸檬或者橘子,四兩花生米,一塊咸肉或者干咸魚,兩塊糖干餅。
這樣無聊的日子一天一天都是重復的,不過好在這一次朝廷下了血本,途中還能聽評書,總算是好熬了一些。
卻說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一日正聽到說評書的正說到關鍵處。
“卻說那日郢城破后,申包胥逃亡夷陵山中躲避,聽聞那伍員掘墓鞭尸,便給伍員寫了封信。之前也說過,他倆那是自小的伙伴,當年伍員逃亡的時候,就和申包胥說過,我必要滅了楚國。申包胥當日便說:勉之,好好干!你有你的孝義,我有我的忠義,你若滅楚,我便興楚,咱們各論各的,這就叫……”
正說到關鍵處,就聽到有軍官站在船艙的狹窄樓梯那,嗚嗚地吹著哨子,喊道:“停了!停了!準備準備,活動活動,要靠岸了!”
“外面是秋天,把新軍裝都換上,檢查各自的包裹。”
如今正是三四月天氣,軍官卻說外面是秋天,雖然其實知道南邊四季顛倒,卻還真是第一次感受這樣的天氣,士兵們也都新奇。
擠在悶熱的船艙里,肯定是不冷的。既說是秋天,溫度估計也還不到下雪的時候。
士兵們紛紛開始打開包裹,穿褲衩,換上軍裝。
不知道是誰,帶頭歡呼了一聲,旁邊的二狗也跟著喊了起來,罵道:“老子寧可去打仗,也他媽不想再坐船了!”
運輸船之外,港口內一片繁忙的景象,在好望角聳立的炮臺和堡壘,并不是理論上大順最遠的炮臺,畢竟在阿姆斯特丹,其實大順也有少量的駐軍,但都是以公司雇員的名義在那邊。
實質上真正意義上的最遠的堡壘炮臺,就是這里。
四月份正值好望角的秋季,天氣有些冷颼颼的,溫度也就是十度上下。
這一批抵達的艦隊,在毛里求斯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一次分兵。
鑒于英國的印度分艦隊覆滅,法國的毛里求斯艦隊也就被解放出來了。大順的艦隊下西洋,理所當然地在毛里求斯留下了六艘巡航艦。
這六艘巡航艦中的兩艘,任務是搜捕任何可能的英國商船。確保印度方向的英國商船一艘都不要溜走。
剩余四艘,則是前往馬達加斯加的海盜灣,從那些在加勒比“卷”輸了的海盜里,找到合適的人選領航,去南美那邊尋找機會,以蘇里南為補給基地,尋找機會劫船。
巡航艦,海盜手里是沒有的。誰要是有一艘巡航艦去當海盜,那基本就是海盜王的配置了。
這些海盜和大順也不是打了一天交道了,之前他們就試圖找瑞典東印度公司以方面銷贓,大順這邊在饅頭去往哥德堡送瑞典戰俘的時候就有過交流。
海盜嘛,沒什么信義可講,但大順的貿易公司都是特許公司,而且大順作為貨源生產地,和那些歐洲公司不同——比如英國公司,可能這艘船11月份配滿了貨、那艘船過了年才能配滿貨。
大順這邊的商船隊,都是成群結隊的,而且會有一些艦船護航,當做練兵,是以這就是和海盜之間最大的信任,海盜又不傻,閑的沒事干去劫有護航艦隊的船干啥。
雖然馬達加斯加的這批海盜,多數是加勒比這個海盜卷區的卷輸者,可也有一部分那是比較有先見之明,覺得加勒比的日子不好混不如來這邊開拓新時代搶印度船。
不管怎么說,大順這邊雖然手里有法國提供的海圖、有自己測繪的海圖,有此時世界上唯二兩種經度法中的月距角法軍官團,可對一些特殊海況,還是需要一些老油條幫幫忙。
蘇里南他們又沒去過,到了那邊之后怎么搶、英國人一般走什么航線等等這些,都需要老油條的幫忙。
價格開的也非常公道,所有戰利品總價值的1.8,標準的海盜領航員的行情價。
去往南美的這四艘船,是去搶劫南海公司的,或者說,是去幫著大順搶占南海公司的走私市場的。南海公司在之前的泡沫爆炸之后,也并不是完全不存在了,只是以一種變相持股的方式在東印度公司手里。
再一個,就是提前熟悉熟悉場地。
分艦隊指揮官接到的密令,其實還包括葡萄牙,大順很可能對葡萄牙也宣戰。一旦對葡萄牙宣戰,大順這邊還要攔截葡萄牙的商船,再就是要想辦法焚燒掉葡萄牙在南美的一些港口,若有機會的話。
因為之前葡萄牙人從錫蘭跑路的時候,把肉桂帶去南美了,這讓大順皇帝很不爽,因為嚴重影響了他的收益。
雖然這幾年因為大順搞香料的降價政策,一反荷蘭人的囤貨居奇人為制造稀缺的政策來打壓南美的香料產業,憑借人力成本優勢,壓的南美的香料丘大量破產。
但葡萄牙依舊還有一些香料產業,是以這一次對葡萄牙順便宣戰,一則是為了南洋和印度地區再無競爭者;二來也是借西班牙之力摧毀葡萄牙的香料產業。
基本上,大順和西班牙之間,在貿易品上競爭不算大。這幾年大順工業革命爆發,墨西哥的胭脂紅,也是大順急需的染料;而墨西哥的絲綢,大順也壓根沒放在眼里,那根本無法形成競爭。
當然,葡萄牙是順手的事,不大本土的話,葡萄牙沒什么戰斗力了。首都剛經歷過罕見的地震、內部啟蒙派和耶穌會都鬧到互相開異端裁判所了,就東帝汶和果阿那點勢力,順手為之,只是在戰爭之前搞一搞南美的香料而已。
大順的戰略,也是非常明確的。就是要以雷霆手段,攻下直布羅陀,直接把西班牙拉下水,開戰。
只要西班牙選擇開戰,大西洋的局勢瞬間就好了——哈瓦那,是西班牙最大的造船基地,而且有上等古巴雪松可以作為船料。
主力艦隊在歐洲嚇唬英國艦隊,令其收縮。襲擊的巡航船以哈瓦那為基地,就可以在半年之內,徹底毀滅英國的殖民地經濟。
甚至可以說,今天大順能攻下直布羅陀,明天西班牙就會直接下場開戰。
現在看來,局面非常好。
兩個月前,大順的主力艦隊在直布羅陀,遭遇到了英國的地中海艦隊。
兩邊進行了一場交戰,大順這邊沉沒一艘戰列艦、兩艘巡航艦,外加五艘戰艦重傷。
英國地中海艦隊的旗艦納穆爾號被擊沉,海軍上將愛德華·博斯克恩,被大順的桅桿射手射殺。兩艘戰艦被俘,三艘受傷。
兩邊的戰損比,差不多一比一。因為兩邊的戰術差毬不多。
論士氣,大順這邊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沒打過大規模海戰,所以啥也不怕。
英國這邊,算是自信滿滿,因為打得多,所以士氣也不低。
初生牛犢對信心滿滿,士氣半斤八兩。
戰術上,大順雖然在戰艦設計、水手制度上,師承法國。
但實際上,戰術體系和戰略體系,和法國完全不同。
舉個簡單的例子:法國知道自己的海軍是歐洲第二,所以法國的海戰體系,是以打桅桿、搶下風向為主。
如果勝利,那么桅桿被打壞的敵艦也跑不了。
如果不勝,敵艦桅桿被打壞了,自己轉身跑路,又是下風向,跑的飛速。
而且,既是歐洲第二海軍,那么除非豪賭一場決戰,否則的話,只要我蹲在港口里,我的陸軍沒死絕,那么敵人的主力艦隊就不敢到處嘚瑟。所以,一切為了生存、生存就是一切,活著就是最高的戰略存在。
大順則恰恰相反。
在家門口打仗,那都是碾壓局,不必提。
大洋交戰,搶上風向,炮全對著吃水線干,沒心思去打特化面向桅桿的火炮。
如果勝利,那不必提。
如果輸了,沒事,沒人能打到大沽口,但是歐洲群狼環顧,只要把一家的力量削弱了,其余人就會圍上來。
而且,桅桿壞了,很多地方都能修。
朝著吃水線船板干,重傷就得回有船塢的大型基地修,海上的機動力量就少了。
所以,大順海軍的戰略,和法國的一切為了生存、生存就是勝利不同。而是戰斗就是勝利,兌子就是大勝,因為我血厚,也因為把世界第一海軍放血之后,后面的二三四五都會向鯊魚一樣圍上來。
而此次遭遇戰,大順雖然和英國的損失差不多。但,這意味著,被英國分割的法國布雷斯特艦隊,和法國的土倫艦隊,以及大順的主力艦隊,可以在布雷斯特會師了。
戰術損失,遠不如土倫艦隊和布雷斯特艦隊會師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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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順1730 第七十八章 下西洋后的下西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