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負相逢

墨染宸張開雙臂，接住他的姑娘，把她整個人圈在懷里，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霖兒，我來了，我來帶你回家！”她在這里，他怎么可能不來？他的一顆心全都系在她身上，他甚至沒有看一眼那個坐在高堂之上的天祥閣閣主，拉住阿霖的手旁若無人般轉身就要走，此刻他的眼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了，他要帶她走。

“雪翼，攔住他們。”想是被墨染宸目中無人的態度激怒了，沉默了半天的天祥閣閣主終于發話了。把那藍衣女子帶來天祥閣，就是為了引墨染宸來此，他又怎能輕易放他們離開。

白影旋風般地一閃，雪獒擋住了墨染宸和阿霖的去路，極具攻擊性地盯著兩人咆哮了一聲，雪白的長毛在天風中舞動。“墨染哥哥小心，靈獒通神，忠誠無求，只聽主人的話，他要攻擊我們了。”阿霖擋在墨染宸身前，緊緊盯著雪翼深褐色的獸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雪翼也盯著她，勁爪柔毳，輕刨著雪地，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回風颯雪，用一種王者般蔑視的目光等待著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阿霖知道，只要她稍微流露出猶豫或恐懼之色，這壯如雄獅的雪獒就會立刻撲過來。所以她牢牢地盯著雪翼，不能先輸在氣勢上，但這樣做極耗心神，她心知堅持不了多久。要知道這被奉為雪域守護者的神犬發起威來直可噬狼搏虎，何況他們只是兩個看上去毫無還手之力的弱小人類。獒犬會低聲警告侵犯他領地的人，到別人的地盤上說話聲音不要太高，舉止別太囂張放肆！就是這種輕輕的聲音，完全可以讓那些冒失的蠢貨瞬間變得彬彬有禮。

“你瘋了嗎？”墨染宸“唰”地抽出龍吟劍，一把將阿霖拉到身后——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傻的傻姑娘呢？手無寸鐵也敢擋在他面前，面對著可以一口咬斷她喉嚨的獒犬，真是不要命了。龍吟劍上青光暴漲，劍氣激蕩來去，神兵利器的鋒芒展露無疑。墨染宸看了阿霖一眼，不容置喙道：“你退后，保護好自己，不用擔心我。”沒有人注意到，在龍吟劍出鞘的瞬間，天祥閣閣主竟然激動得站了起來，盯著寶劍的眼神熾烈地燃燒起來。

雪獒咆哮，人立而起，帶動的勁風刺的人睜不開眼睛。墨染宸長劍一揮不退反進，手中的劍直刺雪獒頸下的三寸，雪翼的動作居然快的驚人，一轉頭，立刻用獠牙格住了劍刃——那樣不可思議的迅猛敏捷，居然用獠牙擋住了削鐵如泥的龍吟劍！雪獒同時大吼，咆哮聲驚天動地。

墨染宸和雪獒互不相讓，墨染宸雖然劍法純熟精妙，身法也很快，但在力量上卻不及天生神力的獒犬。阿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忽然，一聲嘶鳴劃破天際，天空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她飛了過來，“阿鳶！”阿霖激動地跳了起來，雪尾鳶加入了戰局。尖利的喙和爪子對準雪獒的眼睛和鼻子招呼上去，逼得雪翼不得不退后防守。

有了阿鳶助陣，墨染宸很快占據上風，青色的光華從劍刃上瞬間升起，在劍尖吞吐不定——劍氣！在不能貿然前進的情況下，內力將劍氣從劍尖生生逼出，閃電一般刺入雪獒的頸下三寸之處！青色的劍氣，宛如真實的兵刃一般，直刺入雪獒的體內去。雪獒再次負痛咆哮，跳了起來，突然轉頭朝阿霖的方向撲了過去。此時，一人一獸的距離已經是非常的近，沒有想到雪獒會突然改變進攻方向，那一瞬間，阿霖來不及躲閃避無可避，眼看就要被雪獒重傷。千鈞一發之際，雪獒卻突然后退了兩步，電光火石之間，雪獒身上赫然多出來幾道傷口，鮮血濺到了阿霖臉上。是什么東西隔空擊傷了雪獒？驀然有異常熟悉的感覺在藍衣女子的心中泛起——那是風刃，這次隔空傷了雪獒的不是劍氣，而是疾風化成的風刃。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如此危急關頭，阿霖整個人卻呆立當場，忘了要趕緊退開，劍光晃的她有些眼暈，眼前的人和記憶深處的那個人重合了起來，腦中有紛擾的畫面飛速閃過——大片的紫藤蘿花瓣紛紛揚揚灑了一地，湖面上閃爍著粼粼波光。“春光易虛度，不如早相逢。”湛藍色的圣湖邊上，他輕輕地念叨著，他的指尖有微風纏繞，漫山遍野的碧綠。那一抹鮮艷的月牙色闖進眼眸，身資挺拔俊氣，月牙色的長衫在綠肥紅瘦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溫潤。

他斜倚在紫藤樹干上，眉眼分明薄唇皓齒，墨色的眼眸深邃如海，不知在想些什么。藍衣女子坐在湖邊，雙手撩起清澈的湖水，灑落成透明的水珠，落在湖面上泛起圈圈波紋，一片紫藤花瓣打著璇兒，調皮地落在女子頭上。

便是那樣的相逢，撕開塵封已久的冰面，睜開歲月長河黑暗的眼，花開寂靜無聲的時間，執念烈火紅顏，只為一次涅槃。塵緣歸于夢魘風景，畫不成這萬般風情，不過璀璨如灰燼，與之共鳴，仔細間看到光陰剎那耗盡。

“原來真的是你……”阿霖抬眼看著紫衣公子。墨染宸飛身上前，抱著她退到了一邊，忍不住焦急地吼她：“傻愣著干嘛！你為什么不躲？”方才那一幕有多驚險，他此刻的聲音就有多激動。懷中的女子依舊失神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一句話……

她想起曾經的那些夢中，她總是夢到他的臉，眼神深邃而又寂寞。夢沒有后續，只有那一個畫面，一遍一遍在夢中重復上演。那個人留給她一個模糊卻又深刻的影子，他們之間究竟有著怎樣深刻的往事？每每從夢中醒來，心里都會有空落落的感覺，細細地想要去回憶，夢中的種種卻好似隔著一層薄霧，恍恍惚惚，找不到頭緒，她只好暫時作罷。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棱灑落在她身后，黑暗中那雙眼眸之中充滿了太多太多，說不清忘不掉卻又難以提起的東西，一如多年之前他也這樣看著他。

朔風聲滿枯桑枝，陰云不定蛟龍歸。

凍禽聚立高樹時，密云萬里增寒威。

小駒跨去沒四蹄，飄花凌亂沾人衣。

醉目遠望天地迷，何暇更問孤鴻飛。

一條彎彎曲曲的孤獨，一段平平仄仄季節的淺淡，綿伸在心瀝的盡頭。她只知道，那個人教她學會了依賴，而墨染宸讓她懂得了愛——依賴是離不開，愛是不離開。如今她終于確定，原來他們是那同一陣風，無意間吹過她生命的長河。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她是個生性開朗的人，總有辦法遣散那些或深或淺的惆悵。哪怕回憶是“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的悵然淚落，是“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凄涼醉歌，她也能笑著飲盡。

世上找不出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她第一次見墨染宸就覺得似曾相識，還奇怪他和她夢中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卻原來，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可是為什么?總覺得又有哪里不對呢，她一定忘掉了什么……

我的翅膀，被一滴淚灼傷，跌落在夢中的紫藤花樹上。關于夢，關于醒，我承認我是始終分不清。落寞的孤辰，亂了誰的發梢；光陰的河畔，許了誰的流年；奈何橋上誰飲了那孟婆湯，刻下這悠遠的思念。遺忘，無法遺忘!月老手中糾纏的紅線，蒼澀了千年。似水流年，允我相思不盡;蝶花隕落，許你一世柔情;殘缺了月圓，凄美了誓言，終是那一世花開，這一生花落……

沒有人知道，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情，屬于淺相遇，深相知；更沒有人知道，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情，屬于默然相伴，寂靜歡喜。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道理，便有“情”字自成一派。有時候來得猝不及防，有時候黯然滋生，有時候意想不到。愿你如愿遇到命中的緣分，不早也不晚，不急也不緩。

其實記憶是刪不掉的，逝者如斯，驀然回首，有誰相守，不離左右？當所有的感覺都消失殆盡之時，唯有空中飄蕩的氣味還戀戀不散，讓往事歷歷在目。風過無痕，雪落無聲，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從我遇見你的那天起，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靠近你。

沒有人是為等待而生，可人生又是由一段一段等待，拼接而成的。等一片花落，等一方月圓，等一人歸來，等一縷塵緣。總會有那么一個人，在某個風景正好的季節來到你身邊，讓你明白所以等待都是值得的。墨染相思江南遠 第九章 不負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