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黃泉門前

這極短時間內，連續不斷的變化，引得偷偷摸到殘城邊的李義堅咋舌不已。

河洛幫副幫主，自認隨著沈大哥南征北戰，也算是見過世面，太行一夜里，那東靈君以大五行咒法，塑造巖劍萬千，打滅一座山頭，已讓李義堅感覺到仙家神力。

在他貧乏的想象力里，那一夜可稱無敵的東靈君，就是實實在在的仙人了。

但事實很不留情的，狠狠給了李義堅一巴掌，把他從幻想中打醒。

別傻了。

東靈君那一夜只是因靈氣不足，根本沒能發揮出仙道神妙十分一成。

眼前這紅塵君借著充盈靈氣，只是剛一出手，就將副幫主想象中的仙人印象，徒然拔高了十倍不止。

他背著貪狼刀，跟著花青，劉卓然，爬到東營城廢墟邊，忍不住回頭看去。

身后大地層層疊疊，散碎巨石塑造出一處怪異丘陵，而丘陵之下，竟生出一片圓弧凹陷，凹陷中還有茫茫湖水，有兩百丈方圓，湖中還有巨石林立。

那些巨石一塊塊都如刀砍斧削，絕非是自然生出。

李義堅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頭頂百丈之上，于天際對立的紅塵君，和手持太阿的紫薇道長，眼前這千丈之內的地形變化，都是這兩人交手一招后造成的。

“雖說來之前，咱老李已有了心理準備，但你瞧瞧眼前這事，可真就是神仙打架了。”

他低聲吐槽了一句。

還伸手在有些顫抖的腿上狠狠捶了捶，壓住內心微微的恐懼，讓自己不要在其他高手面前丟人。

真的是仙人啊。

一念之間，改天換地。

搬山移海，絕非虛妄。

“怎么？這就怕啦？”

前頭帶路的花青背著劍匣，他扭過頭來，笑瞇瞇的看著李義堅，他說：

“你別以為仙人手段就是你方才所見，本公子告訴你哦，那只是紅塵君和紫薇道長‘打個招呼’。

一會他們真動起手，你我眾人，只要被擦著一絲，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場，怕了就滾回洛陽去，抱著你家娘子瑟瑟發抖吧。

咱們來這里，就是把命豁出去了，膽小鬼可做不得接下來的事。”

“呸。”

披著外套的李義堅啐了一口，他活動了一下肩膀，對花青說：

“胡說什么，咱老李是河洛一等一的義氣好漢，這來都來了，要是腿軟跑回去，怕不是得被天下人笑話死？

再說，我兩個兄弟，現在還在他處死戰，我身為大哥，豈能臨陣脫逃！

你也別說什么風涼話，接下來咱們該怎么搞，你給畫個道道吧。”

“好！”

花青伸出大拇指，對李義堅揮了揮。

他也不是故意搞怪。

只是想讓眾人心頭沉甸甸的壓力，消減一分，李義堅的心情，是在場所有人心情，花青的話也不是隨口亂說。

紫薇道長是吸引住了紅塵君的注意力，但以仙君神識，只需向下掃一次，便能知道他們的方位。

手持太阿的黃無慘，能一劍破仙法，他們可做不到。

當真就是擦到一絲，就會化作灰灰。

“咱們要做的事，從頭到尾都很簡單。”

花青指了指殘城廢墟中心的緋紅色法陣，他瞇起眼睛，說：

“看到那東西了嗎？那叫四方星咒，乃是鬼道秘術，一等一的御守仙法，咱們要做的，就是太行山里做過一次的。

在紫薇道長撐不住前，盡可能的削弱邪陣！”

花青這話一說，跟在李義堅身后的東方策和陸玉娘，頓時色變。

心直口快的陸家大小姐當即問到：

“花兄，你說，道長撐不住，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學過神武秘術的。”

背著凌虛千刃的劉卓然灌了口酒，低聲說：

“這秘術有什么后遺癥，大家一清二楚。

道長已達先天大圓滿，是最強武者，這沒錯，但以吸納靈氣，強行硬憾紅塵君，就算有太阿相助，纏斗之下，也會撐不住的。

不是說道長不夠強。

只是我等身為凡俗，不以靈氣錘煉軀體，難以承受靈氣重壓，道長也是人，他也有極限。”

“速戰速決吧。”

花青一揮手，眾人快速向前行進。

他叮囑到：

“以我腦中記憶，知這四方星咒，以鬼道為根基，萬法難傷，但即是鬼道之術，便屬陰，得以陽剛之力破除。

沈秋此時，應正帶著一眾和尚，往這邊趕來。

那些東瀛和尚，在故土直面過這鬼道傳承，他們是破陣主力，我等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到來之前，把守護邪陣的東瀛人，殺個干凈！”

“哦，殺狗賊啊。”

李義堅活動了一下肩膀，將背后的貪狼刀抓在手中，他說：

“早說嘛，這活，我熟。”

話音剛落，眼前便有一隊東瀛鬼武從廢墟外跑來，這些鬼武和那些炮灰不同，各個身體健碩，煞氣纏身。

同為鬼武的陸玉娘表情微變，她冷聲說：

“都是高手，小心！”

“唰”

只見花青左手前刺，就如揮劍，他背后青月劍匣顫栗間，三道青芒激射而出，帶起呼嘯陣陣。

飛劍出手，電光火石。

青芒繞著為首的兩人脖頸輕轉一周，便有血光飛濺，又在花青手指搖曳間，再次加速，三把無柄飛劍帶起殘影陣陣，彼此交錯切割。

只是一息不到，眼前一隊鬼武，便被削成滿地碎肉，潑灑的血跡，將小半條街道都填充遍布。

“咔”

隨著花青站起身來，三道青芒殺敵完畢，飛速回鞘，這昆侖弟子回頭看了一眼陸玉娘，和正欲拔刀上前的李義堅，他說：

“高手？有我等高嗎？

放心吧，大伙，我和沈秋，不是讓大家來送死的，以大伙的武力，敵對仙人怕力有未逮，但殺這些倭人賊寇，不會有太多麻煩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時間！咱們一定要快！分散出去，各自為戰，一定要快！”

花青叮囑兩次，便要分兵襲殺。

時間確實很緊，誰也不知道紫薇道長能撐多久，誰也不知道，手握劍玉，能抽仙人魂魄的沈秋，何時能來。

但就在他們將分兵的前一刻，便有一道抱著劍的人影，從廢墟另一側閃身而來。

步法奇特。

明明好似只走三步，卻越過了小半廢墟，如幽鬼一樣，擋在眾人身前。

“說麻煩，麻煩到。”

花青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身邊劉卓然，也握住了凌虛劍柄。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在寧波一夜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陸歸藏。

當然，眼前這個，肯定不是陸歸藏了。

看他滿是血絲，灰蒙蒙的眼睛，和那抱著劍的姿勢就知道，這是另一個人。

“爹爹！”

“歸藏！”

陸玉娘和東方策，同時喊出聲來。

雖然喊到名諱不同，但指得都是同一個人。

“退。”

抱著真武玄蛇劍的陸歸藏...

陸文夫更合適。

他看著眼前陸玉娘，眼中多少有些波瀾，至于手握觀滄海古劍的東方策，他看都不看，就好似這俊秀的年輕俠客，未來的純陽掌門，根本不存在一樣。

“退下去，囡囡。”

他語氣嘶啞，對陸玉娘說了句。

這囡囡，自然就是指他對寶貝女兒的愛稱，在他死去的時候，玉娘只有兩三歲大，就像是做了個漫長的夢一樣。

在他這個死人，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寶貝女兒，已長大成人，出落的亭亭玉立。

可惜，她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爹爹。”

陸玉娘上前一步，便見眼前陸文夫抽劍在手，滄海月明的劍意，隱隱浮動，鎖定了她。

這是警告。

“爹爹，女兒是為你來的。”

陸玉娘咬了咬嘴唇，她說：

“你和二哥，都是我與大哥無法拋棄的親人，今日來此的，不只是女兒我，您的大兒子，就在我心魂之中。

今日，我必會帶你兩人回家！”

“歸藏，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的。”

東方策也上前一步，手中古劍出鞘，扣在手心。

他回頭對身后人說：

“諸位，抱歉，這是...我陸家私事，你們去吧，他，由我兩人應對！”

“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花青搖了搖頭，認真的說：

“這是個天榜！哪怕有些異常，他依然是個天榜，咱們一起上，可能都不是對手。”

“他不是天榜。”

東方策深吸了一口氣，他輕聲說：

“他是歸藏。

他現在肯定很孤獨，很害怕，若我也放棄了他，就沒人能救他了。原諒我，花兄，我已成一個真正的惡人。

今日要為了一個男人，放棄拯救千萬百姓。”

七截劍客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他說：

“千萬別告訴我師父，他肯定會對我非常失望的，我已妄稱大俠之名，但也能為你們拖住時間，去吧，做你們該做的事。”

“去吧，大家。”

陸玉娘也閉上眼睛，雙手舉起，風雷之力涌動間，她緩緩浮上天際，風雷神的力量被引動，她飛快的半鬼化。

在狂風雷鳴中，她的聲音，也變得嘶啞如鬼物一般。

“陸家人惹下的麻煩，陸家人自己來處理，我等幫不上忙，但也絕不會托后

腿，去吧，都是行拯救之事。

去吧。”

“嘩啦”

蒼白雷電，在下一瞬，從陸玉娘指尖迸發，化作千萬雷劍，掃向眼前陸文夫。

后者前行一步，劍禹云步施展開，縮地成寸見，手中玄蛇劍，刺向陸玉娘腰腹，并未下殺手，只是要逼退女兒。

但劍光掃來，卻被另一支斑駁古劍，精準格擋。

雙劍碰撞，帶起勁力推向兩側，讓東方策后退三步，讓陸文夫動作快若鬼靈的閃回后方。

“唰”

東方手中古劍揚起，劃過溫潤圓弧，擺出七截劍御守之勢，身上黑色長袍鼓蕩間，靈氣入體，讓他如身纏云紗。

“歸藏。”

“我會救你的...”

“我已下定決心了。”

廢墟之后，李義堅提著貪狼，舞動秋風陣陣，他人隨刀走，動作輕快，就若風中落葉，所到之處，皆有血光逸散。

精銳鬼武很是難纏，不過李義堅也非吳下阿蒙。

如今手握秋風刀，龍雀刀氣等等絕世武藝，又有大哥傳功的雪霽真氣，多年苦練，靠著武癡般的揮灑汗水，讓他不知不覺間，已達成了自己兒時最大的愿望。

大俠！

他已身為大俠！

如今正在鬼蜮中與鬼物廝殺，拯救齊魯萬民，如此雄壯之事，若還不是護眾生的大俠，那誰才是呢？

“男兒熱血般的友情啊，真是讓人感動。”

李義堅一邊砍殺賊人，一邊心中唏噓。

迫是為東方策和陸歸藏的“男兒友情”感覺到心神搖曳，雖然那兩人對這男兒之情的表達方式，稍稍有點問題。

但并不影響，他們那締結永恒的義氣。

這是李義堅追求的，義氣之道。

他甚至偶爾會有想法，將河洛幫的名字，改成義氣幫，或者河洛義氣幫之類的，但每次提案，都過不了長老商討。

甚至連他老爹那一關都過不去。

除了李義堅這個副幫主，和易勝那個長老之外，河洛幫眾長老，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嘛，講什么義氣？

“唉，快點殺完，趕去相助東方大俠，他和陸家小娘，怕不是那老鬼的對手。”

李義堅心中如此想到。

手中貪狼，便更快三分，這些精銳鬼武都有半鬼之能，皮膚堅韌，不懼刀砍斧削，但那是對于尋常刀劍說的。

手中寶刀，乃是江湖傳奇之物，比十二器，確實差一點，但用來砍殺這些鬼物，再輕松不過。

不過饒是李大幫主使出吃奶的勁，他橫掃東營殘城鬼武的速度，依然比不上戰力全開的花青，那貨連出五把飛劍，又以蒼嵐絕劍之術喚引。

行走間，就好似包裹在青色劍陣中，所到之處，只剩一片人仰馬翻。

至于劉卓然...

那就更夸張了。

凌虛千刃只剩劍柄，每次揮動，都能帶起群星閃爍，那家伙周身十丈，都是殺生絕地，管你什么陰陽大師，鬼武勇者，只要踏入那個方位，就會被千刃絞碎。

李義堅越打越絕望，但依然沒有放下手中殺敵之刀，反倒是心中涌起一股不服輸的盡頭。

他心中哀嘆一聲。

看來，自己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自己果然是個菜鳥啊。

這兩手莊稼把式，和人家真正的大俠相比，簡直太挫太挫了，各方面都被人家碾壓。

決定了！

這番回去，要加倍苦練，雖然自己資質魯鈍，可能追不上這些大俠們，但最少，不能被他們拉下太多。

自己可是第一個和沈秋大哥同走江湖的。

不能給大哥丟人不是？

三五第一_

左道江湖 52.黃泉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