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夏之城 85、25歲
整個七月,夏至忙,潘銳也忙,夏至就禁止潘銳在工作日的時候過來縣中心找她。
“我把復習資料都帶上啊!”潘銳抗議道。
“你這一來一回得花一個多小時,用來復習不是更好嗎?再說,晚上我也要備課,之前備的課都快上完了。”錢不是那么好賺,每天滿滿的課程,對著不同年齡段的學生,夏至幾乎快瘋了。
她掛掉電話,打開了書桌上的臺燈,在網上查找起要用到的課程資料。備完課已是九點多了,她又打開了Word文檔,開始寫一些風花雪月無病呻吟的句子。
晚餐她只是簡單地煮了個面,切了點肉絲進去,鋪了個荷包蛋,備餐快吃得快也餓得快。餓了她就撕開一包餅干,就著速溶咖啡往嘴里塞。累了,就站起來,陽臺就在兩步之外。
這個叫大河的縣城真有一條大河——其實那是一條江,名泰江,與楠洲的楠水同出一源。泰江流經整座泰城,把大河縣一分為二,當地人喜歡直接把這一段江喚作大河。
縣城中心,大河兩岸,是這座小城最繁榮之處。華燈初上,晚風徐徐,附近的居民便在江邊散步休閑,好不愜意。
大河離蘋果公寓有一段距離,但她住得高,可以隱約看到兩岸的熱鬧,沿江的公路像一條綴著星光的帶子。風裹挾著熱浪迎面撲來,她在這熱風中有些晃神:又是一年七月了啊……
時間過得真快啊,快得像天上的一片浮云,她仿佛在地上追著那云影奔跑的孩子,覺得自己已經跑得很快,卻始終還是追不上。
還好,時間對每個人都很公平,追不上時間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每個人都會在時間里長大、老去,會從中學習得失,學習悲歡,學習愛。
造成世間不公的往往不是時間,可能是人們固有的財富與階層,也可能是被稱之為“運氣”的玄之又玄的奇妙力量。此外,就是不同的努力程度了。
所有這些,造就了人生萬象。
有些人生來便一帆風順,不懂人間疾苦,有些人光是活著,就已經耗盡全力。
夏至覺得自己應該還算是幸運的。她不是金字塔尖的那一類人,但也不至于掙扎在生死邊緣,她就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粟,很普通,普通到作為小說女主角寫出來的書肯定沒有人看的那種。
她一下子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不是實際意義上的那種盡頭,而是可以看到未來的那種盡頭,再也沒有任何未知的神秘感。
她會在這座小城安家,會嫁給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會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日子。
將來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已在她的料想之中。當然,也可能會有一些小意外吧。她不會為此而傷神。
像潘銳的考試再一次失利,夏至沒有感到很意外,她像是已提前知道了結果那樣,當潘銳告訴她這個消息,她反過來安慰他,工作還在,問題不大的。
潘銳又簽了一年的臨時合同,這一紙合同也是一紙通牒,再下一年考不入編,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他憋屈了幾天,那幾天夏至變著花樣哄他,做他最喜歡的酸菜魚,笨手笨腳地注冊賬號給他送游戲裝備,給他按摩肩背。
潘銳合著眼,享受肩部按壓帶來的舒適感:“我明年肯定能考上的。”
他抓住夏至的手,把她從身后拽過來,吻了吻她。
她被那吻撓得發癢,咯咯笑著:“我相信你。”這次她是真的相信他。
其實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潘銳的情緒也會很快過去,他從來不是一個把事情壓在心上的人。可是她愿意做點什么,給生活增加點糖分。要不一輩子怎么過得有趣?
一輩子很長,一輩子也不太長。2007年徐風微浪地過去,仿佛只在眨眼之間。再回想的時候,夏至幾乎什么都想不起來。
相比之下,2008年要讓人深刻得多。
這一年整個華夏都不平靜。
春節,一場罕見的雪災讓無數游子滯留楠洲火車站,歸家的路遭遇冰封;
4月,兩列火車的脫軌、相撞,牽動了無數人的心;
5月,里氏8.0級的特大地震造成了巨大的傷亡,全國為之悲慟;
8月,奧運會于首都順利舉行,開幕式上全場觀眾熱情澎湃的倒數如同一支強心針,鼓舞了這一年在磨難中屹立的華夏人民;
9月,爆發了奶制品的污染問題,還有具里程碑意義的太空漫步……
國是大國,家是小家,有國方有家。對此,夏至在這一年感受尤為深刻,她從沒試過為那么多陌生人牽腸掛肚,她幾乎整天掛在網上,一空下來,就為千里之外的悲歡而心緒起伏,常常對著電腦忽然就淚流滿臉。
個人更加渺小了,自己的小追求、小幸福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計。
真要在自己的生活空間里找出一兩件影響比較大的,大概就是手上那臺諾基亞8310終于壽終正寢了,還有就是,潘銳終于在08年8月順利考到了入編。
夏至換了一臺國產的酷能手機,一個名不經傳的智能手機品牌,帶有500萬像素的攝像頭,拍照功能比不上數碼相機,但卻是方便多了,可以隨手拍下趣事趣景。
智能手機的概念早就有了,潘銳比夏至更早一年換了智能手機,還時不時向她炫耀拍照功能和游戲功能。只是夏至對此一直不太感冒。她很老派地覺得手機可以打電話發信息就可以了。
08年底才用上智能手機的夏至可以說搭上了智能手機時代到來前的最后一班車,2009年8月以后,微博的興起徹底掀起了華夏信息傳播的變革,每個人都成了信息的發布者,極大地提高了信息的傳播速度,拓寬了傳播的范疇。
當然這是后話了。
2009年初,這一切還沒發生,夏至還只是拿著那臺智能手機,在百無聊賴的等待中玩著彈珠游戲打發時間。
這一年夏至25歲。
何艷每周的電話,除了問她工作和身體外,還多了一個內容,問她到底什么時候結婚。
“他爸媽想定在國慶,但我們房子還沒有定下來……我知道了,他們到時會去康洲的……”
夏至掛掉電話時,隔著商場的玻璃門看到了潘銳騎著摩托車停在了門前的廣場上。
她推開門,走向了他。
困夏之城 85、25歲