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京教劍道 175 柴生田久的憂郁
不同于當世劍豪、斬妖除魔的桐生和馬,也不同于幻想研究、為妖役使的甲佐正章,柴生田久只是毫無特征的普通人。
既沒有卓越才華,也沒有強烈偏執,相貌尋常連出身都及其普通的他,光是取得律師執照就己經耗費了幾乎所有的努力和運氣。
這樣的他,想靠自力出人頭地是不可能的。想擺脫如詛咒般糾纏著柴生家歷代的“平庸”命運,就只有抱住別人的大腿這一條路徑。柴生田久選擇的大腿是合川法隆,或者確切的說是合川法隆所創立的福址科技。
在柴生田久跟合川法隆合作的最初,福址科技只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經營的也只是康遼儀之類的非主流產品。然而在合川法隆的運營下,福址科技在短短數年便成為在民間擁有大批擁躉、在政商界擁有相當影響力的大型企業。
其他人對這番變化大概沒啥特別感觸,但親身歷的柴生卻時常震撼于福址科技那近乎異常的“膨脹”——是的,膨脹。
福址科技的發展速度可以說違逆了世間的常識,也難怪有坊間傳言說合川法隆的背后有KGB或CIA的暗中支持。
對這些傳言柴生基本是不置可否的,就算被詢問也不會給回答。畢竟他攀著福址科技這棵大樹爬過了名為“階級”的天塹,擺脫了柴生家代代平庸的命運,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大約是柴生田久的沉默態度得到了合川法隆的欣賞,逐漸也交給他一些公司訟訴外的事務。那些事務基本上和他的專業都沒多少聯系,甚至可以說,他熟悉的現世常識在那里都派不太上用場。
到現在柴生都還記自己初次目睹那些非人存在時受到的震撼,也大概知道了福址科技飛速崛起的奧秘。那時候他面臨兩個選項。
一個選項是接受命運安排、成為合川法隆真正的心腹。二個選項是即刻離開福址科技遠走他鄉、跟這些常人不該觸碰的存在斷絕關系。
前者意味著他要裸身跳進那滿是毒蟲厲瘴的神秘沼澤,為合川法隆攫取利益。后者則意味著他要在遠離兇險的地方、重新開始一段艱難安穩的人生——“艱難卻安穩”,翻譯過來也就是“平庸”,也就是他傾盡畢生努力想擺脫的東西。所以,柴生田久幾乎沒猶豫地順從了命運,當了合川法隆在神秘側的傳話人。
福址科技跟神秘側的合作比柴生知曉得還要長,甚至可以說那些屬于神秘側的存在本身就是福址科技的一部分。
這兩三年來柴生親眼目睹了在合川法隆指示下做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也大概理解了自家社長沉迷神秘力量的緣由,不過柴生對此倒并不感興趣。
畢竟和依靠金錢跟權勢便能暢通無阻的現世不同,在神秘那側,既無法力又無武力的柴生田久幾乎是跟敬意絕緣的渺小存在。
尤其在跟那些活過漫長時光的古老存在接觸時,若不是抬出合川法隆的名字,他幾乎連交談的資格都不被給予。好比今次,他拜見的便是在那些古老存在中也相當特別的人物。
那人昔日名為食夢貘,眼下則化身名叫重弘元司的男子。
重弘元司加入福址科技不過兩三年,但儼然己是組織中僅次于合川法隆的二號人物。
另外柴生也知道,福址科技原本許多推進艱難的研究項目,都是在重弘元司加入便紛紛取得突破。多虧重弘元司的幫助,合川法隆的理想得以逐漸成形于現實,也因此給予了重弘莫大的權限跟尊重。
不過合川法隆畢竟只是人,而重弘元司則是棲息神秘側的古老存在,兩人出現分歧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最近這段時間重弘元司的行動明顯偏離了合川法隆的期待,也間接影響到福址科技的安泰,于是柴生便被派過來質問此事——除了他以外,福址里也沒有別人能擔任這項任務。
事實上就算是柴生田久,在重弘元司眼里也和路邊的石頭差不了太多,因而所謂的“質問”實際更接近“提醒”。
換句話說,他相當于合川法隆丟出去吸引猛犬的那塊石頭。這當然不是什么令人感激的立場,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容拒絕。
“呼……”
被引導到沙發上坐下的柴生悄然松了口氣,望向周圍漂浮著稀薄霧氣的房間。
只見房間整體采取西洋風格的奢華裝飾,幾尊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像宛如立柱般撐起房間的天穹,而成在房間角落則擺著座鐘、日本刀跟西洋鎧甲,還有熊和鹿的標本等不同格調的物件。每個物件都相當精致,然而混搭起來卻在房間里構成大雜燴般的怪誕氛圍。
柴生抬頭上望,只見充斥房間的稀薄霧氣在天花板處明顯更濃些,一些像水母又像燈籠的奇怪物件在霧氣中緩緩游動著。
房間里沒有任何電器,它們身上放出的昏黃光芒便是房間照明的唯一來源。一只燈籠水母從柴生頭頂飄過,那有如心跳般閃滅的昏黃光芒照得柴生頭皮發麻,拼命控制住揮手撥開的沖動。
“這到底是……”柴生好久沒有這般心驚肉跳的感覺。
基本上來說,每次前往非人物那里拜訪,都或多或少會削薄他的世界觀,然而今次這般傾向卻更加強烈。
柴生實在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么在東京都的繁華現世里營造出這等異乎尋常的空間,感覺上現世跟神秘側原本涇渭分明的界線似乎正逐漸變得模糊——雖然這也是合川法隆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然而實際目睹卻讓柴生下意識地生出動搖,懷疑這么做是否真的妥當。
柴生的動搖,應該說是普通人對神秘側侵蝕現世的本能抗拒,但這般本能并不能壓過柴生被賦予的使命跟立場。
柴生深吸口氣抬起頭,望向房間中央的一張雕龍刻鳳的精美臥榻。軟榻旁站著數名極道模樣的侍從,而重弘元司像莫臥兒王朝的皇帝般斜坐在臥榻上,入神般的望著天花板上漂浮的光點。
“呃……”
就算早己習慣幫合川法隆處理神秘事務,但此時柴生卻依舊感到難以抑止的緊張。在現世中依著福址科技的后臺,他是連那些達官貴人都不敢輕慢的有力存在。
然而在神秘側,在金錢跟權勢都無法通用的這里,他卻如路邊石子,甚至倘若不加上下面這段話的話,他的聲音根本沒法傳到對方的耳朵里。
“我來是轉達合川社長的意見。”
“他想說什么?”這句話果然起了作用,臥榻上的重弘元司稍稍把目光轉向下方。那缺乏興致般的冷淡視線,讓柴生禁不住縮起肩膀,但過去經驗告訴他,這時候退縮只會招致更艱難的處境。
“最近東京街頭頻頻出現的夢游者,那些人應該是由你負責管理的‘人柱’吧?合川先生詢問,為什么要讓他們暴露在大眾視野中?整個計劃應該秘密進行才對。”
“那些東西,只是調整過程中的暫時現象,用不了多久就會抑制下來。”重弘元司輕描淡寫般的擺擺手指,“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夢游中他們也依舊在我的掌控下,其‘人柱’的機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你可以回去告訴合川先生,叫他做好自己的事情,沒事不要來煩我。”
聽重弘元司的口氣,似乎也沒太把合川法隆放在眼里。這大概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在昔日統治日本列島的上位妖怪眼中,絕大多數人類皆是如螻蟻般渺小且無力的存在。柴生當然也是螻蟻中的一員,這時候卻不得不繼續提出意見。
“恕我不能從命。合川先生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打算用他們做什么?”
“做什么?”重弘元司嘴角微微上揚,然而卻絕非親愛的表現,而更近乎猛獸被惹惱時呲牙的動作。“創造那些人柱的是我,使用那些人柱的也是我。要是我高興就算把他們毀掉又怎樣?我可不記得有答應過事事都要向他報告。”
“可是!你是福址科技的干事,你的所做所為要是危害到福址科技的話……”
“區區凡人!少給我指手劃腳!”
律師出身的柴生竭力想靠正論扳回主導權,卻被重弘元司的一聲斷喝給截斷。
食夢貘的斷喝在薄霧中震出圈圈漣漪,甚至整幢建筑都被牽得抖顫了下。
同時一股深灰色的沉窘氣息從不知何處彌散出來,重重壓在柴生田久的頭跟肩上,讓他毛骨悚然之余,膝蓋亦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不知為何,柴生田久突然想起神話故事中那些被噩夢嚇死的倒楣蛋,他幾乎拼命地擠出一個名字。
“桐生……和馬……”
“什么?”
那邊食夢貘發出訝異的聲音,同時柴生頭肩上的重量驟然一輕。甚至來不及喘息,柴生拽緊機會把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桐生和馬,他己經注意到了夢游者的驟亂,開始著手調察這件事了……他一直都在明里暗里搜集福址科技的情報,合川先生說放著不管的話,他什么時候找上門來都不稀奇……”
我在東京教劍道 175 柴生田久的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