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江湖 42.遠行
艾大差!
青陽魔君艾大差!
這貨居然還在蘇州,而且就藏在琴臺之中。
他還真是膽大妄為。
這琴臺里,可就有墨家弟子在清理廢墟呢。
沈秋心中一驚,不好的預感撲面而來。
但他心思一轉,又很快平靜下來。
艾大差去而復返,確實讓人驚訝。
但他很大可能,并非為了取自己性命而來。
雖然在李義堅三人組眼里,沈秋是真正的江湖大俠,但放眼整個江湖,沈秋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比起那些真正天才來說,他并不耀眼。
而且未登江湖榜的情況下,沈秋哪怕在蘇州城,也算不得有名氣。
艾大差這等站在江湖頂端的人物,不可能為了區區沈秋,就來行暗殺之事。
這太跌份了!
就像是用核彈炸魚一樣,殺雞焉用牛刀?
哪怕是對一個精神病患者來說,這也太跌份了。
艾大差必然是為了其他事情去而復返的。
小鐵!
那個天生神力的憨厚少年的臉,在沈秋眼前一閃而過。
是了,這艾大差來到蘇州,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小鐵來做“材料”。
被五九鉅子擊敗之后,他不但沒跑,反而還繼續藏在蘇州城。
這就能看出,小鐵這“好材料”,在艾大差這等機關魔人眼里,是何等重要。
“咔咔咔”
幾聲低沉的機簧聲中,沈秋的雙手雙腳,都被艾大差甩出的古怪鐐銬銬住。
彼此之間有細鎖鏈聯通,就如一個古怪的束縛裝置,將沈秋纏在床鋪上。
他只要稍動手腳,就會感覺關節一陣刺痛。
“呸!”
穿著鸚鵡綠袍的艾大差拉開木凳,大刀金馬的坐在沈秋眼前。
他隨手拿起地上的刀匣,隨手一扣,那隱藏極深的機關暗扣就被打開,露出了其中隱藏的七星搖光。
但青陽魔君對這十二器寶刃。卻不屑一顧。
他冷哼了一聲,合起刀匣,反手抽出用于掩蓋的貪狼刀。
這一次,艾大差的大小眼里,多了一絲懷念與追憶。
他捧著貪狼刀,粗大的手指在那磨砂一樣的刀刃上摩挲,就如與至交好友對話一般。
他說:
“這是張大哥當年的佩刀,老子記得很清楚,老子第一次遇到張大哥時,張大哥雖然配的是卻邪。
但這把貪狼刀卻被他珍藏于家中書房,他對待貪狼,要比對待卻邪更用心的多,實乃大哥真正的心愛之物。”
他又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沈秋,他惡聲惡氣的說:
“你這撲街小兒,武藝低微,就如塵土一般,也配用張大哥的刀?”
沈秋不說話。
艾大差所說的“張大哥”,應該說的是張莫邪。
他從張嵐那里聽說過關于張莫邪和艾大差的故事,也從五九鉅子那里聽說了一些。
當年艾大差偷學禁術,出了岔子,沖擊到神智,便從墨城偷跑出來,一路跑川蜀深山,卻偶遇張莫邪。
張莫邪用秘術幫他擺脫痛苦,自那之后,艾大差就成了張莫邪的忠實小弟。
誰說話他都不聽,惟獨對張莫邪馬首是瞻。
真的堪稱是張莫邪的終極舔狗。
“這塊玉!”
艾大差粗暴的撕開沈秋寬大的袖子,指著藏于手腕上的玉,他將貪狼刀架在沈秋脖子上,惡狠狠的說:
“這玉也是張大哥的!你這撲街小兒,是從何處得來的!老實交代!”
“是張莫邪給我的。”
沈秋看了一眼脖子上架著的刀,這神經病要是手抖一下,自己可就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艾大差說:
“你的張大哥,不僅給了我劍玉,還教了我武功,我也算是他故人之一,就如你一樣”
“呸!”
艾大差冷哼了一聲,他收起貪狼刀,歸入刀匣,一臉不屑的對沈秋說:
“我張大哥一身武藝,通天本領,乃是云上一樣的神仙人物,與他結交的,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就你也配稱他故人?”
沈秋無奈的聳了聳肩。
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遇到了前世的飯圈迷弟,根本說不清楚道理。
他只能說到:
“任你再怎么否認,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嘛。
那刀,也是我從張楚手里光明長大的拿來的,你難道還要為那張楚妖人復仇不成?”
“我管他作甚!”
艾大差揮了揮手,他說:
“張楚張嵐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張大哥走時,又沒讓我照顧他那不成器的兩個兒子。
那撲街張楚牛皮吹的大,一心想要比肩我張大哥的絕世偉業,卻連一個毛頭小兒都對付不了。
他這一輩子,和那沒出息的張嵐一樣,也就那樣了。”
青陽魔君用非常粗俗的詞匯,形容了自己對張楚和張嵐的不屑。
認為他們的存在,乃是對“張大哥”威名的褻瀆。
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張楚張嵐有那一分血脈在,怕是這瘋瘋癲癲的青陽魔君,就要先動手,替他大哥清理門戶了。
“你這撲街仔,膽子倒是大。”
艾大差從腰間抓起一個小瓶子,往嘴里灌了口,他那大小眼盯著沈秋,說:
“旁人見到老子,早就嚇的屁滾尿流了。你這貨,倒還挺冷靜,你不怕老子抽了你的血肉,做成機關人?”
“怕。”
沈秋面無表情的說:
“若不是你用這機關繩索扣住我全身,我此刻怕已經手腳酥軟了。但我沈秋雖然是江湖蝦米,卻也知道些道理。”
他看著艾大差,說:
“你此番恐嚇我,是要我帶你去尋小鐵吧?你乃是一代魔君,通天的手段,又如何要對一個少年如此上心?”
“你這撲街仔懂個屁!”
艾大差冷笑一聲,隨手抓起沈秋肩膀,就如提著小雞一般,走向窗戶。
他說:
“我等這機關禁術,想要成品出色,便要材料卓絕。
這江湖人物,大都庸庸碌碌,那上等材料,更是可遇不可求。
折鐵少年便是萬中無一的好材料,就連那老不死的東西,也要拼命護住他,由此可見一斑!
你這撲街仔也不必思索逃生,本魔君還看不上你這身血骨。
太低劣了。
你帶我去尋到那折鐵少年,我便放了你,還有天大的好處給你。”
他喋喋不休的說著話,完全沒有征求沈秋意見。
待到走到窗戶邊,沈秋突然說:
“五九鉅子還在城中,他很看好我,就如看好當年的你。
武林盟主也未曾離去,前人庇護使我喚他一聲任叔,我還與瀟湘劍門的女俠有些緣分。
若我突然失蹤,你猜他們會作何反應?”
“呵呵,你這撲街仔,是在威脅老子咯?”
青陽魔君大小眼中閃過寒光,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有牛毛小針刺入沈秋體內經絡,讓他吃痛不已。
“我不是威脅你!”
沈秋咬著牙說:
“我是想說,且讓我留封信給好友家人,也好掩蓋一二。若你信不過我,便在一旁觀看就是。
我也不是沒腦子的人,魔君,我也不會自討苦吃,我愿意配合你,而且以你的聰明才智在旁,我就是想耍手段,也耍不了的。
讓我留封信,這樣一來,大家相安無事,也能平靜上路。
你少了些糾纏,我也少受折磨,你看可好?”
這一番話說的很在情理。
但沈秋沒有把握。
旁人也就算了,這艾大差真的是個精神病患者,誰知道他會怎么玩?
“真的嗎?我不信!”
青陽魔君冷笑一聲,劈在沈秋額頭,他說:
“你這撲街仔,可是必然不老實的,老東西那般看中你,想必你也不是什么笨蛋
不過留書嘛,倒也不是不行。”
“我來寫,你謄抄一遍就是!”
艾大差將沈秋身上的機關鎖鏈打開,坐在桌子邊,讓沈秋為他研磨墨水。
這蠻橫之人,提起毛筆,卻也寫得一手蠅頭小楷。
字跡清秀,真是端的好看。
他寫的信言簡意賅,就說沈秋突然有要事,要離開蘇州一段時間,時時便有書信前來,以及委托李義堅,給其他人說上一說,讓旁人莫要掛念。
寫完之后,艾大差站起身,對沈秋一揮手指:
“去,抄寫一份,別玩小心思,老子看著呢。”
沈秋揉著手腕,坐在椅子邊,暗道這青陽魔君雖然有些神經病,但腦子卻很好使嘛。
信,看來是沒辦法做手腳了。
他拿起毛筆,將艾大差寫的告別信謄抄了一遍,青陽魔君就在一旁觀看,這滿臉很肉的神經病打了個響鼻,很不屑的說:
“你這撲街仔,一手字可真爛!狗爬一樣。”
沈秋也很無奈。
他根本不會用毛筆寫字,在蘇州一年的時間,他都是用鵝毛筆寫的。
謄抄完畢后,沈秋又在信下寫到:
“吾妹青青,與你分開已有二十余日,再有兩日便是你生辰,但無奈事情太多太急,只能立刻啟程。
兄長未能當面為你慶賀,深感不安,希望此事能在八月十七,即是師傅生辰前結束。
若為兄無法回返,請吾妹替為兄給師父上柱香,疊加追思,心盼相會。
沈秋留。”
寫完之后,那信紙被艾大差劈手奪過,他念了一遍,突然問道:
“你師妹生辰何日?”
“永定十一年七月初五。”
“年紀多大?“
“虛歲十四。”
“生肖為何?”
“亥屬。”
艾大差與沈秋一問一答,毫無滯澀。
看似尋常,但暗藏殺機。
看官若是不信,便隨口捏造一個生辰,再回答一下這三個問題便知道其中兇險了。
眼看沈秋回答毫無破綻,青陽魔君冷笑一聲,便要提筆劃去最后一段,卻被沈秋阻止,后者咬著牙,用一種惡狠狠的目光瞪著他。
“下月便是我師父生辰,死者為大!
你掠我前去齊魯,讓我不得為師父上香祭典也就罷了!艾大差,你還不讓我師妹替我?
你自己欺師滅祖,判出師門,欲殺師父。
莫非也要讓這天下人都要和你一樣狼心狗肺不成?”
這話說得直白,又戳在艾大差痛腳,氣得魔君一記耳光狠狠打向沈秋臉。
但最終停在空中。
彼時江湖武林,尊師重道乃是第一要則,就連魔教中也是如此。
那北朝野蠻,卻也宣揚孝道。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政治正確”,而政治正確的力量,向來是非常巨大的。
就算艾大差是個十足的神經病,卻也懂得這一點。
“去去去!”
青陽魔君一甩手,將那信紙丟回沈秋手里,他惡狠狠的說:
“去把它交給隔壁那個雛兒,若是你敢耍花樣,明年你師妹就要給兩個人上香了!”
“沈某才不屑于在這種事情上,耍花樣。”
沈秋哼了一聲,背著刀匣,推開門,敲響了李義堅三人的房門,又將手中信遞給李義堅,說自己有急事,要立刻離開蘇州。
他叮囑李義堅將這封信帶回洛陽,交給青青,好讓師妹不要擔心。
說完,他便下了樓,騎上馬,離開了琴臺。
在琴臺之外三里處,艾大差已經在那里等著他了,那貨駕著一輛馬車,讓沈秋坐上車,便連夜啟程。
“你剛才若是多說一句,你和你那三個小友,可就要撲街嗝屁了。”
艾大差坐在馬車里,讓沈秋趕車。
他的聲音從車里傳來,他說:
“老子給你提個醒,沈秋。
你體內的九根牛毛小針,這普天之下,只有老子和那墨門老東西能取出來。
我也不管你想要如何,你憑本事自己跑了老子也只能認栽。
但以后你要是成了廢人,可別說老子沒提醒你!
老子要的只是折鐵少年,不稀罕你的小命,你別逼老子下狠手。
你既然是個聰明人,那就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
沈秋沉默不語,只是背著刀匣,揮起馬鞭,趕著車,就那么消失在了蘇州驛道之上。
沈秋的突然離開,讓林慧音有些愕然。
但有書信在此,他臨別時還和李義堅見了面,縱使疑惑,也沒法深究。
至于其他人,更是和沈秋八竿子打不著了。
任豪身為武林盟主,要忙的事情太多,他還要去往瀟湘與淮南之地,接著這大好事態,把那里的魔教余孽一掃而空呢。
沈秋的離去,就如蘇州城風波中的最后一滴雨滴。
落入水中,卻并未能掀起一絲波瀾。
一周之后,洛陽城中,青青手里捏著師兄托李義堅帶來的信,可愛的小臉上卻滿是疑惑。
“怎么了?青青。”
她身邊的雷詩音大小姐剛剛吹完笛子,一邊擦汗,一邊看著青青呆坐在椅子上。
“這是你師兄送來的信?咦,這字可真丑啊,看你的樣子,這信是有什么問題嗎?”
詩音大小姐被那一手丑字弄得皺起眉頭。
而青青卻抿著嘴,她說:
“信是沒什么問題。但師兄莫非是記錯了我的生辰?
我與詩音你一樣。
是十月生的呀。”
左道江湖 42.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