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變了…”
金茫茫的世界中,神亦持棍立起,能敏銳嗅出來一瞬之間,此間道法的變化。
四周空無一人,也無任何多余的雜音。
死寂之中,清晰可聞的只剩自我的呼吸聲、心跳聲。
進倒佛塔許久了。
同樣,被困在這個地方也許久了。
從那窟窿往下跳,再一棍轟出倒佛塔一窟窿,領著人進塔中世界時,神亦便和其他人失去了聯絡。
“一處幻境。”
神亦第一時間分析出了塔中世界的古怪,也得悉了有怨或已被魔祖污染了的結論。
人雖分散,并不全是一樁壞事。
因為留在他們身體內的手指頭,一直沒有被啟用。
這意味著,即便身處塔中世界,天人五衰、淚汐兒、劉桂芬、巫四娘幾人,通通還沒暴斃。
魔祖之威下,那四人尚且能保住性命,說明魔祖也沒有很強。
或者魔祖害怕動到他們四個,觸及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自己發覺,繼而打破幻境追溯過去。
本質上,也是魔祖很弱,畏懼自己。
得到的結論樸實無華,但應該也算中肯,畢竟魔祖一開始就在抗拒自己接近祂的棺槨。
“我想過去打爆棺槨。”
“魔祖則不想讓我過去打爆棺槨。”
“倒佛塔引誘了十字街角眾人入塔,說明魔祖想要得到的人就在其中,大概率是至生魔體、神魔瞳的淚汐兒。”
“迄今魔祖還沒動四人,一來可能在等八尊諳的戰果,二來還是怕我,三來可能有怨的力量還有殘余,四來應該是沒有找到更好的方式來處理我…”
倒佛塔的心魔幻境很弱,神亦沒有心魔,不受太大影響。
他很穩,進行了深刻的思考,答案都直指本質。
其實這些思考也只是無聊之下的消遣,神亦向來憑直覺行事,也沒那么多彎彎繞繞。
他進倒佛塔前,基本就定好了此戰的基調,護著淚汐兒打,要么打爆魔祖之身,要么被魔祖之身奪舍。
很低概率,能有其他大的意外發生。
“而現在,意外發生了。”
提起霸王,神亦往前方走去。
行進十數丈,他便來到了一個小坑前,這是用霸王杵破出的棍坑,用來標記方位的。
心魔幻境很弱,但倒佛塔的力量不差。
十八層倒佛塔的,在入塔后,神亦一路往下,打穿到了第十一層。
魔祖棺槨,就在塔珠之下,也就是第十八層外。
但到了第十二層,也即倒數第七層時,好像才進入到真正的倒佛塔世界。
再想往下推進,就不行了。
神亦嘗試過三百六十五次,每一次打破當前塔層,進入下一層后,總會鬼使神差走回腳下這個棍坑標志來。
這意味著,他一直在鬼打墻,已經被困在倒數第七層了。
“七級浮屠…”
莽力再難破塔。
古武開到六道,也無濟于事。
而超過六道的部分,在沒見到魔祖之前就用出來,想必也只會白白浪費象世蛛藕晶,中了魔祖的計。
神亦的選擇是等。
要么等淚汐兒四人中哪一個率先遇難,他直接錨定方位,一路橫推過去。
要么等魔祖再也憋不住,主動出手,他則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預想中并沒有第三種可能。
人算果然不如天算,十字街角的規則,竟然突兀就變了。
“能往下了。”
雖然只是規則層次的改變,并不代表什么,畢竟神亦不打算提前服用象世蛛藕晶,則代表依舊開不出四舍。
但在這里待了這么久,并不是毫無收獲。
首先倒佛塔的“世界”規則,神亦基本參悟透了。
道法層次一變,再往下推進時,倒佛塔困住自己的力量具體是何處在運轉,必生些許變化,繼而可被捕捉到。
直擊痛點的話,想來“鬼打墻”的境況便可稍稍打破,這點憑借六道和霸王,該是就能做到。
其次常言道牽一發而動全身,關注十字街角戰場的可遠遠不止自己一個,外力的介入將帶來更深層次的細微改變,這些都將如 最后…
不必再往下思考了。
有上面兩點,已經很夠打了。
“戰機,稍縱即逝。”
并未進行過多思考,待得道法層次拔升完畢,逐漸趨于穩定。
初步估計,是開到了接近神之遺跡的程度,也即可以供應祖神出手,自己開到四舍的大致地步。
神亦,便有了動作。
“轟!”
一棍抽下。
地面炸開大坑。
似連通往下一層的無形結界,也被跟著被轟碎。
之前也是如此,只是自己跳下去后,走著走著還是回來了。
這一次,依舊會如此么?
“嗖。”
神亦閉上雙眼,抓著霸王,縱身一躍。
從通道中跳下去,熟悉的感覺加身。
氣流掠過赤裸的上半身,同每一塊、每一條輕微震動的肌肉在同頻共振,分享著世界的秘密。
力在變化…
一模一樣…
不打緊!
這只是開始!
“三息、兩息、一息…”
閉著眼睛默數時間,提前微屈膝蓋,果不其然,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
進入到下一層!
第三百六十六次嘗試!
沒有任何天賦加成,祖神掌控下,凡人之軀唯一能往上輸出的,只有汗水、努力,以及不斷累積的經驗。
以力,改命。
眼睛不曾睜開,從那蕩開的力波間,卻能感受到每一粒塵埃在跳動,如同精靈在起舞。
它們帶動近處、遠處的氣流,將“不速之客”降臨的信息,傳達給倒佛塔,或者說魔祖。
倒佛塔則將回以反饋,激發心魔幻境的同時,施加以“鬼打墻”的法則之力。
來了…
要來了…
一層無形的波光掃過本心。
神亦不作任何防備,因為知曉這對自己無濟于事。
它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干擾。
心魔幻境,渡過去了…
那么接下來…
“嗡!”
很是細微的聲響,在熟悉的時間節點下,響起在逐漸淡去的落地聲間。
同時應和著這一道法輕顫之聲的,是自己的呼吸、心跳。
神亦很好控制住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塊肌肉,讓它們發生和前面三百六十五次嘗試一模一樣的振動頻率。
以此為對照,落在耳中那輕微的道法輕顫之聲,則可在瞬息之間,剖析出高、中、低不止三頻,加以洞悉,辨識變化。
一股淡淡的拘束感襲來,鬼打墻的法則,再次加身。
但這一次,神亦唇角一勾,扯開嘴角笑了。
找到你了…
“喝!!!”
怒而開眼,雙目驟紅。
腰后天道神亦虛影瞬息放大,似一剎填充了整個世界,又消逝不見。
只這一重喝之聲,便喝顯了倒佛塔第十三層世界內的萬千道法規則。
“破!”
神亦電光火石間出手。
霸王只有一根,卻在一瞬拔長,化作三道棍影,分別點向左前、右前、右后三個方向。
百丈處…
三百丈處…
五十六丈處…
這三處因由倒佛塔世界規則層次拔高,魔祖出手時,把控稍稍沒那么精準,往上略微浮動了一個小點的規則所在之位。
常人無法看到,落在神亦眼里,那就是致命的破綻,是維系鬼打墻陣法最明顯的陣眼。
“砰!”
三處地方同時炸開拳頭大小的黑洞。
三處時空節點被點碎,發出的聲音,居然只有一個。
只是這么一次小小的出手,那種淡淡拘束感便消失了。
不用繼續嘗試,神亦知曉,自己成功抵達了下一層。
“哪里跑?”
他卻沒有這么輕易放過這浪費了自己這么多時間的家伙,虎目一凝,霸王收回時從腰身一轉,再入掌時,剛好順勢由西至東,橫空一掃。
橫抽!
轟隆一聲炸響。
樸實無華的一記橫空抽斬,如劍般斬出了一圈黑色光影,將倒佛塔第十三層削斷成了上下兩半世界。
“滋——”
棍影烏光之下,一道巴掌大小的黑色身影一矮,發出了刺耳尖鳴。
從聲音中,可以聽出后怕與恐懼。
要不是剛好它一矮身,神亦也失手了,怕是這一擊棍斬,當場就能斃其性命。
“魔障。”
神亦目光一肅,瞧出了那是何物。
一道魔祖之身常年于此,滋養出的雜余意識罷了。
對自己而言當然不了什么,對天人兄弟那種意識紊亂的,怕是傷害就可以拉滿了。
畢竟,此物最擅長心魔攻擊。
魔障茍得一命,毫不遲疑往下下一層遁去,徑直穿越了倒佛塔第十三層。
“跑得了?”
神亦冷笑,霸王回肘,弓步一扎。
力自地生,過膝上腰,傳至肩肘,伴隨大小臂同時發力,往前一送。
“轟!”
霸王棍影往下捅送,頃刻洞碎了這一層的大地,還在往下。
“轟轟轟!”
瞬息又捅穿了三層。
魔障大恐,狼狽鼠竄。
好在神亦太弱,棍尖總在即將命中自己時慢上一些,可以被扭身避開。
便當那魔障小精靈即將逃到最后一層,躲進棺中之時,整座倒佛塔,響徹一道暴怒重喝:
“蠢貨!”
魔障小精靈一下就被喝住了,死死定在原地。
霸王隨后而至,毫不客氣杵滅了這道不算生靈的特殊生命體。
“呵。”
神亦輕笑出聲,下巴微搖:“蛇鼠受驚回窩,倒是免了我一番找尋的辛苦。”
而后收棍。
卻不是將棍收回手中。
而是將自己往棍尖錨定的位置反扯而去。
一下子,便從倒佛塔第十二層,來到了第十七層。
“神亦…”
耳畔傳來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呼喚。
到了第十七層,這已經很接近塔下棺槨了,神亦不敢掉以輕心。
回身望去,第十七層便有許多熟人了。
滿地都是尸體,從干癟的樣貌、身形上判斷不出來具體是誰,但衣著大都是十字街角的見過的款式。
能站著的不多,劉桂芬、巫四娘一處,自困在一方靈陣中。
另一地兒,立著高頭大馬的西街之主千手裁縫,其中一條手臂貫穿在一個人的胸口上。
戰斗明顯才剛打完,也許是給魔祖一聲喝停下來的,那頹下的尸體生命力很快被千手裁縫吸干。
也就只剩這三位能站著了。
“神亦…”
耳畔再度傳來呼喚聲,分明不是三者中任何一個發出來。
有怨的聲音?
或者說,魔祖?
神亦暫時沒作理會,瞥了西街之主千手裁縫一眼,目光看向劉桂芬二人。
“神亦老大!”
劉桂芬愣過之后,驚聲大呼,好像看到了救世主降臨,忙不迭指著千手裁縫道:
“她不知道發什么瘋,本來大家在這里待得好好的,她突然出手,把所有人都殺了。”
“我和四娘只得以靈陣自保,神亦老大,你再晚來一步,我們都要死了啊!”
神亦微微皺眉,望向千手裁縫。
生命之力?
魔性之力?
“咯咯咯…”
千手裁縫掩嘴輕笑,腳步往前一邁,剛要開口。
神亦伸手,往前虛按。
氣氛突然就凝固了,千手裁縫身子一僵。
再望去時,只覺眼前站著的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她下意識止停了步伐,腳懸在半空,沒能踩下,連到喉間的話語都為之哽住。
劉桂芬不敢踏出靈陣,見神亦老大重新看過來,知曉他想問什么,立馬道:
“天人前輩、淚姑娘,都在下面!”
“我們到這里有一段時間了,地面裂開過一次,將他們倆吞進下一層了,我們想盡了辦法,打不開通往第十八層的通道。”
“哦對,還有南街之主,那纏尸人也被吞進下一層了。”
第十八層…
神亦杵了杵手中霸王,探了探地面強度。
還沒出手,側后方千手裁縫腳步重重落地,踩出了嘭一聲響。
“神亦!”
同為街主,一個抬手,自己就被鎮住。
反應過來的千手裁縫,有些惱羞成怒,若是此前也就罷了,但現在…
“到此為止了,神亦!”
“你們幾個,若還想活著的話,往回走,往上走,興許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千手裁縫步步逼近,身后那一條條如觸手般長短不一的手臂,將指尖繡花針玩轉出花,表情顯得輕松、自然、愜意。
仿佛一切盡在拿捏之中,連神亦都不例外,都將成為她的手下敗將之一。
可她突然氣極。
因為神亦甚至沒回頭,留給她的還只是一個側臉。
神亦依舊盯著劉桂芬:“僅憑這個靈陣,擋不住西街之主,他們要么下去了,要么死了,你們還在這里,也還活著。”
劉桂芬愣住,旋即大恐:“神亦老大,我是好人,我也是有些手段的,這跟魔祖沒有半點關系啊!”
還在說…
你們還敢說…
千手裁縫腳步一定,死死盯著神亦后腦勺,再也遏制不住怒火,一只手探出,手中飛針一甩,就要射去。
虛空一聲炸響。
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么,千手裁縫手斷了,啪一聲掉在地上。
神亦頭都沒回,目光一側,盯向巫四娘:“你呢?”
巫四娘猛一哆嗦,沒能從突然斷手的千手裁縫身上收回目光,下意識道:“我也與此事無關…”
“啊!”
后方,一再被無視的千手裁縫,選擇暴怒出擊。
這一次,她往神亦后背飛探而出足有十只手。
嘭嘭嘭…
只一瞬間,全斷在地。
“不可能!”
“這不可能!”
千手裁縫瞪大了眼。
這回三人都瞅清楚了。
神亦僅用一根手指頭,于虛空輕點之下,她連招都還沒出,手就被打折了。
仿佛肌肉剛一蠕動,出手的意圖,要達到什么效果,全被神亦洞穿,一招一式又被扼殺于襁褓之間。
“神亦!!!”
千手裁縫拔身一躍,背后上千只手往外一展,化作遮天巨幕,一根根繡針銀光,閃泛出了鋒銳的光芒…
嘭嘭嘭!
眨眼功夫,全斷了。
啪嗒掉地的斷手,跟蠕蟲雨似的,散落四方。
“啊——”
劇烈的痛楚襲來,千手裁縫還沒來得及用生命之力恢復斷手…
嘭嘭!
她的雙腿也斷了。
她的腰像被人橫肘砸下,一對折后,頭撞到了屁股,脊骨也斷了。
她的喉骨一凹,像被手刀砸中,整個陷了下去。
兩顆銅鈴般大的眼球往前一突,險些飛了出來。
“唔——”
不可能!!!
折翼之鳥,一下墜倒在地,殘余驚恐。
千手裁縫滿臉寫著不可置信,同為街主,自己是西街之主,他是東街之主。
差距可以有,怎會這么大?
更何況…
“轟!”
魔性之力炸開。
生命之力翻涌。
千手裁縫于兩大祖神之力中,殘軀快速修復的,表情愈發猙獰,頭頂上徐徐浮出了半圣位格。
“神亦,就憑你一個人…”
撩過天際的棍影,在三人目中一閃,止住了全場所有聲音。
再落下時,懸浮于空的半圣位格,被霸王一棍砸進了千手裁縫的脖頸、胸腔之中,又從屁股下邊劈碎而出。
西街之主整個龐然身軀,被當場抽斷分成兩半,往左右兩邊擦著地板炸飛出去。
霸王余勢分毫不減,抽在大地之上,直接劈爆了整個第十七層的大地,將倒佛塔的這一層的結界也轟碎。
轟!轟!
力波蕩掃,千手裁縫那兩半炸飛之軀,在遠空各自又如煙花般爆碎,炸成了漫天肉沫。
生命之力、魔性之力,沒有起到半分護體的作用。
同一時間,霸王收回之后,通往倒佛塔第十八層的窟窿已被劈出。
第十八層不是世界,而是一個魔液池子。
里頭魔液泡泡沸騰,浸著三道眼神無光的身影,分別是淚汐兒、天人五衰、纏尸人。
魔性之力瘋狂往三人體內鉆,三人的神魂、意識,卻像是被抽離了,只剩下無意識的痙攣。
“咕嚕。”
劉桂芬吞咽著唾沫,也猛一個抽搐。
他的目光從第十八層的魔液池子中收回,從三人身上收回,余光又掃了兩邊死的不能再死的千手裁縫,她分明無比強大…
“關掉!”
“關掉結界啊!”
劉桂芬一腳踹向了巫四娘,等不及了又立馬孑然一身,沖出可笑至極的圣級護法靈陣。
我乃北界之主…
心中傲氣作梗,身體十分誠實。
劉桂芬望著依舊目光定格在自己、巫四娘身上的神亦,毫不遲疑雙膝跪下,舉起手就開始發誓:
“神亦老大,我劉桂芬絕對絕對,沒有被魔祖、藥祖污染過,也沒有對天人前輩、淚姑娘動過手…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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