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江湖 59.昆侖論武
過大雪山,繼續向西,越過高原,便到達昆侖山中,墨家鯤鵬寶船這一行,橫跨中土大地,路程達到今萬里之遙。
到也不只是為了送忘川宗主往來西域,更多的是對這艘千年前的墨家造物,進行一番運作和熟悉,這些動手能力極強的墨家人,已開始繪制這艘寶船的圖紙。
看他們的樣子,或許在這次航行結束之后,就要動手模仿鑄造出這個世界的寶船來。
而負責駕船的,是鉅子的弟子墨黑,也是內定的下一任鉅子人選。
他在機關術造詣上已經很高絕了,已開始進行墨家天機禁術對于身體的自我改造,單從這一點來論,或許在手藝活層面,他已不比艾大差差。
但在武藝層面,就差的多了些。
不過眼下靈氣復蘇,從燕京往昆侖這一路上,不過半月時間,以沈秋感知天下,已有靈氣自地脈升騰,就好像是整個人間都“活”了過來。
“以這種速度,最多幾月間,靈氣就會回到足以修行的程度,到那時,黑叔你棄武從墨,觀想靈氣,或走墨陣,墨器兩途,修上古斷絕之法。
想來,進度不會比練武更慢。”
在鯤鵬寶船的艙室中,沈秋正在和墨黑對弈。
說是對弈,其實就是被墨黑單方面吊打。
沈秋的棋藝不算差,在普通人中也算是個中好手。
但他連自己的弟子飛鳥都打不贏,更別說眼前棋力比飛鳥更高,已入化境的墨黑了。
不過這手談之局,重要的不在手,而在談。
兩人對坐,執黑白,方寸間論勝負,一邊廝殺,一邊問答。
“也不必那般著急。”
墨黑倒是養氣功夫十足,面對沈秋的說法,他慢悠悠的將一枚黑子放在棋盤,黑白面具下,傳來沙啞之聲,說:
“以我墨家天機禁術,其誕生緣由,便是先祖們為了長生的一種嘗試,于我師父那般修行而言,全身改造,只留腦髓,已斷絕常態生死。
只要腦髓不死,活個一兩百年輕輕松松,那也是我將行之路,因而人間歲月于我而言倒并不急迫,修行什么時候都可以。
眼下這天下之事,才是真正該憂心的。”
說到這里,墨黑看了一眼沈秋,他說:
“以你親赴西域,如此上心,這東瀛遠征事,我墨家若不出面,就有些太辜負沈宗主一番苦心了。”
“哦?這意思是,墨家人也要參與到青青的遠征里?”
沈秋落下一枚棋子,也不再去看棋盤,反正是必輸之局,便由著性子亂來了,他的問題,讓墨黑失聲笑了句。
這未來的墨家鉅子語氣悠然的說:
“墨家崇尚天志仁愛,行非攻之事,兼愛天下眾生,這中土的命是命,東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我輩墨者雖不喜爭斗,但有能力相助受苦者,就是必然要去做的,眼見惡事在前,卻無動于衷,這可不是一個墨者應有的道義。
當然,我墨家之前損失慘重,此番相助遠征,也拿不出太多人手,只能將墨家所做傀儡,放于戰陣之上。
就如你忘川宗的二十八星宿魔頭一般。”
“這個好,很好。”
沈秋臉上也浮現出笑容,他說:
“即是做炮灰用的傀儡,制作也不必那么匠心精良。
我之前見艾大差所做的劣質傀儡,就已合用,以那等殺器,用鐵器木材,做起來方便,修起來也方便,正合戰陣使用。
至于沖陣大將,就用那二十八星宿邪魔傀儡,它們可不懼一般鬼武,東瀛地又有靈氣,能用些神魂異能。
將其放入戰陣之中,個個都是人屠一般的角色,這樣一來,大軍前鋒不懼損耗,又有墨家攻城術相助,在東瀛必然是旗開得勝的。”
這話讓墨黑點了點頭嗎,他又拿起一枚黑棋子,對沈秋說:
“聽你的意思,不求速勝?”
“不可求速勝。”
沈秋解釋到:
“這一戰又不是為了滅國,我那二徒弟乃是東瀛天皇血脈,這一次東瀛遠征,既是為了阻止鬼眾登陸中土,亦是為了助他重建東瀛體統。
若是都殺光了,那還建什么國?
至于東瀛國中鬼武眾多,就由它去吧。
就如我與那真濟大和尚所說,大環境就是那樣,人人隨波逐流罷了,在那樣的慘事中依附黑暗求活,并不是什么惡事。
只待光一出現,驅散黑暗,那些行走在黑暗,卻不愿意活在黑暗里的人,自然會選邊站。
剩下那些冥頑不靈的,于黑暗中走得太遠,已無法回頭的,再殺死就好。
此戰必不能一戰勝之,怕要徐徐而圖,我在出發前,已經和紫薇道長,張屠狗還有我家青青說好了,就以此戰作為輪戰戰場。
讓我中土武者,輪番上陣,也好好學一學,該如何與那些妖鬼邪物作戰。”
墨黑點了點頭。
幾息之后,他又問到:
“這是,防范于未然?”
“嗯。”
忘川宗主看了一眼棋盤,搖了搖頭,投子認負,拍了拍手,說到:
“之前在大雪山停留幾息,黑叔莫非沒感覺到嗎?
那戰亂之處,已有天然鬼物窺測來回,雖然還很弱小,甚至無有神智,卻代表著某些事情,正在這片大地上做出開端。
當年,我和張莫邪談及此事,張莫邪就對我警告過,打贏老祖,解放天下靈氣,只是個開始,還有比老祖更麻煩的威脅,隱藏在這通往未來的路上。
隨著靈氣復蘇的,可并不一定,都是些好東西。”
沈秋站起身來,走到寶船窗戶邊,向外眺望這一方滔滔云海,還有那十幾里外,若隱若現的通天石柱。
在他視界中,那方直入天穹的石柱頂端,亦有雷光云紗纏繞,那是靈氣高度匯聚的異象,就如地面上伸出的探針一般。
而在那石柱之外,已有這昆侖山中的異獸大鳥,圍繞著靈氣滿滿的石柱盤旋,似是打算筑巢一般。
“戰爭是不會結束的。”
沈秋看著那體型比一般鷂鷹龐大的多,如變異仙鶴一般的靈禽,他有感而發的說:
“只是之前,我等武者,與同為武者的魔教,妖邪作戰,而從今往后,我輩要被團結一體,與那些外貌形態,和我等皆不相同的其他生靈對抗。
這片江湖,將作為一個整體,而非個體,參與到這場千年未有的變局中。
我相信我們不會輸,但若因此占據優勢,就掉以輕心的話,很可能會被打臉的。”
他笑著說了句,隨手放入嘴里,打了個呼哨。
一息之后,黑色的靈鷹如流星般撕破云層,嘶鳴著沖向遠方那靈氣滿溢的通天石柱,與盤旋在石柱之外,欲筑巢的幾只異獸靈禽大打出手。
驚鴻這鷹,已近成年,爪上又有墨家人精心制作的鋼爪護套,在搏殺之間占盡優勢,但那些靈禽也不是好惹的。
它們仗著數量多,以圍攻之法,圍毆兇狠的驚鴻,要把它趕出這片已被它們占下的“寶地”。
野獸通靈。
而這些異獸靈禽,看樣子就知道,是如玄魚那五色毒蟾,和鳳頭鷹一樣的遠古異種的退化,對于靈氣的感知更敏銳。
它們知道,在這通天石柱上筑巢,會讓它們恢復遠古血脈,成就一代靈獸妖物,自然是不許其他物種來分薄這好東西的。
驚鴻眼見自己一個人打不過,這狡猾的鷹嘎嘎叫了幾聲,就像是落荒而逃,那群靈禽見強敵被打跑,一個個也是耀武揚威,在滿天飛羽中,享受著這場勝利。
但驚鴻可不是跑了。
它只是戰略撤退,忘川宗的靈獸又不只是它一個,何苦來和這群“地頭蛇”單打獨斗呢?
自己也有兄弟姐妹的。
五只鳳頭靈鷹,再加上白靈兒和玄魚的五色毒蟾,讓忘川宗的靈獸隊伍,已是極端龐大。
驚鴻已看上了這昆侖山里的通天石柱,它覺得這地方直入云霄,清靜優雅,很適合做鷹巢,便打定主意,要把它搶下來。
這個新時代開啟的時刻,不只是人,連靈物們,都開始搶占地盤了。
“通天石柱一十三柱,分列于天下邊境,連接地脈,貫通靈氣,它們所在之地,靈氣必然要比其他地方更濃郁,也會誕生出更多的天材地寶,以后必是一等一的戰略資源。
昆侖這柱,自然是屬于仙池的。
我忘川宗占據蓬萊山,用不到這東西,苗疆十萬大山里的,也已有主,玉皇宮,太岳山,涅槃寺,劍門都是要各占一柱。
其他七柱的分屬,估計以后要鬧出一番風波。”
沈秋回過頭,對墨黑說:
“我之前聽鉅子說,他打算以鯤鵬寶船為藍本,重塑大寶船,作為墨家新城,可以游歷天下四方,那南海那一柱,就歸你們了。”
“這算不算走人情,私相授受啊?”
墨黑哈哈一笑,反問了一句。
沈秋聳了聳肩,沒說什么。
以他現在的江湖地位,和其他前輩高手們的交情,這等洞天福地,分出去就分出去了,也沒人敢多說什么。
再者說了,就如他所說,天下武者們,這會還沒意識到這通天之住的重要性呢。
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地方估計早就被瓜分完畢了。
“還有一事,關于我那師兄。”
墨黑對沈秋拱了拱手,說:
“他與師父之間,有些恩怨,但那是陳年舊事,我將接任鉅子之位,想和師兄化解矛盾,能請他重歸墨門最好,還請沈宗主從中運作一番。”
“你不恨他?”
沈秋語氣詫異的問到:
“他可是親手卸了你四肢,反復折磨你的,黑叔你心就這么大?”
“非也,非也。”
墨黑搖了搖頭,說:
“是師兄幫我解構四肢,以他通天技法,為我斷去血肉經絡,而不傷根本,這活若不是他親手來做,以我自己之能,怕還做不到如此完美。
至于折磨...
師兄心中有恨,我墨家確實也虧欠了他,就當是我替師父受了難。
如今墨城已毀,又得了天機武衛藍本,師兄心中恨意,怕是消減了一些。
這冤冤相報何時了?
以他一身通天技藝,若不重回墨門,實在是太浪費了。”
“那人是個瘋子。”
沈秋嘆氣說:
“我只能盡力,卻不敢打包票。
他那腦子里裝的東西,絕非尋常人可以理解,鉅子和墨門對我相助甚多,我愿意牽線搭橋,但能不能成,還要看你們之間接觸。”
“這就夠了。”
墨黑輕笑了一聲,如釋重負的說:
“其實師兄和師父之間的恩怨,看似私人矛盾,卻更像是墨家理念之爭,師父和我走傳統,以禁術強化自身。
而師兄走的外物之路,誓要做出冠絕天下的傀儡靈物。
這一內一外的理念爭執,早在千年前就已有端倪,但這理念之爭,卻不會傷我墨家元氣,若能兼容并蓄,才能讓墨門長足發展。
有競爭,才有動力,否則這天下事,就是一潭死水。”
“你倒是看得開。”
沈秋贊賞了一句,感覺寶船開始下降,便知已到仙池之上,他這一趟遠行的終點,也終于到了。
十幾息后,沈秋帶著穿著絨毛大氅,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瑤琴,從寶船懸梯走下,在這極端嚴寒中,看到了如一潭黝黑寶玉般的天池,以及那山門大開的仙池宗門。
在玉階之上,穿古怪黑衣的張莫邪,和打扮的如花兒般艷麗的夫人,正在那里等候,在那里迎接沈秋和他夫人到來。
至于此地真正的主人,昆侖仙池的蒼嵐真人,卻不見了蹤影。
“你這一路,鬧得動靜大。”
待沈秋走上玉階,張莫邪佯做不滿的說:
“把個西域弄得天翻地覆,連我這坐于山上的世外野人,也聽到些事情變化,當真是為了自家妹妹坐穩天下,這是親自操刀下場。
連點高手的臉面都不顧了嗎?”
“可不只是為了青青的王座穩固。”
沈秋也不生氣,而是理直氣壯的說:
“更多的是,是給你張莫邪收拾爛攤子罷了。
待我離開時,任叔還問,什么時候把你也送入武境,與他們那些老伙計相伴呢。”
張莫邪撇了撇嘴,揮了揮衣袖,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對沈秋微微俯身,說:
“我家傻兒子那事,謝了。”
“無妨,反正他去那邊,也不是享樂。”
沈秋虛撫一記,又看向眼前這巍峨的建筑,他說:
“走吧,進去看看,咱們邊走邊說。”
左道江湖 59.昆侖論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